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有座城 第74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曜雀帝君道:“几千年前,修真界像这般安宁祥和的地方不多,四处都是滔天的洪水与烈火,妖邪屠戮,民不聊生。”

  谢刃也曾于书中看过相关记载,在那般凶险的环境下,是曜雀帝君、还有许多与曜雀帝君一样勇敢无畏的修士们共同仗剑斩妖,他们舍生忘死,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方才换来了苍生安稳。

  “九婴死后,世间虽再无洪荒大妖,但其余邪祟仍蠢蠢欲动,你万不可松懈。”曜雀帝君扶着谢刃的肩膀,“唯有时时保持警惕,担起你该担的责任,这天下方能长久地安稳下去,莫要辜负了你灵脉内的烛照。”

  谢刃虚握了一下发烫的掌心,他虽自幼就立誓斩妖,可天下安稳,这四个字实在太重了,每每听到,总觉得有些心虚,于是问道:“天下要如何守?”

  “用你的威望去压制住所有蠢蠢欲动的不安分。”曜雀帝君道,“而要想有威望,首先要有本事。在我与九婴同归于尽后,烛照孤身穿行天地间,无根无落,却仍能令万千妖邪闻之丧胆,靠的就是那一把能焚化妖魂的烈焰。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等,等有朝一日,你也能成为一把像它那样的剑。”

  谢刃沉默未语,他其实想接一句,现如今的修真界已经很不错了,有热闹的锦绣城,有静谧的银月城,数不清的风流人物似繁星闪烁,繁华与孤寂相融,白雪伴红尘共生,有善有恶,有血有肉,大可不必如此沉重威严的。

  曜雀帝君道:“回去休息吧,明日午时,依旧到此处来等。”

  谢刃点头:“是。”

  待到曜雀帝君远去后,谢刃偷偷松了口气,从袋中摸出一颗糖来吃,舌尖融了一片酸甜的梅子味,也没困意,他手里捏着谢大胜,这位“爱子”是风缱雪塞进行李中的,供他睹物思人用,但这烈焰红唇的,多看两眼都嫌辣眼睛。谢小公子看得嘴角一扯,罢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他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走了没两步,隐约听到脚下似乎传来怒咆,赶忙驻足细听,却又只剩下风的声音。

  …………

  春潭城中,璃焕与墨驰看完夜戏,想去酒肆里吃点宵夜,恰好撞上了崔望潮。后者手里抱着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大坛子,墨驰看得新奇:“崔兄,你这是要腌菜?”

  “腌什么菜,这是我新买的七宝鎏金坛,识不识货。”崔望潮坐在二人对面。

  璃焕对这名字有些印象:“七宝鎏金坛,是疏帘居在五十年前造的那一批灵器吧,好像一共就炼了九九八十一个,怎么崔兄到现在还能买。”

  崔望潮得意:“人人都想要,疏帘居却未必人人都肯卖,一直对客人挑挑拣拣,条件极严格,而我这个,是最后一个。”

  墨驰侧头,在璃焕耳边低声道:“你说疏帘居花五十年时间,在修真界精心挑选出这八十一个傻子,到底是想干嘛?”

  璃焕低声闷笑:“你有这碎嘴功夫,不同我叔父相互阴阳一番,真是可惜了好本事。”

  “看你二人这模样,就知道又没说什么好话。”崔望潮往桌上丢了包玉币,“但小爷今天买到上品心情好,这顿还是请了。”

  璃焕替他斟茶:“是是是,多谢崔兄,我们明日就要回长策城了,崔兄你有何打算,还要继续留在鸾羽殿?”

  “我也得回去一趟,避避风头。”提到这茬,崔望潮压低声音,“鸾羽殿这回伤了不少元气,曜雀帝君亲自下令要严查金府,免得九婴同党继续蒙混过关。”

  “什么九婴同党,顶多算是金圣客的同党,那若查到有问题的弟子,如何处理?”

  “杀。”

  “全杀?”

  “是啊,你说这多吓人。”崔望潮啧啧,“我可受不了,所以还是回家躲几天吧。”

  璃焕与墨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出了同一个意思。

  如此严苛,那谢刃现在岂不是过得很惨?

  不如还是写封信告诉上仙吧!

第82章

  璃焕与墨驰在这头担心着狐朋狗友的水深火热,另一头的狐朋狗友本人倒是蒙起被子,睡得没心没肺。床头挂着已经由绿转黄的“爱子”,两根长长的须被风吹得来回晃,轻飘飘戳到亲爹脸上,立刻就给他的心尖添了几分悸动的痒。

  谢刃在一片阳光中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回味梦境中那个一触即逝的吻,就与红唇儿子来了个精准对视。

  算了,狗不嫌……不是,爹不嫌儿丑。他将谢大胜揣回怀中,打算早些去西山之巅,将昨晚自己听到闷咆的事告诉帝君。破军城也好,寒山也好,都是灵气充沛的好地方,按理来说不该有妖邪啊。他心里这么想着,匆匆两把洗漱完后,便御剑飞往山巅。

  曜雀帝君到的要更早一些,此时正负手站在最高处,静静看着破军城。城中炊烟袅袅人声喧嚣,他像是极享受这种静谧悠闲的气氛,神情也极其罕见地放松下来。

  谢刃落在他身后,没一起看破军城,视线先被左侧的主峰吸引走。墨家仙筑师们建屋的速度极快,反正肯定比谢小公子修习的速度要快,前几日还是圆木瓦片四处堆,现在已然有了墙的雏形,看着顶多再有个把月就能建成。

  曜雀帝君道:“你来早了半个时辰,有事?”

  “是。”谢刃上前,“昨晚我似乎听到山中有野兽怒咆,极短,只是一瞬。”

  “并非野兽,而是凶禽枭凤。”曜雀帝君道,“它此时就被囚禁在你的脚下。”

  谢刃不解:“我的脚下?”

  “你怎么不先问本座一句,何为枭凤?”

  “我曾在书中看过。”谢刃解释,“枭凤是一种很大的鸟,外形像浴火的凤凰,却极嗜杀戮,有它在的地方,往往是百丈烈火焚枯骨,所以被归为凶禽,不过似乎已经消失许多年了。”

  “寒山有一半的山体为中空,关押着世间最后一只枭凤。”曜雀帝君掌心按向地面,果然又带出一声嘶哑长鸣,“你既听过枭凤,想来也听过幽萤,说说看,世间人是如何评价幽萤的?”

  “……幽萤,关于它的消息很少。”谢刃道,“只有街头话本的零星提及,说幽萤有邪灵,不肯斩妖,反而掉头杀了无数修士,于是便被投入火海,焚为灰烬。”

  “我曾对它给予厚望。”曜雀帝君道,“但后来却不得不亲手将它送到枭凤口中。”

  谢刃惊讶:“就是这只被关押寒山的枭凤吞没了幽萤?”

  “寻常烈焰难以焚毁幽萤,而烛照那时又尚未淬出灵魄,恰好天地间还剩下一只枭凤。”

  曜雀帝君还记得数千年前的那一幕,周身烈焰的巨鸟凌空飞起,将剔透长弓吞入腹中,却被阴寒凉意绞得每一根羽毛都挂上冰晶,火光与雪光此消彼长,四野水汽翻涌,如同一个巨大的笼屉,再往后,草叶树木皆被点燃,引出一片熊熊红海,烈焰舔噬着残雪,最终艰难地占据了上风。

  谢刃问:“那帝君为何没有杀了枭凤,反而要将它囚禁在寒山?”

  曜雀帝君道:“因为我那时并不确定幽萤是否已被彻底熔毁,而枭凤只要不死,哪怕只留有一口气,腹内火焰也会千年百年地燃烧下去,足以继续制住幽萤。”

  谢刃吃惊:“所以它就一直被关到了现在?”

  “我先以咒术禁锢枭凤,使它终日昏睡,又封住了整座山。”曜雀帝君回忆,“后来烛照淬出了足以与幽萤对抗的灵魄,我那时理应持剑折返寒山,斩杀枭凤破腹验看,但世间妖邪实在太多,斩之不尽,直拖到了最后一日,也未能达成心愿。”

  谢刃暗想,所以幽萤极有可能还活着?或许是因为长剑与弓同体共生,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中并没有一丝对邪灵应有的警惕,反而有些莫名的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就前往寒山深处一探究竟。

  曜雀帝君道:“在你离开寒山的前一日,我会撤去咒术,令枭凤苏醒,若斩不得它,你也不必走了,继续留在山中修习。”

  谢刃握紧逍遥剑柄:“是。”

  这一天,待曜雀帝君离开后,谢刃又独自在山巅待了许久,他将掌心与地面贴合,想要感知来自千年前的回应,结果当然是徒劳,这回连枭凤的叫声都没了,更遑论是少年幻想中的冰霜寒意。

  若是阿雪在就好了。谢刃仰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他那么喜欢漂亮的长弓,倘若真的还在枭凤腹内,至少能看一眼真正的幽萤。

  一阵清风拂过面颊,带来阵阵花木香气。

  “咦?”谢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四周环顾,却无人影。

  难不成是出了幻觉,方才那味道,好像颇为熟悉,在哪儿闻过一样。

  木逢春一路御剑,回了青霭仙府。

  云雾深深,草木重重。

  风缱雪正疾步向外走。

  “小雪!”月映野在身后问,“你要去哪里?”

  风缱雪答:“寒山。”

  “去什么寒山。”月映野拦住他,颜色不悦,“帝君教导谢刃,不喜旁人打扰,而且你既怕他,又何必要自己往刀刃上撞。”

  风缱雪扬起手中书信。

  月映野依旧不放人:“璃焕与墨驰二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去过寒山,甚至都没去过破军城。九婴自从现世后,屠戮无数横行无道,这一切你都是看在眼中的,鸾羽殿的前任殿主既与他扯上关系,此时被严查严惩亦在情理之中,虽说严苛,却也合理。”

  风缱雪坚持:“我只去看一眼。”

  月映野长袖一挥,降下幽蓝结界,将整座仙府罩得密不透风。

  风缱雪与他对视。

  “不是师兄不让你去,但最近只要一提到曜雀帝君,你便情绪反常,焦躁不安,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月映野皱眉,“若再如此任性,便去后山思过!”

  结界外传来一声惨呼。

  “啊,这是什么玩意!”

  月映野没好气地打开一道裂缝,将人放了进来。

  “不是,你好端端的,放什么结界。”木逢春捂着被撞痛的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小雪,怎么了?”

  风缱雪没说话,神情依旧冷冰冰的,又倔,眼眶却染上一层红。

  木逢春被吓了一跳,伸手指着月映野,你又做什么了?

  月映野道:“他要去寒山。”

  “搞了半天,就为这点事在吵?”木逢春连连摆手:“不必去了,二师兄已经替你看过了。”

  月映野:“?”

  风缱雪也扭头看他。

  木逢春道:“我刚从寒山回来,那小崽子正躺在山顶晒太阳呢,叼着一根草,昏昏欲睡翘起腿,颇有几分谢员外嘬茶壶的地主风采,看起来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风缱雪:“……”

  月映野瞥来一眼:“听见了?放心了?”

  风缱雪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木逢春示意周围的仙侍赶紧跟上去,直到一行人背影消失,方才埋怨:“小雪既然喜欢,你我也管不着,他要看就让他去看,弄这蓝幽幽的鬼玩意做什么,真要当棒打鸳鸯的法海不成。”

  “我是担心他。”月映野并未撤去结界,“你没发现吗?他最近整个人都神思恍惚,瘦了一圈。”

  “我发现了,但我以为这算相思病的一种,所以今天才会替他去寒山。”

  月映野道:“我虽说不清理由,但还是让小雪离曜雀帝君远一些吧,或许前世当真有什么纠葛,他最近实在太反常了。”

  木逢春听得忧心忡忡:“但谢刃已拜入曜雀帝君门下,哪怕将来学成出师,也免不了会常常见面,甚至还极有可能终日相伴巡视三界,这……小雪要怎么离远一些?”

  月映野:“不知。”

  木逢春:“不,你是大师兄,你得知一下。”

  月映野:“那就棒打鸳鸯。”

  木逢春:“好主意,你去打。”

  师兄二人正在大眼瞪小眼,仙侍匆匆跑来,说琼玉上仙独自去了后山思过室。

  木逢春莫名其妙:“他去那里做什么?”

  月映野:“我让他去的。”

  木逢春心想,你是不是闲得慌。

  晚些时候,青云仙尊亲自前往思过室。

  众所周知,青霭仙府里一共也没几个人,思过室的使用次数并不多,所以难免破败。风缱雪在刚进来时,原本想寻个地方坐,结果石凳缺个腿,摔了一跤不算,手还被砸肿了,此时正自暴自弃坐在一团乱糟糟的稻草中“思过”。

  “来,随师父出去。”青云仙尊道,“让你大师兄进来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