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芥菜糊糊
“你真的没得罪他啊?”
孔三豆的思维比较跳脱,她又挠着头,开始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都说钟熠的脾气好得不行,怎么我觉得刚才戏结束的时候,好像他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啊……”
容眠说:“我不知道。”
容眠是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的想法向来都简单且直接:是钟熠亲口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是钟熠亲口说想要看看自己有什么特长,那么容眠觉得自己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什么。
容眠并不擅长钟熠说的那些唱歌跳舞诗朗诵,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一技之长——他的原形是一只四足踏雪,很漂亮的小黑猫。
而且他有一条毛发蓬松柔软的,很好看的尾巴。
在猫咖工作的那一段时间里,尾巴也算是容眠比较骄傲的个人特长之一。
他的尾巴是从黑渐变到深灰,到尖端变成了带了雪一样的一点白色,像是晕染开的水墨,很独特也很少见,许多客人都因此慕名而来只求一撸。
容眠也不是每一次都会给他们摸的,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直接跳上高高的柜子,把尾巴很自私地压在屁股下面,然后自顾自地开始睡觉。
这是容眠可以变成人形的第三年。
他已经能够像人类进行正常的社交,在饮食上他也努力适应,但是在人类的道德尺度和羞耻心这些方面,容眠依然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在他眼里,人类穿衣服的目的是为了美观和保暖,所以脱衣服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是没有什么可值得避讳的地方的。
除了到特定节日时偶尔会被要求穿上应季的小裙裙,容眠和他在猫咖里的伙伴们,每个也都是天天光着屁股蛋,坦诚相对一直生活到现在的。
况且钟熠那天亲口说了,说他有不少和自己一样的朋友,所以容眠就自动默认为,钟熠应该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容眠觉得钟熠看起来像是一个有礼貌和教养的人,感觉他应该不会直接上手去摸自己的尾巴,而且他的身上也没有奇怪的气味。
所以容眠觉得自己也应该要大方一点。
然而就在他刚把裤子拉链解开,准备把尾巴变出来的的时候,站在对面的男人却直接变了脸。
容眠看到钟熠的表情在顷刻间从震惊变成了暴怒,他先是有些厌倦地钳制住了自己的手腕,又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最后摇着头,转身直接离开了卫生间。
拿手才艺还没来得及开始展示,但是容眠知道,自己应该是已经被讨厌了
他并不难过,只是有一点的困惑,因为容眠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而且他很少遇到不喜欢看自己尾巴的人。
还是演戏要简单一些,照着剧本演永远都不会出错。
容眠想,人类是真的很善变。
孔三豆比容眠早一年拥有了变成人形的能力,但其实俩人其实都是半斤八两的程度,谁也都帮不了谁。
“——你,你能少说话还是少说吧。”
孔三豆挠头,“不知道怎么回复,或者是没听懂别人说什么的时候,就用‘应该吧’‘不清楚’‘下次吧’这万能套话糊弄过去,永远不会出错,明白了吗?”
容眠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孔三豆还不放心,又和他实战模拟了几次类似于“容眠,收工后要不要一起去XXX?”这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容眠用她教的客套话一一敷衍过去,孔三豆验收完毕,十分满意地出门打水去了。
于是容眠低下头,又重新审视着自己手里的盒饭,他感觉自己还是没有吃饱,最后还是决定吞掉这颗青菜。
青菜上面的油脂闻起来令人不适,他皱起眉,叼住根部,一点一点地往嘴巴里塞
太难吃了,和肉类多汁而诱人的质地相比,植物纤维粗糙的口感实在是叫人难以忍受,容眠努力吞咽,喉咙却下意识抗拒着。
就这么硬塞到最后,容眠感觉自己连眼眶都有一点发热。
就在容眠死活都咽不下这一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小孩儿。”
于是钟熠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坐在板凳上的男孩腮帮子微鼓,捧着饭盒,眼睛湿漉漉地看向了自己。
真新奇啊。
钟熠想。
这得是什么样的概率,才能让他们俩每次见面的时候,这小孩儿的嘴巴里都刚好在吃着点什么东西。
钟熠下意识地往容眠的手里一看,还好这回装着的不是什么猫粮狗粮,而是满满当当的一盒白饭,看得出来基本就没怎么动。
“……有些话不问清楚,我自己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钟熠说,“这戏我想好好拍,所以我觉得咱俩还是早说明白的好。”
容眠继续安静地看着他。
“你那天……”
钟熠踌躇了一下,他对上容眠的那双干净的眸子,终究还是没忍心,把嘴里的那句“你是不是想被我包养”给收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跟着我?”他换了个比较聪明的说法。
容眠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完全没有明白钟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嘴里所谓的“跟着”,到底是指单纯跟随的意思,还是说像那些猫咖里来的客人一样,对他们的心仪的猫咪说“你愿意跟着我走吗?”的意思。
容眠有点庆幸好在刚才孔三豆在离开之前,把那些万能回复语录教给了自己。
钟熠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然后就看到男孩别过脸,放空了一会儿,随即喉结轻轻地动了一下,好像是终于把嘴里的什么东西咽了下去。
很久之后,钟熠听见容眠很轻地说了一句:“应该吧。”
作者有话说:
钟熠:啧,我就知道。
第5章 抓蝴蝶
于是接下来的整整半个小时,二十九岁的钟熠老师语重心长地给这位年轻人上了一节思想道德课。
其中内容主要包括娱乐圈里的年轻人要如何自尊自爱,不能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人可以短暂的贫穷,但路不能走歪等等等等。
容眠垂着眼,看着手心已经凉掉了的盒饭,没有说话。
后来钟熠说也有些口感舌燥,中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盯着容眠恬静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虽然但是吧,能被这种打直球的漂亮小男孩看上,无疑也是对自己人格魅力的一种肯定,钟熠内心也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瘙痒。
但是实在是太年轻了。
钟熠想,我说什么还是得把人拽回正轨上。
“你戏感很好。”
钟熠叹息着说,“年纪也轻,未来的机会还是很多,不要急于一时半会儿的眼前利益,演技扎实了,资源以后肯定是可以跟上的。”
钟熠是真的掏心窝子地来说这些话的,容眠也是实实在在地没有听懂。
他好奇怪,容眠想。
明明那天亲口说“我有不少朋友和你一样”,说会理解自己的情况,也承认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愿意看自己的尾巴,容眠觉得没有问题,但他没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现在会站在这里,以这种说教的口吻和自己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难道他对待他的那些真身是猫的朋友,也都是这样奇怪的,纠缠不休的态度吗?
容眠突然很怀念自己不用打工的那段时间。
猫形的时候,他可以坦然地无视人类的示好和要求,但是现在的他不得不进行这些令自己困惑的,毫无意义的人类社交。
容眠慢吞吞地抬眼,看着男人,继续在脑子里默默筛选合适的敷衍语录。
于是钟熠看见男孩先是点了点头,又错开视线,睫毛温顺地垂下,很乖地说:“知道了。”
没有预想之中的死缠烂打,没有任何反驳狡辩,他答应的是如此爽快利落,钟熠反倒怔愣在了原地。
于是钟熠嘴里准备好的剩下的的大半段说教全都做了废,他一时哽住,最后只能看看容眠手里的饭,硬挤出来了一句:“饭不好吃?”
容眠停顿了一下。
他感到苦恼,因为这种情况没有办法用万能语录里面的任意一个来回答,于是最后只能选择实话实说。
“很难吃。”
容眠说。
钟熠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个答案。
“你这个情况……你是只乐意吃猫罐头吗?”
钟熠斟酌了自己的措辞,“我不太了解你们这种,就是别的什么……”
“肉都可以的。”
容眠回答。
他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道:“鱼肉和鸡肉很好吃,牛肉和虾也很好吃,只不过罐头的调味更好吃一点。”
钟熠感觉自己更困惑了。
——他总感觉这位在厕所里吃猫罐头的情况应该还不能算是单纯的异食癖,因为异食癖吃的,一般好像都是什么泥土钉子这种非生物的东西。
他这种情况……更像是私人的饮食怪癖加上单纯的挑食。
这就属于人家自己的隐私了,钟熠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多问。
不过他看这孩子也听话,戏演的也不拉跨,不像是个浮躁不踏实的虚荣性子。
也许只是一时的心思走歪了。
他想。
钟熠刚拒绝了人家的爱慕和示好,不由得也起了些安抚和弥补的心思,于是沉吟片刻之后,他安慰似地拍了拍容眠的肩膀。
“走吧。”
钟熠直起身,说,“我带你认识个零食大户去。”
下午的戏是在室外,阳光很好,气温也变得暖和了一些。
沈妍的角色算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存在,碎花长裙笑眼弯弯,一位头发里似乎都藏着花香,温柔善良的人民教师。
她饰演的容眠的化学老师,同时也是戏里钟熠的一位旧友,乍一看,就是一个把剧情一点点串联在一起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