作者:道玄
这声师兄叫得很是别有深意,听得青年冷汗直流,心说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等惑人灵物,被这么九转回肠的叫一句,就是在他身上死了也甘愿。
这个“手不干净”是一语双关,这小家伙虽说嘴上总是讲不在意,但每一句都在蓄意打击报复,听得李凝渊有一点想笑。
他一开始是心怀歉意,尽量赔偿,但听闻连懵懂灵物都有向道之心,不免起了引人入正道的念头,但听到这里,倒是觉得这个小家伙有点口是心非的可爱。
这个感觉突如其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一阵风在他心间拂动而过,颇有点灵犀一动的意味。
李凝渊没有犹豫太久,只是语气略微打趣地问了一句:“那你可要吃得下去。”
这就是同意了。
江远寒的尾巴在水面里晃了晃,薄如纱的尾鳍搭在池边的石头上晾着,修长优美的鱼尾则浸在水中。他点了点头,想要拉着对方的袖子问问这眼睛有没有什么办法,结果因为高度模糊,一把抓住了李凝渊的手。
鲛人的手白皙柔软,带着水泽之灵的柔意,湿漉漉地覆盖在李凝渊的手背上。
江远寒没在意,他已经很把这位冲夷仙君当好兄弟了,觉得有这种容人之量的修士实在不多,跟他絮絮叨叨地念叨了一会儿眼睛的事儿,又嘱咐了半天自己的口味,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多么出格、多么惊世骇俗。
顾琅已经完全被震住了,他看到了师尊手指上的伤口,脑海里不知道联想了什么,耳中嗡嗡作响。只悄悄留下装着银光鲟的竹篓,降低存在感地退出去了。
他一路上走得失魂落魄,连扫落花的道童见到了他都不敢多言,直到一头撞见了师尊座下的大师姐,被对方摇着肩膀努力摇醒了,才呆呆地抬起头,木着脸道:“师姐,我们有了个小师叔。”
“啊?!”盛问春跟着懵了。
“还是一个织月鲛。”顾琅抹了把脸,“都是我的错。”
盛问春很是无语,伸手试了试师弟额头上的温度:“这也没发热……”
“他跟师尊好像很合得来,”顾琅望着她,眼泪都要下来了,“他还抓着师尊的手……师尊好宠他,都没这么宠过咱们!师姐,我们要有师娘了!”
盛问春:“……”
“师娘长得特别好看,握着师尊的手非常般配。”顾琅伤心地道,“怎么办啊师姐,师尊还给他亲手做鱼汤。主要是……师娘还是个、还是个男性鲛人!”
盛问春幽幽地看着他,道:“你不就好这口儿吗?”
“那是师尊啊!是师尊看上了啊!”顾琅都要疯了,“你别不信我啊,师姐!哎哎!师姐!”
盛问春哼了一声,冷冰冰地道:“胡扯。师尊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真是中了邪了!”
她毫不相信地前往落花仙府,这里离仙府也就半烛香的路途。
半烛香后,两人肩并肩愣在仙府门口,隔着薄纱幕帘看到里面的景象,看着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师尊盘腿坐在水月池旁边,教那个银蓝色长发的织月鲛怎么用筷子。
顾琅:“师姐,怎么样?”
盛问春呆了很久,喃喃道:“……我中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婚对象很上道。
小寒满意地讹上了饭票。
第三十四章
江远寒当然会用筷子,但织月鲛并不会。
这种生疏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视线模糊得过分,也为这简单的动作增加了难度。
而且李凝渊居然还真的会做饭……这一点江远寒完全没有想到。而且做得还不错,很好吃。银光鲟的刺化进汤汁里,只有炖得软烂滑嫩的鱼肉,调料加的不多,很清淡,食材原本的味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们仙人什么都得会吗?”江远寒按照这个身份,好奇地问了一句。
“……爱好。”
大千世界之中,修道人有些爱好是很常见的。譬如有些人好酒、有些人好茶,有些人好战好斗,或是喜欢游戏人间,隐匿红尘,这么来想,冲夷仙君喜欢做饭虽然令人诧异,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点了点头,筷子夹住鱼肉,为了适应这个视线和身体而吃得很慢。白衣道人就在一旁注视着他,过了片刻,江远寒忽然被他按住了手,把筷子从手里抽了出去。
织月鲛的视线随之移动,但因为眼神不好,又一转眼就看不到对方拿到哪儿去了。
江远寒刚要开口控诉,就被抓着手,换上了一个玉制的汤匙。
“用这个,更轻松点。”对方说。
江远寒陡然有一种对方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的感觉。
事实上,李凝渊还真的把他当小孩子对待了。他给眼前的小鱼换上汤匙之后,听到门口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盛问春一身赤色劲装,长发被鲜红发带束起,发带末尾垂落下来,随着发丝垂过了腰。她俯身拱手,低头行礼:“见过师尊。”
李凝渊应了一声。
盛问春悄悄看了一眼师尊,又看了一眼趴在水月池边慢慢吃东西的织月鲛,眼尖地发现盛着这条银光鲟的器皿是一件十八重禁制的红翡游龙汤盅。
……这种名贵的东西,比织月鲛本身的价值都要差不多了吧?师尊将这些灵物都视作平等的生灵来对待,比对蓬莱上院的其他仙君可能还要更爱惜尊重些。
江远寒专心吃东西,没太分心去看来的这个小姑娘,但他不看别人,盛问春的视线却总是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江远寒有点烦了,抬眼朝这个火红的人影方向看了看,鱼尾微动,荡开水波游了过去,离红衣小姑娘挨得很近,抬头笑眯眯地问:“想看我就大方一点,偷窥可不好。”
李凝渊默不作声地扫了盛问春一眼。
顾琅早就跑了,前来试探的盛问春也体会到了方才师弟的感受,头皮发炸地后退半步,在师尊的眼皮子底下恭恭敬敬地道:“小……小师叔说笑了。弟子不敢。”
她这么叫依旧是试探,叫完发现师尊没有阻拦,心里哐当凉了半截。
江远寒是什么人,他的岁数和见识,从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就能听出对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他也不恼,而是懒洋洋地答应下来:“我知道我长得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克制住自己就行了,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盛问春怔了一下,旋即脸颊发红,一半是让里面的戏谑味道给逗得,一半是气恼,结果她抬眼刚想怼回去,就被织月鲛闪闪发光的美貌把嘴里的词汇给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