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霍青沉默了几秒钟:“……不美。”
“哦……”邵景行不免有点儿失望。不过他还记得这件事的重点,“这个什么赤鱬,吃了能治你的伤?”
霍青不得不又解释:“我腿上的伤现在看起来也是疮。”赤鱬可治一切疥疮类,如果自己的伤也是疮,那么应该是能治的。现在他也没有什么把握,而赤鱬可能是最易找到的药物了,只有姑且一试。
“哦哦——”有用就行。邵景行稍微松了口气,“那我们往哪边走?”他是不知道那个啥水啥泽的在哪里。
霍青犹豫了一下。英水出自青丘之山,那地方可是青丘狐的地盘,十分危险。幸好这一带属于即翼之泽的边缘,有几条支流延伸过来,进入了山蜘蛛的领地。
山蜘蛛这东西,虽然邵景行怕得要死,但霍青并没怎么放在眼里——只要不是遇到成群的,这东西不过是普通蜘蛛的放大版,没有变异出什么特殊能力,很好对付。而且出于蜘蛛本身的习性,也很难成群结队,不必太担心被围攻。
而且,也正因为它们还属于低级野兽,没什么智力,青丘狐的迷惑能力反而对它们不大起作用。倒是山蜘蛛的巨网连虎豹都能网住,青丘狐也有所顾忌,不太到这边来,相对倒安全了很多。
虽是支流,但赤鱬这东西在即翼之泽里很多,必然有一些会进入支流生活,运气好或许不用进入青丘山的范围,就能找到一条。而如果不碰上别的东西,仅仅是山蜘蛛的话,他应该还能保邵景行平安。
“你把这个喷上吧。”霍青从背包里掏出一小瓶喷雾,“这个可以一定程度上遮蔽人的气味。”闻起来跟青草泥土一个味儿,至少不会太招异兽的注意。
第11章 良药苦口的赤鱬
在邵景行看来东西南北都一个样儿的密林,在霍青眼里显然是不一样的,大概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树木就稀疏起来,并传来了潺潺的水声。
邵景行长长出了口气。这段路他走得提心吊胆,生怕哪儿又跳出一只蜘蛛来,幸好是没有。但树林里的空气又潮又闷不说,草丛里还“埋伏”了许多藤蔓,他原本是想扶着霍青的,结果自己倒险些表演个嘴啃草皮,还是霍青把他及时拎了起来——真是相当没有面子。
“这就是那个鸡翼之泽的支流?”水看起来倒是非常清澈,水面上生着些水草莲叶样的东西,不时微微晃动,也不知道是被水冲的,还是下头有什么东西。
霍青听他说话就知道他又不知道把即翼之泽想成了什么东西,一阵心累。不过他现在实在也没有精力再去纠正邵景行,只是说:“不要随意靠近深水处,或者是植物生长太多的地方,不知道下面会藏着什么东西。”
邵景行的确很想过去拿清凉的水洗洗脸,但被霍青这么一说,赶紧收住了脚:“会,会有什么东西?”这水看起来很清很浅的样子,难道里头也会有什么怪物吗?
他话还没说完,一片莲叶忽然一歪,一团赤红的火光从水里冲上来,冲着他就喷了一股水流出来。幸好邵景行已经收脚了,连忙往旁边跳了一大步,那水流就落在他身侧的地上,竟然颗颗水滴都力道十足,打得那一片草丛碎叶迸射,连底下的沙石都溅起来些。这要是打在身上,就算隔着衣服大概也会打出一片血点子来呢。
“这,这啥?”邵景行吓了一大跳,才看清那是一条颜色赤红的鱼,瞧着有点像鲫鱼,浑身的鳞片在阳光下仿佛燃着的火焰一般,煞是好看,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霍青瞥了一眼:“算是丹鱼的一种吧。”
他看看邵景行的表情就知道他对丹鱼一无所知,只好简单地补充解释:“丹鱼见载于《述异记》,在两界分离之后,只有龙巢山下的丹水中可见。这种鱼的血涂在脚上,可以涉水如履平地。”
邵景行听得张口结舌:“这什么原理啊?”用鱼的血涂脚就能涉水如履平地,那用鸟的血涂脚岂不是能飞了?
邵景行想不到他居然也还会问原理的,倒不能不再多解释两句:“事实上就是丹鱼体内的山海之力,能够临时性地激发水系异能。虽然不同产地的丹鱼具体效果不同,但大致如此。”
“是什么人涂上都能激发吗?”邵景行倒有点跃跃欲试了。看这个丹鱼喷出来的水流,比他那个打火机一样的异能有威力多了,要是能激发的话……
“你不行。”霍青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觉醒的是火系异能,与水系冲突。”
邵景行不死心:“就没有什么水火双修吗?”小说里经常这么写的啊。
霍青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有。但是……”
邵景行感觉自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你不行……
好吧,他知道他不行。小说里都说了,凡是这种角色,要么天赋异禀,要么后天好运,再不然就是九死一生之中爆发什么的,这几样,他一点都不沾边——哦,要说他现在的异能倒也是生死边缘爆发的,但快要死了才只爆出个打火机来,可见……
霍青大概是察觉了他的心思,沉吟了一下说:“其实你的异能非常特殊,不要说在特事科,就是两次山海纪元当中,都没有见过记载。”
邵景行有点没精打彩地说:“是弱得特别不一样吗?”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是安慰,虽然说霍青会安慰他——这已经挺难得的了。
“不是——”霍青正准备解释一下,忽然听见草丛之中窸窣作响,探出一张人脸来。
“这什么!”邵景行一歪头就看见一张只有小孩巴掌大的脸伸到了自己脚边,头顶还长着个鸡冠子似的东西,顿时嗷地一声跳了起来,险些蹿到霍青身上去,“这什么玩艺啊!”
霍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往自己身上爬的意愿:“这是凫徯,没什么危险的。”要是有危险,他也不能让这东西凑到邵景行身边啊。只是看邵景行这样子,一只鸡都……
“骗人!”邵景行脱口而出,“伏羲是女娲他哥,怎么可能长这样!”
霍青哭笑不得,只觉得两边太阳穴都开始胀痛了:“不是那个伏羲……《山海经·西次三经》记载,鹿台之山有鸟,状如雄鸡而人面,名曰凫徯。”
这时候那只凫徯才从草丛里踱了出来,果然像是一只大公鸡的模样,只是脖子上长的却是一张人脸。
邵景行战战兢兢地看着这玩艺儿:“鹿,鹿台之山的鸟怎么跑这儿来了?”
现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初霍青发现他吃了那只讹兽之后会是那种表情了。这玩艺儿说是长着“人面”,其实哪儿可能真像人脸一样看着顺眼啊。眉目的位置倒跟人有点像,却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倘若当初他要是看见了那只讹兽长着这样的脸,打死他都不敢吃啊!
霍青很想叹气:“鸟长着一双翅膀,能飞。”飞到哪儿都没限制吧。而且这东西只是长得吓人,又不吃人,至于怕成这样吗?
“真,真没危险吗?”好像他记得,山海经里的东西很多都有特殊能力的。
“书中记载只是见则有兵。”霍青简单地说。看邵景行一脸惊悚模样,只能追加解释,“其实是凫徯会影响人的情绪,令人暴躁易怒,因此易起争端。尤其是食用凫徯肉,受到的影响会更大。”
邵景行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那只凫徯:“谁会吃这玩艺啊……”
“灾荒年间,人且相食,何况是这些。其实天灾人祸之时社会本就容易动乱,凫徯不过是适逢其会,背了这么个名罢了。”霍青瞥了邵景行一眼,“而且,你不饿吗?”说谁会吃,当初他不是吃讹兽也吃得很香吗?
他这么一说,邵景行的肚子顿时就是咕噜一声。
山海世界与本世界——这是特事科内部对现实世界的称呼——之间的时间是有差别的,他掉进来的时候本世界是晚上十点多了,可这边却是大白天。因为被三哥吓得不轻,他一时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只顾着跟霍青走了。
因为发愁没钱的事儿,邵景行的晚饭没怎么吃得下,本该睡觉的时候又走了几个小时,肚子早就空了,现在被霍青一提醒,他顿时就觉得饿了。
但是,饿归饿,对着这个凫徯的脸他真有点吃不下啊……
“其实你的异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霍青再次会错了意,以为他是怕吃了凫徯肉会易怒易躁,于是详细地给他讲了一下,“……那块讹兽肉已经检验过,你的异能特殊之处就在这里。比如说这只凫徯,只要用你的异能点着的火烧过,就像普通鸡肉一样,不会再令人易躁怒了。”
邵景行张开了嘴合不拢,万没想到自己的打火机能力居然这么特殊,难道他是消毒水吗?就这么一烧,有害成份就消失了?
“你的异能非常有用。”霍青腿上那种钝痛还在扩散,但他已经顾不上了——能否借此机会说服邵景行更重要,“山海世界里的生物可食用的很少,而在山海世界里执行任务,有时候找不到门会耽搁很久,如果胡乱吃东西,即使是异能者也不行——”
“不是,你不是可以自己开门吗?”邵景行听得心惊胆战,赶紧打断了他。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还以为掉进来也不过就是24小时,原来还不只是这样吗?那会不会永远困在山海世界里啊!
霍青犹豫一下,抬起手腕,给邵景行看了看自己腕上的表:“这个是破界器。”
邵景行顿时忘记了肚子饿,嗖地凑了上去:“这不是手表吗?”其实他上次就注意到了,这分明就是块潜水表嘛。他有个朋友爱玩军用表,他也跟着看了个七七八八,霍青手上这块,从外形来看就是海军潜水员配备的那种防水抗压的潜水表,除了专用功能之外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他现在仔细看看,就发现表盘上多了一个扇形区,现在大约有三分之一是红色,另外的三分之二都是空白。而表盘侧面则多出一个按钮,与表盘边缘齐平,颜色也是同样的深红色,很有点“非紧急情况下请勿触动”的感觉。
“扇形区全部变为红色表示充能完毕,这时候可以破开结界一次。”霍青简单地给他解释了一下,“我拉你进来的时候,已经用过一次了。在山海世界里,一次充能大概需要48小时。”
他收回手,严肃地说:“这是紧急情况下才能用的。要知道结界如同人的皮肤,强行开门就像将皮肤撕裂,即使它有自我修复功能,修复部分也会变得脆弱,更容易被冲破。如果撕裂太厉害,还有可能无法自愈,形成两界漏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如果使用了,事后要尽量修复,以免形成漏洞。”
邵景行听得迷迷糊糊:“原来这么麻烦……”
霍青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景物:“结界历经数千年,本身就会弱化,这个时候更不能随意开门。所以我们执行任务,都是找自然开启的门。这种门类似于皮肤上的毛孔,范围小,开启有一定时间。并且它会自我修复,一般在开启几次之后就会修复完毕,从而消失。你上次就是遇到了这样一扇门。”
邵景行嘟囔了一句:“那我还真是有运气呢……”
霍青也觉得这个运气实在是说不上好,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不管怎么样,你觉醒了异能,而且还是这样特殊的能力……”
邵景行猛然发现霍青又准备讲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话了,连忙抬手往前面的河里一指:“那是什么!”不行啊,这鸡汤他实在喝不下,单一个山蜘蛛就要把他吓尿了,再大的责任他实在是担不起来。
但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像在医院里一样拒绝霍青了,毕竟这次要不是霍青把他拉进山海世界来,他这会儿大概已经被三哥消化了,哪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跟霍青说话呢。
再说,他自己是不敢承担这种责任,可是对霍青这样敢于承担的人,他还是很佩服的。不干归不干,不好老是硬怼的。
不能硬怼,又不敢再往下听,邵景行也只能转移视线了。谁知霍青一眼看过去,顿时眉毛一扬:“赤鱬!”
“啊?”邵景行只是看见水面上的莲叶动了一下,因此胡乱一指而已,万没想到居然真有好东西,连忙伸着脖子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在哪,在哪?”
霍青这才意识到他是瞎指,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不过这时候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他往前踏了一步,一扬手,一道冷光从指缝间射出,噗地一声钉进了水面。
邵景行在小刀破水而入的时候才看见了那条赤鱬。虽说名字里有个赤字,但这东西可远不如丹鱼那么鲜艳好看,而是一种黯淡的砖红色,藏在重重水草之中,还真是不大容易看见。
飞刀后面还连着一条蛛丝,霍青一收手,把赤鱬硬生生拖上了岸。别看这东西也就一尺长短,却扑腾得十分厉害,尾巴拍得河岸噼啪作响,一个打挺能腾起半米多高,把蛛丝绳扯得笔直,随时都好像能挣脱似的。
“这就是赤鱬啊……”跟他心目中的美人鱼差得也太远了。这玩艺可不是上半身人下半身鱼,只是头部像人脸而已。并且由于鱼头的形状,口鼻到下巴的部分还向前凸出,跟山顶洞人似的,比凫徯还难看呢。
霍青扬手一棍子抡在赤鱬头上,终于把这玩艺儿打老实了,才瞥了邵景行一眼:“对。”
邵景行无师自通地看懂了他的意思——漂亮吗?
“跟美人鱼差太远了……”邵景行摸摸鼻子,“那什么,这怎么吃?”这个不能用他的异能点火来烤了吧?要吃生鱼片吗?
果然霍青简单地回答:“生吃。”顿了顿,又说,“你想的那种人鱼是鲛人。”
“哦哦——”邵景行其实没怎么搞明白“交人”是什么人,跟鱼又有啥关系,但他这次没问,而是打算回头去百度一下,免得霍青又嫌弃他不学无术,“那你快吃吧。”
赤鱬看着难看,但切出来的肉却晶莹如玉,带着红色的鱼皮,像是上好的鲷鱼刺身,虽然那张脸实在有点让人发毛,但邵景行看着霍青把成块的肉放进嘴里,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能吃点吗?”
说实在的,霍青刚才提起讹兽肉真是怪馋人的。那个兔子的肉真是太香了,要是山海世界里的东西都这么好吃的话……
霍青皱着眉头咀嚼鱼肉,闻言点点头:“可以吃。这东西除了防治疥疮没有太多副作用,异能者吃一点是没问题的。”
他这么一说,邵景行就有点忍不住了,再说他确实是饿了。霍青话音未落,他就手快地撕了一条肉,塞进了嘴里。
赤鱬肉嫩得跟豆腐似的,一撕就分离成薄片,入口更是一下子就化了,那滋味……
“呸呸呸!”邵景行转着圈想找水漱口,“这——怎么这么苦!”简直好像戳破了苦胆一样,还有股难以形容的土腥味儿,简直是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邵景行一向怕苦。他是连黑咖啡都不要喝的,更何况这个赤鱬肉的味道简直堪比中药!偏偏还化得那么快,吐都吐不及。亏他看霍青大口咀嚼,还以为有多美味呢。难怪他皱个眉头,本来以为是因为腿上的伤,原来是因为难吃!
“良药苦口。”霍青在邵景行把鱼肉塞进嘴之后才想到他可能没料到赤鱬肉的味道不大可口,但也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强烈,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邵景行被苦得眼泪都出来了,张着嘴跟狗似的直伸舌头:“山海世界里的东西都这么难吃?”他想起来当初霍青给的那块肉干了。
霍青沉默了一下:“如果是凫徯肉,就和鸡肉差不多。”
邵景行这下算是明白了,敢情这就是“好吃的东西都不健康,健康的东西都不好吃”啊!
“这个看起来那么像鲷鱼肉……”味道也差太远了吧?
霍青看他一眼:“这个本就是鲷鱼。”
“啊?”邵景行看了一下只剩半截的赤鱬,如果忽略那张怪脸,单看它的体形和颜色,还真有点像鲷鱼呢!
“或者说,这是鲷鱼的异变品种。”霍青咀嚼着鱼肉,随口道,“正像行军蚁是朱蛾的退化品种一样。”
第12章 误伤
“朱,朱蛾?”邵景行又听见了新名字。不过——蛾,是能飞的那种蛾子吧?行军蚁他知道啊,蚂蚁跟蛾子可不是一回事。
霍青吃了两块鱼肉就停了下来:“古汉语里‘蚁’和‘蛾’的发音相同,所以朱蛾即是朱蚁。另外,在□□的时候会有长翅膀的飞蚁出现,形状如蛾,或许这也是它们得名的原因之一。”
邵景行回忆了一下在电视上看过的非洲行军蚁,那颜色也是红的,不由得咋舌:“那这朱蛾也很凶吧……”行军蚁所过之处,可是片甲不留。
霍青瞥了他一眼:“《楚辞》有云,玄蜂如壶,赤蚁如象。说的是大量朱蛾团抱在一起,形成的蚁球可以与大象体积相当。单只的朱蛾,身长大概有十五厘米左右吧。”
邵景行听得一脸惊骇:“十,十五厘米!”想想那么一大团的蚂蚁,他简直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它,它们的地盘在哪儿?”这比山蜘蛛还要可怕啊!
霍青摇摇头:“虽然见载于《山海经·海内北经》,但蚂蚁行动自由,只能说它们曾在海内被发现,却并不代表它们就只在海内生存。”
这很有道理啊。蚂蚁可是几乎遍布整片陆地,可以适应各种生存环境的。邵景行后背发毛,赶紧压抑住要发散开来的脑洞,问霍青:“你怎么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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