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 第137章

作者:朱砂 标签: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行吧。” 邵景行对着碗里的白粥撇撇嘴,又补了一句,“我明天就要吃!”

  “好。” 霍青看着他喝白粥,下了保证,“明天买。”

  肚子空空的时候,一碗白粥喝起来其实也会觉得味道不错,但是总觉得根本没法满足身体的要求,邵景行情不自禁地叹息∶“有块讹兽肉该多好啊……”或者烤狸力肉也行嘛。

  霍青很想现在就出去抓只讹兽回来,但是不行—— “结界已经修补完整,以后除非必要,特事科也不会随意进入山海世界了。”每次进出其实都是对结界的一种撕裂,从前是因为时常有异兽跑出来,需要进去,从内部进行修补,以后不需要了。

  “包括各地的固定门也关闭了一部分,只保留了几处主要的门,但也都加了锁,如无必要不会打开。”所以讹兽肉没有了,狸力肉也没有了……

  “有点可惜——” 邵景行舔了舔碗边,“其实异兽还真挺好吃的。”

  “那也只有你能烹饪。” 霍青接过碗,顺手给他擦擦嘴角, “还是吃点别的吧。”

  “也对,野生动物还是不吃为好。”邵景行扯了几句淡,终于还是问出了他不太敢问的那句话,“大家,都没事吧?”

  在相柳沼泽里的时候,他看见霍青就完全放心了,但是再酶过来之后他就想起来了,进入钟山谷的可不只是霍青一个人呢。而且结界已经修补好了,假如大家都安全归来,那他敢打包票,现在围着他转的绝对不止霍青一个,至少姬小九和黄宇总会有一个来看他吧?

  霍青沉默片刻∶“大部分人都回来了,只有……顾融……”

  邵景行心里咯噔一跳∶“顾融怎么了?”他跟顾融其实没多少交情,可是顾融是顾笙的儿子,还是花了那么大的力气,甚至违背自己良心才保下来的儿子。

  霍青沉默良久,到底还是把冰洞之中发生的事尽量向邵景行描述了一下∶“……追悼会定在明天上午,与表彰会同时进行。”

  “顾叔怎么样?”邵景行不由自主地把手按在胸口,感觉自己呼吸似乎也困难了起来。

  “顾叔……”霍青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祁科长的尸体也带回来了。顾叔说,总算都回家了……

  顾笙唯一的血亲,与他此生最好的朋友,都回家了。

  邵景行觉得眼眶发酸,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也只能喃喃地说∶“是啊,总算都回家了……”他是个自私的人,在此时此刻,他唯有庆幸平安回来的人里有—个霍青。

  “等追悼会结束,我们跟顾叔一起回家吧。”霍青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摸什么易碎品—样,“我想——顾叔对我来说,跟父亲是一样的。”没有顾融,还有他来奉养顾笙。

  “行。” 邵景行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要是回灵海,我还有栋别墅能住呢。”或者顾笙要去别的地方也可以,对他来说,有霍青的地方,就是家了。

第168章 我不是大英雄

  邵仲文出了个差,一回来就接到了两个大消息!

  第—个,他侄子悄没声的参加了特事科的特别行动小队,去山海世界的核心寻找结界符阵去了。

  邵仲文的工作跟特事科不沾边,但坐到他现在这个位置,有些事情总能打听到一点的。而且侄子在特事科,别人也愿意给他透个气。

  所以他是知道这个结界符阵的——特事科的人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估计是隐藏在山海世界里最危险的地方,这样才能防止再出现共工那样的人,轻易地打开两个世界之间的大门。

  自从邵景行进了特事科,邵仲文还特地回去细读了山海经。别的没看出来,就看见满篇的异兽词条后头都写着“食人“。

  好家伙! 这要是最危险的地方,得是什么样啊!特别行动小队进去,岂不就像是被端上桌的红烧肉?

  邵仲文是想侄子前程似锦的,但没想让他真去玩命。他听说侄子的异能非常特殊,那不是应该留在特事科里配合研究的吗?就算执行任务也应该就是小打小闹——特事科那么多能打的呢,邵景行的最大价值应该是在科研方面啊。

  结果这小子—声不吭跑去了最危险的地方,邵仲文听到消息的时候简直—口血都要吐出来!那是他亲儿子!老邵家的唯一香火!没了怎么办!

  不过他这口血还没吐出来, 第二个消息就来了∶他侄子从山海世界回来了, 而且立了大功!

  邵仲文堵在喉咙口的这血顿时跑到脸上去了,简直是满面红光精神奕奕, 恨不得下楼跑个—千米来庆祝一下。

  大功!特事科的大功!艾玛他侄子——不是,他儿子干了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光宗耀祖啊!这么一来, 两年之后他看中的那个位置, 八成就能到手啊!

  邵仲文被这大悲大喜冲得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 立刻驱车直奔医院, 结果一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他侄子跟个男人搂—块儿,正亲得热乎呢!

  当时邵仲文就觉得眼前一黑。邵景行和霍青一直粘粘糊糊他当然知道,也没打算怎么反对——尤其是知道霍青的能力之后。

  在他想来,这种事嘛不过就是年轻人一时的荷尔蒙作祟,被社会毒打之后自然就会收敛了。现在不收敛也不算啥,俩人愿意私下保留这层关系也行,正好他侄子在特事科里还多了个强援,更好立足呢。

  至于以后,他侄子总要结婚生子的,到时候自然就收心了。

  但是有了心理准备,不等于他直面议样的画面不受冲击。这可是在病房!就算是特殊病房,也不是自己家,这要是被医生护士撞见,往外一说,可就瞒不住了!

  邵仲文这些年混下来,深知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很多事都是这样,哪怕大家心里都猜到了,只要你自己不来个高调公开,大家就都可以当没这事儿,更不会去揭字你,

  可是你要是自己不收敛,搞得人人都看见了,那……邵仲文脑袋嗡嗡的响,连忙把门关上,才敢放开声音∶“邵景行!”

  “二叔啊。”邵景行当然知道邵仲文来了。自从激发异能,他的身体素质上升,五感当然也敏锐了,邵仲文走到门外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而且除了他,也没人不敲门就进来的。

  正因为知道是邵仲文,他才不放手呢。以前他就跟邵仲文说过他和霍青的关系,但看邵仲文那样子就知道根本没放在心上,说不定还想着给他包办婚姻呢。所以干脆,这次就让他二叔清醒一点吧。

  要不然,真当他愿意亲给邵仲文看呢?要亲也是他和霍青两个人的事好吗,凭什么给别人看!

  “你,你在干什么——“邵仲文感觉自己脑袋又在发晕了,想必血压这会儿已经飚到至少一百六!

  “二叔你干吗呢?进来也不敲门。” 邵景行随手抹抹嘴,把身上的被单拉拉好。说真的,他和霍青也有好些日子没亲热了,这会儿一擦枪就有点控制不住要走火啊。

  唉,邵仲文来的真不是时候。

  其实邵仲文自己也觉得来得很不是时候,但他的出发点当然跟邵景行不一样,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看见这种情景罢了。

  但是他又不好对霍青摆脸色,人家可不是他的什么人,如果他要撇清邵景行跟霍青的关系,那就尤其不能这么随意地对待霍青了。于是他只能板起脸瞪着邵景行∶“你这像什么样子!”

  不等邵景行回答,他就对霍青露出客气的笑容∶“小霍啊,我有事要跟小行说,你看——”

  要是识相的人,现在就应该自动找个借口离开了。但是霍青似乎并不打算识相,倒是邵景行哩嘿笑了一声,拍拍霍青的手∶“我想吃草莓。”

  邵仲文听见他这腻腻歪歪的撒娇语气,就感觉血压又要上冲,勉强按捺着看霍青给邵号行整理好了被子枕头才离开,立刻就想劈头盖脸骂侄子一顿∶ “你怎么说话呢!”

  “说话怎么了?” 邵景行往枕头上一靠,打了个呵欠,“霍青都没说不好呢。”

  邵仲文对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恨得咬牙,到底想着这里是医院,勉强压下自己的火气∶“你别胡闹了!”

  邵景行嗤地笑了一下∶ “我哪儿胡闹了? 我自己男朋友,亲个嘴可怎么了?”

  “什么男朋友!” 邵仲文觉得自己真要脑溢血了,“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二叔——”邵景行拖长了声音,“合着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当放屁呢?”

  邵仲文本来要骂他,可是到底还是在骂人之前感觉到了一点儿威胁——邵景行的话里头,带了一丝怒气。

  要是换了从前,邵仲文自然不当回事。但不知怎么的,这次邵景行沉下脸来,他居然感觉到了一点儿压力。

  这个侄子,好像不是像从前那样只会嬉皮笑脸了……

  邵仲文居然不太敢再训斥他,只能耐下心来劝说∶“别闹了。你年轻,还不知道社会的压力。你们这样,外头人都会指指点点,说话很难听的。”他感觉自己真是苦口婆心,“我这一回来就听说了,你立了大功,后头肯定要提拔的。可是你们立功的人也不少,上头的位子却是有限的,你闹出这种事来,人家背后就要议论你们生活作风不好。就凭这一点,就能把你们按下来,知道不知道?”

  邵景行很随意地应了一声,忽然说∶“二叔你这是出差一回来就过来了?那关于我异能的事儿人家没告诉你?也对,大部分人也不知道这事,就算是知道的也没必要赶着当报丧的。报喜还能在你心里落点好,报丧图什么呢?”

  他话还没说完,邵仲文的心已经吊起来了∶“什么,什么报丧?”

  不是说立功了吗? 哪儿又跑出要报丧的事来了? 邵仲文精明的脑袋飞速转动,想到招景行说的“异能”,忽然间心思—动,脸色一下就变了∶ “怎么了,你异能受损了?”

  不,不会吧?不会这么寸吧?

  “其实也不只是我一个人。”邵景行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进去的人伤了不少。最严重的——你知道姬家那个吧?他现在不能画符了。他就是靠画符吃饭的,现在这样麻烦大了。还有唐佳,异能彻底没了。”

  他说的这些都是真话。刚刚霍青才告诉他的,虽然牺牲的只有顾融—个,但其余的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首先就是冻伤。贺茂川当初想先弄到辟寒犀角再进入冷川的做法其实是很理智也很稳妥的,因为当时下水挖土的几个人都被冻伤了。虽然白欣给他们做了治疗,当时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但等回到现实世界大家才发现,烛龙的极寒之气没那么简单,它居然是有后遗症的。

  到现在庄卷还在治疗,他一个木系异能的人尤其被冻得厉害,就好像一棵树被寒潮冻坏了根,即便寒潮退去,也得需要很长的时间休养生息。

  白欣的情况跟他相似,但好在白欣本身是治疗异能,抵抗力未必更强,自愈却是更快—些。

  这里头最惨的就是姬琰了。姬家人的异能主要在大脑,对身体的强化有限,再加上当时姬琰殚精竭虑地强行绘制传送阵,所以他受伤最重,符已经根本无力再画了。

  至于没进钟山的人倒是不大受影响,只有唐佳——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培育方法不太对的半截子妙音鸟,在拼命的歌唱过一番之后,她体内的异能完全消失,异化的皮肤恢复了正常,也同时失去了那天籁般的声音。

  邵仲文听得脸色都发白∶“真的? 怎么会是这样!”

  “当然是真的。” 邵景行耸了耸肩,“要不怎么说是大功呢。不付出点代价,叫什么大功啊?”

  他确实没说谎,只是隐瞒了一点内容;姬琰不能画符了,可是他对于空间系异能却摸到了一点门道,让姬家欣喜不已,打算资源重点倾斜,好好培养;至于唐佳,她倒是巴不得异能消失——虽然没有了美妙的声音,但也不必再肩负那样的责任了,而且这次任务她也算将功折罪,不再追究从前犯下的过错。

  没有落到郑盈盈的结果,唐佳已经心满意足。老实说她现在比邵景行还要佛系,一副准备看破红尘做个咸鱼的派头。

  这点儿隐情,他不说邵仲文当然不可能知道,这都是他们这个圈子内部的秘密,邵仲文想打听都打听不到,只能打听到他说过的那些罢了。

  邵仲文也知道邵景行刚才说的那些他都能打听到,所以根本没必要说谎来骗他,顿时心烦意乱∶“怎么会这样.……那你,你的异能也不行了?”

  “不行就不行了呗。”邵景行一脸无所谓,“以前二叔你不是嫌我这活儿太危险吗?现在异能没了,我也不用再去冒险了,挺好的。你看还牺牲了好几个人呢,我能活着就行。”

  “好什么好!”邵仲文简直不知道侄子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现在你们这结界都修复好了,以后也不用进山海世界了,哪还有那么危险!”以前跟他说危险的时候他非要去,现在不危险了,他倒放手了?

  “你简直是——”邵仲文恨铁不成钢地在病房里转悠, “没出息!”

  邵景行靠在枕头上看他转悠,忽然问∶“二叔你现在很失望吧? 偏偏在立了功的时候不行了,以后没了往上爬的资本,也帮不了你了。”

  “什么?” 邵仲文愣了一下,脸上不知怎么的有点发烫,“胡说!”

  “胡说吗?”邵景行看着他, “那二叔你有没有想过,我异能受损,会不会伤身体? 你从进了病房,有没有问过我—句?”

  “你,你这不是好好的吗……”邵仲文头一次被侄子看得窘迫起来,想要发火,却又发不出来——邵景行戳穿了他内心最深处却也是最本能的想法,他确实一听见异能受损就忘记了问问侄子的身体,也确实是有些失望,而且这失望不仅仅是失望于侄子失去了机会,也失望于自己失去了助力……

  但他当然不能承认,只能硬着头皮板起脸∶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不说别的,你跟他在一块儿,孩子怎么办? 他会生孩子?”

  邵景行歪着头看看他二叔,忽然叹了口气∶“其实吧,我觉得咱们邵家的基因不太好。”

  他不等邵仲文瞪眼就说∶ “我爸,找老婆就图漂亮,带出去有面子,娶到手也就无所谓了;二叔你呢,娶老婆跟做生意一样,利用完了也扔一边。就是对孩子吧——我琢磨我要不是个儿子,我爸可能也就不放心上了,跟二叔你一样,说不定就在外头再包一个生儿子。”

  “胡——“邵仲文想反驳,却又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因为邵景行说得半点都没错,他倒是没在外头包什么小三,可是跟自己嫂子——性质一样恶劣,说不定还更差劲。

  “所以啊——”邵景行把两手一摊,“我真不觉得我这样的基因有什么好传下去的,难道咱们家还有皇位继承吗? 以前还有点家产,现在啥也没了吧?”

  邵仲文的脸色阵青阵红,一口气已经冲到胸口上,想把侄子兼儿子大骂一顿,可是这嘴却始终张不开。他能说什么? 邵景行说的全是事实,包括现在邵家已经没有什么财产可继承,这也是事实,因为都被这小子捐了!

  “二叔你坐下歇歇吧。” 邵景行也不是想把他气死。以前他看见邵仲文就浑身难受,找不到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所以只能变着法的气他。但现在山海世界走了一遭,他感觉自己都有点升华了,再看邵仲文的时候,居然觉得有点怜悯他的意思——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没有看见过星辰大海的人,只知道自己的那口井也是正常的了。

  咳,虽然他也不是去看星辰大海的,但他都是经历过生死,接受过考验,拯救过世界的人了,何必再跟邵仲文这样还汲汲营营于名利的俗人计较呢?

  “二叔啊,你眼光应该看长远一点……“邵景行感觉自己现在可超脱了,“你别只看自己这一辈子。人这一辈子才多久啊,让你活成第一寿星,也不过就一百来年吧? 一百来年算什么呢? 何况去掉小时候不懂事的那一段,再去掉老了什么都不能做的那一段,还剩多久啊?”

  邵景行说着说着,有点找不到重点了,诶他刚才是想说什么来着?对了,是要让邵仲文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别只看自己的基因,要想想整个人类的传承嘛。

  在山海世界里,那鳌足柱里的累累白骨也是一条条性命。刑天共工被阖族而灭。另外两根柱子他没有见过,但想来里面也是相同的。

  这些白骨里,有没有不该死、不愿死的人呢?在死去的时候他们心里有没有怨恨着女娲?甚至没有被送进螯足柱的人里,有没有在心里暗暗觉得残忍的呢?

  女娲最后把自己封在了钟山里,是因为只有这种办法能保存玉红草,还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其实也已经不想再走出钟山,不想再面对那个决定的后果呢?

  而后人的记载之中,最终只留下了“女娲炼五色石以补天“的大功,只记载了“断鳌足以立四方”,而把诛共工隐为“杀黑龙以济冀州“,而掩埋了五色石的真相,又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当权者需要塑造一个英雄形象,避免真相引发动乱吗?

  邵景行总觉得不是这样的。大禹秘密地留下了相柳,大概就是在维持着冰洞里的那个传送阵吧?也许有人一直期望着,女娲最终还能从钟山里走出来……

  脱缰野狗般的思维让他愣了一会儿神,然后把前面要说的话都忘记了,反而是十分感慨且真诚地说∶ “二叔,我是做不了大英雄的。”

  其实就是在相柳池那里,他拼了命的一步不退,那时候他心里想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完成任务拯救世界,他想的还是霍青。要是霍青不在钟山里面,或许他就跟唐佳一样只想离开山海世界,以后永远也别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