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色白如墨
更感受出那一副平静淡漠外表下的心狠手辣。
“你要追求你所爱么?”
花辞树说:“那麼,就踏着你父亲母亲姊姊的血,去追求你的所爱吧。倘若连他们最亲的人都不在乎他们了,我一个外人,留着他们坟冢的体面有什么用呢?”
他看着西淮明显苍白了下去的面容,有一种目的达到的快活。愉悦问道:
“你还要去和银止川在一起么?……放弃一切,什么也不要的?”
“别相信那些爱啊情的故事,你知不知道朝夕之蝶?——那个证明世上最无聊的就是‘深爱’的神话。”
但西淮其实已经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了,只觉得冷。
月光如冰凉的水一样浇在他身上,他好像很受冻似的攥紧了手指,但仍然控制不住消瘦单薄的身形在月光下微微的发颤。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花辞树的传闻:貌美但丧夫的寡妇。
第136章 客青衫 90
“这世间还有许多比爱一个人更重要的东西。”
花辞树凝视着他,缓声地说。
“爱是短暂脆弱,转瞬犹如朝露;但是恨却是世间长久,至死不渝。”
花辞树很善于蛊惑人,尤其是他有着那样一副端艳却残疾的外表。
说什么都好像情深义重,又狠决无情。
他和所有上京的刺客一样,经历过无比的残忍,也经历过无比的恨。
所以他能成为他们的首领。
他是最凶、报复欲最强的恶鬼。
他从无间挣扎回人世,就是为了把那些恨的人一起拖下去。
“你真的要这样去喜欢银止川么,放弃一切都不顾的?”
花辞树轻轻地问:“放弃你的父亲、母亲、姊妹——他们也同样爱你呀,但是你就要弃他们的枉死于不顾么?”
“……”
“你的命是他们给的。”
花辞树端详着西淮的眉眼,他的声音很轻,可这样风轻云淡的话,却能给予西淮最深最重的伤害:“你准备用他们给你的命,去爱杀死他们的凶手么?”
“……不,不是的……”
西淮苍白无力地说,声音里已经透出了虚弱:“我没有。……我只是……”他顿了一下,“我只是……他对我太好了。他救了我。”
“那你的父母没有就没有救过你吗?”
花辞树笑了:“他们曾抚育你,教导你……他们也对你很好啊。在大难来临之际,他们甚至用自己的命换你逃走。还记不记得去燕启人军营找你的你姐姐?……西淮,你为什么要用一部分爱你的人的一切,去报答另一个人对你的好?这样对他们公平吗?”
“……”
西淮的唇颤了一下,说不出话。
“你已经来过星野之都了,也见过星野之都的样子。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花辞树叹息说:“它腐烂陈朽,迂败不堪,有无数的人在里头受苦。你不想把它毁灭么?你知道莫必欢,他曾经泄露你父亲的秘密,害得你们举家流放。他将你们害得这样惨,却还在星野之都顶替你父亲的诗名。你收拾了这样一个恩将仇报的人,很好,但你就要于此收手吗?”
“叶清明已经死去了,但是盛泱还有无数个‘叶清明’仍在你我看不见的角落饱受欺凌。”
花辞树凝视着西淮的眼睛:“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连我也崇敬他。他曾在小时候给过你糖果;把你举起来,高高地看台子上的木偶戏;替你赶走欺负你的小孩……而今他离世了,你却要弃他的冤屈于不顾,去追求你自己的爱与温暖吗?”
他知道花辞树那句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的——
人不能这样自私。
“……”
西淮紧紧地抿着唇,明澈清亮的眼睛变得迷茫。
心理已逐渐崩溃。
不,不是这样的。
他在心里说,我没有这样想。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父母姊姊。但是,但是……
“你的恨意去哪里了。”
许久后,花辞树低低叹息。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刚走进星野之都的时候的样子?”他问,“西淮,恨一个人很冷,很孤独,这些我都明白。”
“那好像泡在最深沉、无人问津的海底。但是恨是比爱有用得多的东西,它会让我们拥有力量,一直走到最高处。”
西淮站在风里,花辞树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他也曾站在深渊,冰冷而漠然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但是他后来遇到一个人,他把他才深渊里救赎出来,对他说:
“放过你自己吧。让我走到你身边去。我给你我的心。”
“西淮。”
看着怔愣的少年,花辞树推着轮椅,一直推动到了西淮身边。
月下,他轻轻拢住了西淮的手——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另一只。
“这人世很冷,但我们不能用自己血亲的尸骨燃起的火,来暖自己的手。”
他轻轻地说:“你明白吗?我的好孩子?”
西淮闭着眼,眼睫微微发颤。
“这是你这个月的红丸。”
花辞树将一只小木匣放进西淮手心,微笑着说:“用它去做一场梦。有姊妹父母,他们还都在你身边的梦。梦醒了……再告诉我你仔细思索后的答案。”
西淮不想接,他已经试着戒断这种小丸子很久了。
但是在这样一个黑得看不到天明的夜,沐浴着这样寂然的冰凉的月光,沉浸入一场没有算计、没有伤痕、也没有失去的旧梦,太具有诱惑力。
花辞树最后一次审视着西淮的眼眸——
很优美寡淡的眼型,细长明澈,眼尾微微上挑。但这样一双眼睛,已经在花辞树的刺激下濒临破碎崩溃。在很深的眼底,花辞树看到了一层氤氲许久,却始终隐忍着不肯露怯的水光。
他很满意今天自己的收获,朝身后挥了挥手,唤道:
“六哥。”
那名黑衣的男子便静静走过来,以高而伟岸的身躯遮挡住了花辞树。
他轻轻地把花辞树搂到怀里,然后也不见他怎么使力,就脚尖那么一挑,轮椅就竖立起来,被他以肩膀顶住。
他一边搂着花辞树,一面顶住轮椅,就这么往门外走去。
花辞树毫无知觉的残腿被他安置得很好,只有些略微的咳——这夜里的寒风太凉了。于是就也顺手抓起黑衣男子的披风盖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人,他愿意为花辞树一起堕入深渊。
但是……西淮是舍不得银止川这样做的。哪怕他或许愿意。
所以,花辞树永远也不会明白西淮的痛苦与挣扎。
……
银止川把赈银调查这边的进展告诉李斯年之后,还顺便听到了惊华宫里的一些事。
——楚渊似乎和沉宴开始生出间隙了。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觉得无从由来地两个人好像生分了起来。沉宴似乎从苍云殿出事那次之后,就和楚渊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虽然没有明说,但宫里稍微有点眼色的都看得出来。
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楚渊也不说。
有些宫人察言观色,趋炎附势,逐渐对求瑕台那边怠慢起来,楚渊也只是沉默。
他的心思全在言晋那边,想怎么把言晋救出来——
他不愿意言晋因为自己受连累。
但是楚渊却不知道,在那深不见底的底狱,言晋正在崩溃、怀疑一切……以及,离他越来越远。
“逐颜,逐颜——”
银止川哼着小调,踏进瞻园。
这一天阳光很好,银止川从回来的路上还带了一串白玉兰和糕点。
他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但是白玉兰是星野之都这个季节特产的,银止川不知道西淮有没有见过,就想着买回来给他看看。
然而西淮的房门紧闭着,瞻园也安静至极,仿佛没有人迹。
前几日起西淮就以伤了风寒的借口自己在瞻园待了好几天,银止川都没有怎么见他。
而今见他依然屋内毫无动静,不由心里一轻,推开门就迈腿走了进去。
屋内黑沉沉的。
西淮放下了帘子,外头的光一点也没有照入。
床榻上堆着很多被褥,毯子凌乱地挤在一起,一眼望过去,银止川几乎没有看到西淮的人。
过了片刻后,他才找到那个被单下微弱的起伏。
“怎么了?”
银止川扒拉出那个藏在被子下的消瘦身形,看着他明显不太对劲的神情,探了探西淮的额头:“哪里很不舒服么?”
然而西淮声音淡淡的,也很低,带着一点沙哑,被银止川抛出来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很畏光似的。
他闭着眼低声说:“没什么。”
“你的脸色好差。”
银止川说:“是不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