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这个猜想马上就被证实了,贺先生手捧着那东西,开始低声念叨起来。他用的是日语,凭邵景行看动漫学会的那点儿词汇量根本听不懂,只看见随着他的念诵,那个手办慢慢发起亮来,好像一根烛芯一般散发微光,可以看清确实是只白色的狐狸。
手办邵景行也买过很多,这个手办从工艺上来说简直粗糙,也就是大体有个形状,要不是那个大尾巴,说是个猫也可以,说是个狗也可以。不过这手办的用料却不一般,看起来外头好像是一层真的动物毛,特别顺滑的样子。
邵景行正眯着眼想再看清楚一点,却发现那手办动了!
没错,就是动了,那个手艺粗糙的狐狸头不但由低着变成了抬起来,而且连形状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完全不是那副猫狗不分的样子,而是一张栩栩如生的狐狸脸了。
正在邵景行毛骨悚然的时候,贺先生忽然一停顿,接着低沉有力地喊出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邵景行倒是有点熟悉的,他想了几秒钟终于想起来,贺先生喊的是“太阴”,安倍晴明的十二式神之一!
在十二式神之中,太阴的外形就是一只白狐,而且它的能力是短暂地扭曲空间和停止时间。邵景行忽然明白了,贺先生是要借用太阴的能力扭曲空间,难怪他不用靠近陵园!
随着贺先生的呼唤,手办扭动了一下,忽然化为一道白光消失,而在他们面前,一片陌生的景象从黑暗之中浮现。这景象好像电视机画面似的只有一小片,就好像在他们面前开了个窗口,而这窗口正有一股力量传来,把他们吸了进去……
邵景行一头栽倒在草丛中,连喘了几口气,浑身的肌肉和骨头好像都要抗议了。太阴手办扭曲出的那个空间可真是够“扭曲”的,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两只大手攥住,像拧毛巾一样左右扭动,要不是他现在是异能者体质,大概早就要连哭带嚎地喊痛了!
而且那空间里连可供呼吸的氧气好像都没有,普通人真能憋死!用这种方法进山海世界,贺先生也不怕一个搞不好先把自己搞死了!
“咳咳——”四周全是重重吸气的声音,贺先生就在他旁边,听起来好像也并没有得到什么优待,“到,到了,大家怎么样?”
“这,这是什么方法……”眼镜男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到底身体素质不一样,他虽然也在急促地喘气,但听起来可比邵景行从容多了。
四周的光线昏黄,邵景行抬起头来,果然看见眼镜男一伙人都已经或坐或站了起来,如铁塔这样的甚至已经握住了枪警惕地四下观察,如果不是胸口还在急促起伏,有两个人还在活动肩膀,就仿佛刚才他们根本没有扭曲空间的经历一样。
反观石哥那一伙就差多了,有两个憋得脸都发青,除了倒气什么也干不了。石哥倒是恢复得挺快,但一手抓着武器,另一手却抓了个黑驴蹄子,看着颇有些可笑。
等一下!邵景行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好像比石哥一伙情况还好些,这可不行,会暴露的!他立刻用手揪住胸口,好像刚刚才能喘过气来一样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我,我的腿……”
没人理他。贺先生的情况其实是最差的,只因为身边有个蜘蛛女扶着才能坐在那里,喘了半天气才回答眼镜男:“是用太阴的力量把我们送进来的。”
铁塔闷声闷气地说:“上次可不是这样啊……”
“上次有自然裂缝,当然不需要太阴出手。”贺先生一喘过气来,就恢复了那副看似温和实则居高临下的态度,“不要说了,这里已经是山海世界,我们已经进来了,这就行了。”
邵景行趴在地上装怂,发现那个手办还握在贺先生手里,但已经不再发光,而且很明显地整个缩小了一圈,就跟缩水了似的。
看来用这种方法进入山海世界,会消耗这个手办?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东西就不可能是太阴本阴了,可能只是用某种方法借用了太阴的力量。比如说做成这手办的毛发,说不定就是太阴的毛发。
第54章 凫丽之山
邵景行心里猜测着,半死不活地问:“太阴,是安倍晴明的十二式神里的那个太阴吗?贺先生,你,你是日本的阴阳师?是安倍晴明的后人吗?”安倍晴明造了几辈子的孽哦,修来这样的后人。
“胡说!”没想到他这个问题却得到了很激烈的反应,看贺先生那模样仿佛要当场来个素质十八连似的,但脸上肌肉扭曲了几下,可能是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贺先生还是没有跳起来揍他,而是用近乎恶狠狠的口气说,“我叫贺茂川!是贺茂家族的后人!”说完还补了一句,“贺茂家族,才是平安时代第一阴阳师家族!”
哦豁,捅了马蜂窝了嘿!
贺茂这个姓氏,邵景行还是知道的,当然,也是从小说和漫画里知道的。据说安倍晴明的师父就叫贺茂忠行,是平安时期的著名阴阳师,以占卜著称;以及他的儿子贺茂保宪也是出色的阴阳师。事实上,在安倍晴明之前的平安时代,贺茂家几乎独占了天文道与历道,说是第一阴阳师家族也不为过。不过,从安倍晴明出现之后么……
当然邵景行不打算把这些话说出来,他也不想继续捅马蜂窝,但有个问题他实在是很好奇:“那贺先生——贺茂先生你为什么能用太阴式神呢?”不是说安倍晴明去世之后就把这十二式神封存了吗?不对,不应该先说一下为什么你一个贺茂家的人,在用安倍晴明所有的式神吗?
他一问完就后悔了,因为贺茂川看他的眼神比刚才还可怕。但他终于只是冷冷地说:“太阴式神本来就是贺茂家的人先发现的。”
“哦哦——”邵景行赶紧附和,“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是安倍晴明夺人式神了。真是可恶啊!”哼,你们先发现的,然后抓不住人家,只薅下一把毛来是吧?后来还是人家安倍晴明收伏了太阴,所以到现在只提安倍晴明十二式神,可没人说贺茂家族有什么著名的式神传下来了。
贺茂川眼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有些无话可说。他既不能反驳邵景行,也不能说他讲得对——到底他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能说安倍晴明强占了贺茂家的式神,毕竟那时候太阴还是个自由的妖怪,发现可不等于就能驯服,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口气不上不下地噎着,贺茂川只能不再去看眼前这个惹他生气的家伙,硬生生把目光转了开去。不过他才转开眼就想起来寻找辟寒犀还要靠邵景行,于是只能忍气再把目光转回来:“这里是你上次来过的地方吗?”
山海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毕竟不是真的只隔一堵墙那么简单,即使太阴精通空间及时间的操控,但贺茂川手里也不是太阴本阴,只是一撮毛而已,所以还真不敢说,自己看见了界门,就肯定能进入界门后面所在的那一处空间。
邵景行其实不用看都知道这里不是饶山。
饶山,无草木,多瑶碧。上次他是没看见有什么玉石矿脉,但那光秃秃的山峦倒是看清楚了。也正因为山是秃山,所以那许多异兽才一目了然,望过去成队成排,十分壮观。
但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草木还是有的,仅凭这一点,就肯定不是饶山了。
邵景行抬头望着不是很茂密的树木,一脸懵逼样儿:“这个……我看着都差不多啊……对了,那个,上次那个地方经常能见到绿色的石头,看着很像是玉。”
“玉?”石哥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翡翠原石?”
你他妈就知道翡翠!邵景行心里暗暗鄙视,嘴上却回答:“我也没仔细看啊,只看见颜色绿得挺好看。我朋友也不懂这个,只说那地方确实出玉。”在《山海经》里记载有玉的山多了去了,让贺茂川去猜吧。
翡翠现在都要被炒到天价了,石哥不由得意动:“那我们去四周找找吧。”
眼镜男还没说话,他们那边已经有个小个子嗤地笑了一声:“到这里边来找玉,别把命都找丢了。”
“你说什么呢!”石哥这边的人也不是善茬,立刻就怼了上去。
眼镜男抬了抬眼皮:“这位兄弟,我们可是好意。山海世界你们没进来过吧?这地方可不是让你们来淘金的,搞不好命都要没了。”
石哥这边的人嗤之以鼻:“你当老子们没搏过命啊?告诉你,老子们跟粽子都亲过嘴儿,什么没见过!”
“眼镜,别好心了。”眼镜男这边唯一的一个女人冷声冷气地开口了,“好言不劝该死鬼。”
“你说谁该死呢?”那人立刻炸了,“你个臭娘们——”
他后半句话噎在嗓子里,因为脑门上已经被冰冷的枪口顶住了。这个女人看着个子不高,相貌也仅仅中人而已,一个下午都没怎么说话,看起来毫无存在感。可是一旦动起来,速度却是惊人地快,抢到这人面前拔枪,石哥等人竟然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打起来打起来!邵景行心里恨不得摇旗呐喊,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怂样倒退了几步,结巴地说:“这,这,别动手,别动手啊……”
“够了。”贺茂川正在观察四周,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这里的玉大部分都是岫岩玉,拿出去也不值钱。赶紧找个合适的地方扎营,天要黑了。”
虽然贺茂川说话了,女人手里的枪却仍旧顶着对方的脑袋,根本没有拿下来的意思,显然对贺茂川的话并不怎么买账。
太好了。邵景行心里高兴,嘴上弱弱地煽风点火:“这位大姐,贺先生都这么说了,就算了吧。大家都是一起来的,都得听贺先生的……”
女人对他连个白眼都欠奉,眼镜男却瞥了邵景行一眼,开口说:“芙蓉,好了。”
他开口,女人才把枪收了,转身回去背起自己的包,仿佛刚才拿枪的不是她一样。贺茂川的脸色却不大好看,瞥了眼镜男和石哥一眼:“都把你们的人管好!”
石哥被贺茂川看得心头一毛。刚才他是乍然想到翡翠,一时冲动才说出那么句话来。现在听说大概就是岫岩玉,这个价值可是天差地别,顿时就没了热情。冲动消退,他又想起了络新妇吃掉陈祥的那一幕来,不由得后背生寒,赶紧低声训斥同伙:“都快着点,别闹事。”看看那女人拔枪的速度,再看看她那把柯尔特,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别想着捡什么软柿子捏了。
眼镜男倒是一脸泰然,问贺茂川:“贺先生,能确定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现在还不行。”贺茂川做了个手势,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黑色小猫,嗖地一声钻进了他袖子里,“这周围确实有些玉石和金矿石,但这样的地方很多,不能做为判定证据。”
“金矿?贺先生怎么知道的?”这次连眼镜男那边都有人微微动容了。玉石虽然价贵但其实不大好变现,但黄金就不同了。
贺茂川对什么金矿却完全不感兴趣,不太耐烦地说:“我用式神探测的。周围暂时没什么危险。我们先找地方扎营。”
“式神……”眼镜男的目光往贺茂川袖子里瞄了一眼,“是刚才那只猫?”他对式神所知不多,但刚才好像看见那只黑猫有两根尾巴,显然不是普通的猫。
那是猫又,没常识的人。邵景行在心里鄙视了对方一下,随即就有些沮丧——他已经思索了半天,但实在想不起来《山海经》里究竟哪几个地方是产金玉的,那些山名地名太多了,他记不清。
唉,要是姬小九在就好了,她肯定能立刻把所有产金玉的地名都报出来,这是“常识”嘛。所以别鄙视别人了,他自己也属于“没常识”一类呢。
不过贺茂川显然也没这方面的“常识”,放出猫又查探了一番也没用。于是一群没常识的人收拾起东西,决定去找一片开阔点的地方扎营。这会儿天色已经愈见昏暗,无论是从山海世界还是现实世界的时间来看,他们都需要找地方睡觉了。
扎营地倒是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小溪从一片缓坡下流过,四周有几棵高大的树木,其余的就都是灌木了。于是众人点起火堆,在小溪边上安下了帐篷。
来的时候是吃过晚饭的,所以这会儿倒不用再做饭,只要安排下轮流值夜的人就好。现在这两拨人之间的不和谐就愈发显示出来,谁也不放心全用对方的人值夜,最后安排下一对一结组的方案,邵景行因为看着就特别菜,眼镜男根本不放心他,就没给他安排值夜。
这真是太好了。邵景行当然乐得睡觉。只可惜贺茂川一句话就把他的美好幻想打破了:“你,跟我一个帐篷。”
不!邵景行简直想跳起来抗议。跟贺茂川一个帐篷虽然宽敞点,但那就等于跟络新妇,跟雪女,跟猫又,跟不知道还有什么鬼同一个帐篷啊!
但是人在屋檐下,也只能低头了,何况他扮演的是个半瓶子醋的怂货。邵景行只能一脸畏惧又敢怒不敢言地跟着贺茂川去了。
眼镜男等人带的帐篷实用为主,并不讲究舒服,所以即使是贺茂川也只能爬进去。这让他更不痛快了,一坐下就对邵景行说:“看着她的眼睛。”
邵景行还没反应过来“她”是指谁,那只络新妇就嗖地爬到他面前,把脸贴近了。
“妈呀!”邵景行半真半假地大叫一声,猛地往后退去。
“不用怕,她不吃你!”贺茂川厌烦地说,“看着她的眼睛!”
只是现在不吃而已吧?邵景行后背贴着帐篷,实在也没地方可退了,只好战战兢兢地对上络新妇的眼睛:“做,做什么?”
贺茂川没回答,那只络新妇却妩媚地笑了。要说她笑起来还是很漂亮的,如果不去想那裙子底下的蜘蛛腿,多看几眼倒也没什么。
但是——蜘蛛腿……邵景行一想到这个,眼前这漂亮的络新妇的脸就自动变成了三哥那张变形的脸,哪儿还有什么欣赏的心情呢?
但即使如此,他对着那络新妇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泛上了一股懒洋洋的劲儿,挺舒服的,似乎在催促着他紧张了一天的身体轻松下来,沉浸进这股懒劲里去。
不对,这个,这像是催眠啊!邵景行忽然一惊。他想起来了,这股子懒洋洋的舒服劲儿,跟他被打了麻醉针又醒过来之后的那种无力感很相似。
妈的,这么一想,石哥那王八蛋打进他身体里的麻醉药,该不会是这个蜘蛛女的什么分泌液吧?太tm恶心了!
邵景行脑袋里急剧地转动,脸上却装出一副松散的模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去倚在帐篷上。他的眼睛有种微麻的感觉,仿佛有好多条细线从他的眼睛里探进来,试图往他大脑里游走,但是被什么东西拦下来了。
是他的异能。在身体里没有成形的火焰,却有一种温热的感觉,把那些探进来的细线融化掉了。
络新妇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又往他面前更近地凑了一下。但贺茂川的视线被她挡住,已经开口在问:“你上次进入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好好想一下。”
这玩艺在催眠中能看见他脑子里想了什么?邵景行有些紧张。他不敢去想那天门开的任何情景,转而想起灵海市西郊的那座山——不高的山峰,有草有树,其实跟他们今天来到的地方差不多。
但是,他说过在那里看见过玉石,这要怎么说?未经雕琢的翡翠原石他是见过的,但表面都有人工切开的窗口,这要是放到记忆画面里,马上就能看出破绽来……
怎么办啊!邵景行正在紧张,突然听见外面呯地传来一声枪响,络新妇那双眼睛里的圆形瞳孔突然拉长成了竖起的细线。
“啊!”邵景行抓住机会猛地一晃头,装作是从催眠中被惊醒,“什么,什么响?”
贺茂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转身出了帐篷。
不单是他们,其余的人也都从帐篷里出来了:“怎么回事?”
守夜的是石哥这边的司机和铁塔,此刻都站在火堆旁边,司机指着帐篷后面的树影:“那里有东西!我开了一枪,不知道打中了没有。”
他的脸色即使在不那么明亮的火光下也能看出来发白:“那东西,很怪,好像有很多脑袋,挤在一起,后面还有很多条腿拖着,一大团……”
“我没看见。”铁塔只是做防备而已,板着脸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我也没听见声音。”司机心有余悸,“我是想去撒尿……”凑巧转身,然后就看见那一团东西,正在树影的边缘探头探脑。
贺茂川倒是没有怀疑他的话:“这里必然是有异兽的,都要小心。”
“那能是个什么东西?”司机对于白骨、尸体之类的已经司空见惯,但这种仿佛好几个动物粘成一团的东西,实在让他心里发毛。
贺茂川淡淡地说:“你没看清楚,我也无法回答。好了,注意警戒就是了。”
“还,还是再增加两个守夜的人吧……”邵景行可不想再回帐篷去接受那蜘蛛女的催眠了,“我,这样我实在是不敢睡……”
果然,立刻就有人烦躁地说:“不敢睡,那你来守夜啊!”他们之前都在支帐篷、生火地忙活,唯有邵景行从头到尾都跟个鹌鹑似地缩着,什么都不干。眼镜男的人也就算了,石哥的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邵景行巴不得有人这么说,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那,那我就守上半夜……能不能,能不能再加个人……”
“不用加了。”贺茂川的体力看来也就跟平常人差不多,这会儿脸上终于露出了疲色,随手指了一下,让那只络新妇走到了火堆旁边,“有她就行,其余人按排好的顺序休息吧。”
妈呀,还要跟这只大蜘蛛一起坐在火堆旁边吗?
邵景行心里哀号着,也尽量离着那只络新妇远点坐下了。司机跟他的想法显然是一样的,直接坐到了他旁边,小声骂了一句:“妈的,还不如自己守呢。”
“哥你小声点,别让她听见。”邵景行也小声说。
司机果然不敢再提那络新妇了:“这个什么山海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有很多怪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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