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 第50章

作者:matthia 标签: 玄幻灵异

  次日下午,与救济院市集有关的人员都被带到了市政厅接受问询。有游商,有参与过市集的法师,有救济院里门口的保镖,还有老人和照顾他们的寡妇等等。

  这些人的证词高度一致:救济院的管理人就是冬蓟。

  奥法联合会找到了市集内的防护魔法网,利用解析法阵进行拆解,提取到了权限符文。这个地方的管理人曾经是卡奈,后来确实是冬蓟。

  他们也检查了从市集上拿来的死灵学派物品,从法术波动的持续时间上来看,东西也是出现在冬蓟得到管理权限之后。

  贝罗斯提出,冬蓟是阿尔丁的手下,背后的实际控制者是阿尔丁,阿尔丁应该对此作出解释。

  阿尔丁没有否认。他承认自己确实有责任,是他安排冬蓟去管理市集的,他竟然不知道这名精炼师与死灵师有接触。

  他提出,现在应该直接审问冬蓟本人,让冬蓟把死灵师们的名字和身份供述出来。

  阿尔丁的态度如此配合,贝罗斯却表示反对审问冬蓟。

  他认为冬蓟是听命行事,供述出的死灵师名单恐怕不可信。

  阿尔丁还没说什么,麦达掌事皱着眉头站了起来:“那也得先听听他怎么说,再判断可不可信。你们连问都不问他,那抓他回来是干什么用的?”

  市政厅的执政官说:“现在我们使用评议庭,而不是审判庭,是因为事情还未明晰,诸位并不是罪犯,只是陷入了一些尚未查明的争议。而那个法师不一样,如果法师与北方霜原有关,我们可以开审判庭。海港城有专业的审讯官和执刑人。”

  听这话的时候,贝罗斯瞟向阿尔丁。阿尔丁竟然毫无动摇,还跟着点了点头。

  贝罗斯仍然坚持反对审问冬蓟。

  他花了很长时间来解释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精炼师是本地势力的一员,肯定准备了应对审问的话术,现在进行问询是没意义的。现在应该先专注于调查事实证据,把种种事实摆在精炼师面前,此人就没机会诬陷旁人或进行狡辩了。

  听了他的建议,王都庭臣沉默不语,商会的其他掌事也都皱眉沉思着。

  贝罗斯毕竟是商会首席,他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最后,执政官决定今天暂时休议,与此同时,各方当然会继续寻找证据。

  到明天傍晚,市政厅会开启审判庭,对精炼师以及那群涉事的佣兵进行问讯。

  又是一场评议结束。王都庭臣和执政官先行离开,其他人也纷纷离席。

  阿尔丁走到了市政厅大门口,正要出去,贝罗斯从后面叫住了他。

  周围还有很多人,不太适合谈话,大家装作不留意,其实肯定有很多耳朵在听。

  但贝罗斯只能在这个时机和阿尔丁沟通。这几天,阿尔丁特别安分守己,他以“避免更多猜忌”为理由,拒绝和任何人在市政厅之外见面。

  叫住阿尔丁之后,贝罗斯没头没尾地问:“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阿尔丁说:“我很在意海港城的一切。”

  贝罗斯指的当然不是海港城,他也很清楚,阿尔丁是故意装傻。他问:“你舍得让那名精炼师上审判庭?”

  “让他吃点苦头又怎么了?”阿尔丁说,“他涉嫌与北方死灵师来往,如果是真的,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虽然商会一向宽容,但也不等于无底线地宽容。首席大人,你也不会容许这种危险行径吧?”

  贝罗斯冷着脸:“当然。但你有没有考虑过,那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施法者,他掌握的技艺能给商会带来巨大的利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阿尔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担心他留下伤残,再也没法为商会服务?这一点可以放心,市政厅的审讯官又不是野蛮人,他们很有分寸的。如果冬蓟真是无辜的,他肯定能好好走出来。”

  贝罗斯说:“那人看起来就胆小怕事,明天上了审判庭,可能他一害怕就直接认罪了!”

  “认罪不好吗?”阿尔丁问。

  贝罗斯眯着眼睛,久久地凝视着阿尔丁。

  阿尔丁对他轻轻躬身,在随行手下们的簇拥中离开了市政厅。

第48章

  冬蓟忧心忡忡地蜷缩着。他本以为自己很快会受到问讯,谁知道一整天过去,又到夜幕降临,他一直被关在市政厅地下,竟然没人搭理。

  其他监室里倒是热闹得很。那群佣兵的适应力非常强,一开始还愁云惨雾的,后来开始玩起了掷骰子,赌输了钱记在账上,约好出去之后偿还。

  士兵来送晚饭时,佣兵们甚至已经开始唱歌了。送饭的士兵看他们这样,也不生气,还和他们开了几句玩笑。

  佣兵们感觉到气氛并不紧张,就向士兵打听外面的动向,士兵告诉他们这一整天都没开审判庭,好像也不着急审讯他们。

  士兵走后,其中一名佣兵感叹道:“看来没多大事了。不用太担心,他们能处理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放松了很多。

  冬蓟挪到监室栅栏边,看着地上铁盘里的食物。市政厅给囚犯的晚餐不算太差,切开的面包,小块干酪,几勺杂菜煮豆子,以及一杯清水。

  现在已经过了一般人的晚餐时间,应该快到半夜了,冬蓟一点也不饿,没有食欲,而佣兵们显然盼晚餐盼了很久,都挤在栅栏边,伸手出来拿吃的。

  冬蓟去拿水杯的时候,也看到了佣兵们监室前的铁盘。

  他微微愣了一下,猛地放下杯子,大喊道:“等等!你们别吃……别喝杯子里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够大,不够有震慑力。有的佣兵看向他,也有的根本不理睬。

  临近监室的佣兵问:“怎么啦?”

  “你们的水可能有问题!”冬蓟抓着栅栏,焦急地说,“别喝!”

  就在他说别喝的时候,已经有人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幸好大部分人还没喝。

  大家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他。

  “怎么了,你什么意思?”佣兵问。

  冬蓟说:“你们的杯子里是什么?麦酒对吗?”

  “对。怎么啦?”

  “我的杯子里是清水。你们的麦酒可能有问题,不要喝!”

  “你的是水,估计就因为你是法师呗?你们这种人都不喜欢酒,当然给你水。”

  “不是这个问题!”冬蓟说,“我的杯子是木头做的,你们的呢?都是锡器,对不对?正常情况下,谁会给囚犯用锡杯?”

  看法师说得煞有介事的,佣兵都停下了动作,但仍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冬蓟向相邻的监室伸出手,要他们递一个锡杯过来。

  临近的佣兵把杯子递给了他。这是一杯还没喝过的麦酒。

  想验证猜测并不难,不需要任何特殊材料。

  冬蓟把自己木杯里的水倒出了一点,将锡杯里的麦酒倒入木杯,与水混合。

  接触到麦酒之后,木杯的内侧顿时翻腾起水泡,同时,杯中混合了麦酒的水从淡黄色变成了蓝紫色,就像煮过紫甘蓝的水一样。

  “紫鼠草汁!”冬蓟喊道,“麦酒里被兑了紫鼠草汁!这是很危险的毒物!”

  紫鼠草汁不是普通草毒,而是一种提炼精制过的成品毒液。与砒霜之类不同,这种毒液虽然致命,却几乎不会让中毒者感觉到痛苦。

  摄入之后,人先会感到困倦,这种困倦并不猛烈,不会让人意识到自己中了毒,只会以为这是正常的疲惫,然后渐渐陷入沉睡。睡着之后,他就再也不会醒来。

  看似温柔,实际上它毒性极强,无药可解。沾染口腔后就会起效,立刻呕吐也没用。

  紫鼠草汁经常被用于暗杀。受害人感觉不到痛苦,就意识不到中毒,没有尖叫,没有警惕,没有及时的介入调查,也没有机会进行临终安排。

  一切会发生得静悄悄。等到旁人发现时,受害人已经死亡,下毒者有充足的时间撤离。

  紫鼠草汁也有缺点。首先,它带有一点微酸的稻草味,如果溶在清水中,敏感的人可能会嗅到不对劲。于是,麦酒就是最好的掩护,它的味道和麦酒能完全融合。

  溶于麦酒之后,盛酒的木杯上会出现泡沫,木头与毒液会造成酒变色。想要消除这种反应,只要改用锡杯即可。

  冬蓟把翻腾着泡沫的杯子稍稍倾斜,展示给其他囚室的佣兵们看。

  “刚才有人已经喝了吗?”冬蓟着急地问。

  佣兵们沉默了好一会儿,陆续有三个人轻轻出了声,表示自己刚才已经喝了麦酒。

  他们有点被吓到了。但是身体并不难受,所以他们多少有点怀疑,觉得不可能是酒里有毒。冬蓟叫他们催吐,他们也做不到。

  冬蓟转念一想,即使催吐成功也救不回来了……于是冬蓟不再和他们多说,改为猛敲栅栏,大声喊守卫。

  这样大喊大叫,守卫当然很快就下来了。

  听了冬蓟的述说,守卫看了看杯子,扫视一下每个囚室里的佣兵,漫不经心地说:“有毒?我看他们都没事啊?有人肚子疼吗?有人吐血了吗?没有?你看,明明没事吧。”

  “为什么给我的水不一样?”冬蓟问,“为什么专门给我清水?”

  守卫笑了笑:“真够自作多情的。本来就应该给清水。我们不是照顾你,是照顾他们。有人专门给了两桶麦酒,说了一桶给我们,一桶给他们的。”

  冬蓟惊讶道:“这样的酒还有一桶?你们已经喝了吗?”

  “执勤期间不能喝酒。留着以后喝。”

  “总之你们别喝!”

  守卫嗤笑着点点头。他点头并不是因为听了冬蓟的劝,只是敷衍着不想和他多说而已。

  看他要走,冬蓟又赶紧叫住他,拿起木杯与锡杯让他查看。

  木杯里颜色诡异的液体确实有点恶心,但守卫仍然不以为意:“这是木头发霉了吧……”

  冬蓟看他不信,也不再解释。反正这些士兵听不懂紫鼠草汁的成分分析。

  冬蓟改为问道:“是谁叫你们给囚犯用锡杯装酒的?”

  守卫说:“还不是你们商会的派人送的吗?人家说好了要给他们人手一个,送完饭,杯子就送给他们了。这玩意不便宜呢,是锡和银合铸的,带回家去老婆肯定开心。”

  听说是锡银合铸,而且还要送给他们,佣兵中有人惊喜地叫起好来。

  冬蓟不太明白,这事显然很诡异,为什么佣兵一点也不怀疑?

  看着冬蓟一脸焦急的样子,一旁囚室里的佣兵笑着说:“像你这种文绉绉的小法师,以前没坐过牢吧?我给你讲讲。你进来之后,如果吃饭时看到餐具里有银勺子、锡器盘子之类的东西,这意思就是送给你的。说明外面有人惦记你,用这种方式告诉你‘等出去之后也不会亏待你’。懂了吧?你看看,都没人给你带礼物。”

  如果确实如此,也难怪佣兵们不起疑心。

  冬蓟赶紧问守卫:“不管为什么送锡杯,关键是,这是谁送的?是谁把这些杯子和麦酒送来的?”

  守卫说:“你还审起我来啦?我哪认识那些人?我只知道是商会的人。不归我管的事情我才不问。干我们这行的,肚子里都不长好奇心。”

  冬蓟还想说什么,守卫已经耗光了耐心,懒得理他了。无论冬蓟在囚室里怎么叫他,他还是头也不回,打着哈欠离开了。

  看到沟通无望,冬蓟赶紧对佣兵们说:“你们别喝剩下的酒!相信我,绝对不能喝!”

  旁边囚室的佣兵说:“唉,我们也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你会不会弄错了?你看,都这么长时间了,刚才喝酒的人不也没事吗……”

  说完之后,他回头去看。刚才有三个人承认自己喝了酒,其中一个就在与他同一间囚室里。

  囚室角落里,那个人靠在墙上,闭着眼,看上去睡得很香,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面包。

  另两个喝酒的人在同一间囚室。就在其他人说话的期间,其中一个人已经睡着了,另一个也是昏昏欲睡。

  看他们这幅样子,其他佣兵忽然心里没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