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神 第25章

作者:年终 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和 强强 玄幻灵异

  闫清颤声道:“掌门,你之前可没提过这事。”

  “要是你俩知情,反应不到位,露馅了怎么办?”时敬之给闫清塞了瓶伤药,悠哉悠哉的态度又回来了。

  闫清有些恍惚:“可是你发誓了……”

  “发誓?我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枯山派跟太衡混了太久,那郑奉刀还真把咱当正派人物了。”

  闫清更加恍惚:“难道我们不是吗?”

  时敬之笑容可掬:“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入正道?”

  闫清呻吟一声,不知道是腹部疼痛,还是因为上了贼船而胃痛。他把自己弯成一颗孤独的虾米,散发出淡淡的生无可恋。

  尹辞心满意足,又开始陪演:“师尊,我们还是快逃吧。等郑奉刀发现不对,他会把我们揪出来杀光……事已至此,我们还去栖州吗?”

  陵教虽说式微,教众却和疯狗相差无几,哪怕吃了米粒大的亏,都得狠狠咬回来。郑奉刀贵为长老,被时敬之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耍得团团转,估计拿他们仨垫床角的心都有了。

  栖州繁华,必定有陵教眼线。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免不了一番鸡飞狗跳,徒生几打枝节。

  千日防贼累得慌,时敬之和闫清又一个赛一个脆,万一自己一时没看住,人啪叽没了,那多扫兴。

  尹辞想到这里,主动凑去时敬之身边,声音又软下几分:“师尊,咱们别去栖州了,先找个小地方避避也好。”

  时敬之良师之心泛滥,格外吃他这一套:“阿辞说的有道理,我想想……”

  闫清兀自蜷了会儿,听到关键处,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我,咳,我知道个去处,可以暂避一段时间。”

  他拍拍身上的冰碴,被满地灰黑一衬,显得脸色愈发青白。

  “掌门,此地山体与纵雾山相连,可以顺山走。纵雾山里有个叫息庄的村子,它平日与外界隔绝,非常难找,几乎没人知道。”

  时敬之眼睛一亮:“那你怎么知道的?”

  闫清目光砸向脚下:“我算半个息庄人。”

  这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时敬之立刻上了劲儿,抓着闫清问东问西,就差让他背息庄村民的族谱。闫清老老实实,答得一五一十,只是言语间没半点怀念。

  尹辞也没听过息庄,但他了解纵雾山。

  纵雾山占地极大,西有永盛,东临栖州,南边是陵教的地盘。剩个北面山高水险,乱峰横斜,土地又格外贫瘠,基本没有人烟。

  从栖州前往永盛,必须朝北绕上一大圈。

  巧就巧在,鬼墓离纵雾山不算远。转头向西南,可以径直扎进纵雾山脉。按闫清的说法,他晓得一条捷径——他们只要肯走险路,又愿意吃苦,三四日就能到息庄。

  既然确定了目的地,时敬之求生心切,带他们连夜奔逃。三人跑到日头高照,才在山林中安顿下来。

  此处临河。河水清澈见底,没完全冻上,正适合落脚。

  下了趟鬼墓,又添了一张嘴,包内食物所剩无几。时敬之殷切地看向尹辞:“好徒儿,为师想吃鱼,山鸡也行。”

  还点上菜了。

  不过冬日山林荒凉,捡不到野果,只能猎肉吃。他顶着个山户身份,也算回归本职。

  尹辞起身:“习武之人耐得冷,师尊去捉鱼。我找找山鸡兔子,闫清再捡些柴火来。待会儿我给你们烧饭。”

  一个时辰过去。

  尹辞手里拎了三只山鸡,抬头就看到了可怜兮兮的师父——时敬之呆坐河边,正用内力烘衣服,整个人散着热气,化作一只刚出笼的包子。

  尹魔头残酷发问:“师尊,鱼呢?”

  时包子目光悲戚,指指下巴上的红痕:“我捉到条大的,结果……咳,它差点把我抽晕。”

  尹辞嘴角抽了抽:“没鱼就没鱼,鸡肉够吃。”

  是了,便宜师父内力惊人,实战经验却少得可怜,生活经验也没多到哪里去。他准没把鱼的力道放在眼里,给它当场抽伤了尊严。

  “你笑我。”时敬之苦道。

  “没,师尊看错了。”

  “阿辞……”

  两人闹了一半,闫清也回来了。看清他的战利品后,师徒俩齐齐闭了嘴。

  闫清背着老高的柴火,手里还拖了头瘦小野猪。他头颈满是汗和泥,显然来了场苦战。

  接到两人讶异的目光,他喘着气解释:“捡柴时看到的,试着抓了抓。”

  时敬之目光呆滞:“太衡派还有这种训练?”

  “小时候有人教过。”闫清腼腆地笑笑,“我不会料理,还得麻烦尹兄弟。咦,没鱼吗?”

  时掌门瞧瞧尹辞手里的鸡,又看看闫清拖来的野猪,将头一抬:“掌门我突然不想吃鱼,荒郊野外的,太奢侈不好。改天啊,改天。”

  庄大师绝对想象不到,自己的大作竟在百年后被用来杀鸡剖猪——尹辞拔出吊影剑,利落地处理猎物。

  三只鸡填了干草香料,抹好盐,松枝熏过再烤。整头猪被尹辞麻利分解,化为整齐的肉块。他这边熏上肋排,用石板炒起香料和盐,又嘱咐闫清去烧热水、剥肠衣,做些香肠当干粮。

  烤肉香气四散,金黄的油脂滴入火舌,滋滋吱吱地响。

  闫清看得肃然起敬:“不愧是猎户出身,我还以为用剑会麻烦些……”

  尹辞头也不抬:“只要熟悉骨肉连接,徒手也剔得了肉。”

  时敬之目光终于从烤鸡上移开,似有所悟。

  不过等他吃起来,那点正经气息烟消云散。

  时掌门满嘴鸡肉,手里还抓着块肋排:“闫清,你生了鬼眼,为何不投靠陵教?你要在郑奉刀面前睁眼,他绝不敢伤你。”

  闫清吃得满脸通红:“我死也不要和陵教扯上关系。”

  “为什么?”

  “魔教中人脑子个顶个有病,赤勾教崇拜宿执,陵教又对阎家血脉无比狂热。我一个下仆,什么都不懂。就算得了陵教高位,也只能当傀儡,还凭空多出无数仇家。”

  “所谓‘好处’,也就是能吃上饭,再被塞几个无辜女子,畜生似的配种。”

  闫清越说越委屈。

  “不如当个良民。既可以正当养活自己,还能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

  尹辞:“……”这孩子现实归现实,看得确实清楚。

  想来讽刺。闫清在他见过的阎家后人里天分最高,结果对陵教毫无兴趣。

  时敬之也很满意这个答案。三人吃饱再上路时,他帮闫清背了不少香肠熏肉。

  有了这头野猪,一行人不缺吃食。他们年富力强,又都有武功底子,走得相当快。刚满两日,枯山派便寻到了息庄。

  只是息庄的状况有些怪异。

  小村庄静静卧于积雪之中,不见炊烟,田里庄稼给雪压得一塌糊涂。房屋保存良好,屋檐下晾着腊肉腊鱼,缸里米还新鲜,灶上留着冷透的饭菜。

  家畜倒在棚内,早已冻得发僵。

  村民仿佛凭空消失了。

第25章 杜鹃劫

  三人挨家挨户排查了一番。小半天下来,夜色将近。他们只寻到一群老鼠,以及几只脏兮兮的瘦猫。

  屋内生活用品俱全,食水也有,不见任何异常之处。

  村民消失得莫名其妙,时敬之又要背过气去。他恨不得调头去找郑奉刀,拼个你死我活。好歹郑奉刀会喘气,姑且是个实心的活物。

  “阿辞,拿完了记得留铜板,咱们……咱们今晚一定要在这过夜吗?”

  “这几天越来越冷,露天过夜容易冻死。”尹辞实话实说。他一点都不讲究,径自借锅蒸肉煮粥,准备歇息。

  他摸透了时敬之的脾气,便宜师父很好哄——时敬之只要有人陪着,等他疯狂焦虑完,总会认命的。

  果然,时敬之扯扯披风,贴了过来。

  “到处整整齐齐,不像遭了山匪。”

  “嗯。”

  “要是有兽群来过,也不会放着家畜不吃。”

  “嗯。”

  “阿辞,你说这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尹辞盛了勺热粥,转头喂给师父,顺便帮他转移注意力:“师尊,你说闫清跑到哪里去了?”

  时敬之一下子毛了,险些被粥呛死。他连拖带拽,硬拉着尹辞出了屋。尹辞甚至没来得及放下铁勺,米汤迎上寒风,登时冻成一层薄冰。

  好在闫清没有凭空蒸发。

  他没走多远,就停在院门口。青年人立在皑皑积雪里,像棵过于笔直的树。他冲冻红的双手哈了几口气,迷茫地望向空村。

  “闫清,先先先回屋里。这地方邪门,天要黑透了,不知道会出来些什么东西……”

  “掌门,我想去家里看看。”

  时敬之愣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家”是指什么。

  闫清自称半个息庄人。他十一岁便隐藏身份,入了太衡。而在那之前,他必然在这有个家。

  只是闫清脸上百感交集,很难分出哪些是悲伤。

  这人身世敏感,时敬之并未过问他的童年经历。如今看来,闫清过得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如意。

  时敬之抽抽鼻子,鬼使神差道:“你一个人太不安全,我们陪你去。唔,若是你介意……”

  “无妨。”闫清哑着嗓子道。

  息庄小是小,一间间农舍称得上干净工整。闫清带他们越过空荡荡的房舍,走向村子角落,停在一座废屋跟前。

  废屋比周遭农舍小了一半,荒废良久,远看像堆乱糟糟的废墟。它的院墙散作满地土疙瘩,屋顶塌得一干二净。

  屋门口则竖着棵断了腰的枯树,树下压了一块巨石,上头积雪堆了老高。夜色渐深,雪壳泛出冷冷的灰蓝色。

  闫清在那石头前蹲下,抹去上面的雪,露出一串歪歪扭扭的刻痕——

  阎子仁之墓。

  没有生卒年月,只有简单的五个大字。

  见人把亲爹埋院子里,还随便压块石头当墓碑。饶是时敬之不着调,仍被狠狠震惊了一把。他咳出一口血,而后才成功挤出声音:“闫清,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