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面煎大鳕鱼
私家飞行器。
当缪寻被拴在副驾驶上,飞行器的螺旋加速器喷出白雾,他才反应过来,“不是要带我上来车震吗?”
薛放目不斜视,专注驾驶:“不震。我们去医院。”
缪寻注视着他淡然的侧脸,微微蹙眉,“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我不淡定。”薛放正在驶入航空轨道。
“骗人。明明就很淡定……”小野猫伸展赤足,轻踹了下他大腿,质问道:“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吃个蛋糕发个烧,仿佛喝了假酒。
薛放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安全驾驶上:“没有,最爱你了。”
小野猫不屑地“啧”一声,“好敷衍。你肯定外面有新猫了,所以我送上门你也不吃,还要把我送去医院。”
“……没有那种事。”医院怎么还不到?狂踩油门!他真怕缪寻烧坏脑子。
缪寻昂着头,费力拿手背蹭了蹭自己,“啊……我好像不烫了。早就跟你说,要趁热。”
前方空轨正在塞车,薛放调了自动驾驶模式,打开安全带过来试他体温,一摸,确实不烫了,但他觉着摸起来怎么比平时还冷一点?
“果然吃药还是有用的。”缪寻朝他咧开嘴角。
笑得这么灿烂,指定有问题!薛放立马调动大脑处理器回想今天出门前的每一个细节,思绪停顿在二楼倾倒的药瓶上。
“……你,吃了几粒?”
缪寻粗略回想:“唔……那个糖衣还挺好吃的,我出去前,发现下雨了,就先吃了半瓶。”
“下雨和吃那么多退烧药有什么关系!”薛放快绷不住冷静的外表了。怪不得刚刚吐成那样,他就知道不对!他就知道,平时怎么可能这么软甜,肯定是小野猫吃错药!
一时间,薛放脑子里恐怖地飘过无数场景:剂量过度,肾衰竭,抢救室,ICU!
“我怕我跑不到蛋糕店,晕倒在路上,被别人捡走,你就要哭啦。”小野猫理直气壮地回答。
“我现在就想哭。”薛放语调不稳地说完这句,马上用飞行器的通道接上医院号码,“喂?是这样的,情况紧急,我正在带病人前往你们医院,半路遇见塞车,能不能请你们走医疗绿色通道过来接——”
哔哔,被猫爪子按断线了。
锈色的眼睛望着他,“我真的没事。吃的药基本都吐掉了。别哭。”
“我没哭。”薛放扭过头看向窗外,大口呼吸平复情绪。
“我耐受度很高的,不用太珍惜,弄不坏。”
薛放一拳砸在高音喇叭按钮上,“嘟嘟嘟——”前方的飞行器终于缓缓挪动了。
向导面向着挡风窗,嘴唇蠕动:“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你和我永久绑定了,你出了事,我没法活。”
“我知道……”缪寻的声音轻轻的,回荡在精神图景里,有种不真实感,“我收到那张贺卡,就想给你点惊喜。我记得上一段记忆的事……赞卡他们找我要过钱买蛋糕,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飞行器重新启动,空轨两旁窜天的大楼射出红绿斑斓的光,一闪一闪,映照在薛放绷紧的脸上,“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了。”其实不算早,大概半年前而已,可缪寻回想起来就觉得过了很久,“蜜月旅行,‘菜市场’,还记得吗?……我在那里找到一块意识存储器,是我上一次被洗脑前留下的。”
薛放抿起薄唇,没有说话。他在缪寻精神域深处的小房间里看到的那张电影票就出自上一段的记忆。
原来缪寻早就下载回了那段记忆。
缪寻瘫倒进椅子里,视线中的一小片天空布满了光污染,尖锐的光束,刺痛了他的角膜,他不禁闭上眼睛,慢慢说:
“不觉得从那之后,我对你就认真了吗……”
他听到,向导的心跳速率不断加快。
“我真没想到你会追过来,还果断和我注册结婚。”缪寻笑了一下,嗓子有些发干,“你是第一个来找我,还不朝我要东西的人。我本来以为,你就拿我当个玩物,直到你跟我说……”
薛放的心提起来,“说了什么?”
“你说,我在你身边是自由的,我永远都有选择的权力。”
没人能在知道他被玥萨控制后,做出这种承诺。哪怕是缪寻自己,也不能。
自由,一个多么宽泛而奢侈的词。看似简单,而达目标而做出的努力却像往无底洞里投沙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填满。
薛放做出了承诺,扛下责任,还为实现它做出了巨大牺牲。
没有比这更动人的告白。
“可我什么也没有。你喜欢猫,我就把自己送给你。因为除了这个,我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缪寻解开绳扣,摸了摸胸口,那里又烧灼起来。
薛放低声回答:“你是无价的。”
“也只有你会这么觉得……”缪寻闭着眼睛,翘起嘴唇。
在别人眼里,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是明码标价可以租借的工具。
只有老婆薛拿他当个宝贝看。
飞行器滑进医院大楼空中入口,缪寻换了衣服,随薛放下机安排检查。
由于他是哨兵,进的是异能者诊疗专区,护士拿来了一大叠免责声明给他们签名。填病历卡,家属签字,选择检测项目,全都是薛放一手包办。
缪寻注视着他签字的手,莫名想起当时签署结婚登记表的一幕。也是这么安稳,平静,只有比平时略急促的心跳声能泄露出他的情绪。
“您是哨兵,根据治疗安排,上精神脑CT检测仪前需要备份一天的记忆。”护士将他们引进乳白色的房间,站在“小绿卡”刻录器前解释。
神经脊椎连接刻录器最多只能写入三天记忆,如果使用向导,能刻写的记忆少则一个月,多能达十年二十年。
医院给异能者治疗前备份记忆,是出于规避风险,关怀病患的原则。来这里治疗的,很少有正常向导和哨兵。万一治疗途中出现应激反应,PTSD发作大闹医院,院方还能给他们“倒带”,回到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重新研究治疗方案。
一个重来的机会——“小绿卡”最早就是一项巨大的医疗进步发明。
薛放对那个刑椅模样,挂着大把神经传感线的仪器相当抗拒,以至于缪寻坐上去,被神经探针刺入后脊椎,他都坐立难安,皱着眉头踱来踱去。
“你简直像在等着我下蛋一样。”提取意识时不能说话,缪寻就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按出字。
旁边护士“噗嗤”笑出来,再看看薛放抱着臂一脸焦虑样,更觉得形象。
“我在等你下刑场。”薛放的眉头舒展又收紧。
“不至于。提取意识而已,就痛那么一丁点。”进度条显示满格,缪寻拔下自己两边太阳穴的小圆片,将仪器刻录好一天记忆的芯片卡抛给薛放。
“拿好了,这是我和你的一天。”
记忆的重量,在此时此刻是1.89g。
薛放握住它,静静在走廊里等待缪寻做其他检查出来。
他没有预料到,精神诊疗室里,头发和胡子斑白的老医生颤巍巍摘掉半边眼镜,疑惑地翻看病历,“向导这栏你填了[有],没填错吗小伙子?”
缪寻指指下面,打字告诉他:“这里还有他签名,假不了。”
老医生经验丰富,在他漫长的从医生涯中,假装自己有向导而跑来做精神咨询的大有人在。他怀疑缪寻也是幻想狂,就直接揭穿:
“你的精神域最近被入侵过。你突然发烧,多半是因为部分潜意识坍塌,影响到生理层面。你要是有向导,怎么可能出这么大问题?”
“哪有什么问题,我好好的。”缪寻不以为意。
老医生捋着胡子不住摇头:“你不懂。还好你来得及时,再晚半天,就要直接送疗养所了!”
第79章 少吃点糖 离过婚的男人别有风味哦
送去精神疗养所,基本等于判了死刑。那个白白枯燥又无聊的地方,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了。
这话拿去吓唬学院里的哨兵学生还成,吓唬缪寻?他撇撇嘴,并不想告诉老爷爷,自己以前可是靠嗑止痛糖丸渡过感官神游期的。
医生老爷爷眼光毒辣:“你不相信?那我问你,他最近有深入探测你的精神域吗?”
缪寻乖乖打字:“有几次吧。”
老爷爷:“‘吧’字去了。我再问你,你醒来后是什么感觉?”
缪寻尽力回想,“没什么感觉,顶多有一点累。”
老爷爷眼中光芒一闪,追问:“是不是感觉疲倦,脆弱,精神薄弱,容易被击溃还很想依赖他?”
缪寻打字:“还行。”除了这次莫名发烧,让他感官有部分混乱。
“你有孕史吗?”翻过病历本,老爷爷严肃问道。
缪寻脸上渐渐浮现出奇特的笑,摸摸自己肚子,“我看起来像装过人工子宫吗?”
“那就是没有。”他眯着眼睛,在电子本本上记下,继续问:“你们一个月进行几次屏障修复和精神梳理?”
这个问题说实话不太好回答。实际是,薛放近一个月都没怎么给他做过精神梳理。
“唔……次数不多。”
老爷爷一脸看透的表情,“没怎么做过,是不是?我就知道,现在这些小年轻向导,一个个都跟大爷似的不负责,哪有当年星际战役时的革命坚贞精神——”
缪寻:“他24小时给我开着精神过滤网,我想弄坏屏障来着,至今没找到机会。”
老爷爷:“……”
现在他想看看这个年轻小哨兵的向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人了。
有多丰富多可怕的精力,才能24小时续航不间断?太夸张了!真要有这种向导,早被异能者管理所和帝国高层供起来了吧。
“咳,”医生爷爷擦了擦老花镜,重新攒好气势上路,“既然他对你全天候负责,那我更有理由怀疑,他在对你施加负面暗示。”
他切出了一张脑波投影,“这是你的精神脑电图,正常哨兵的波段多平稳,你看看你的,简直是在蹦极!而且越深入波幅越大。你病历上写有过多次非自愿洗脑,精神损伤严重,平时没感觉能正常生活,可一旦有人打破平衡,就可能跳过精神狂躁的步骤,直接滑入‘熔断’啊!你发烧,就是大脑在发出警报。”
缪寻听完后,只关心一件事:“那我以后还会失忆吗?”
老爷爷摇着头,叹了一声气,“唉,如果你不控制,任它发展下去,只会有两种结果。‘洗脑’在医学上是不存在的,只是用空白意识覆盖掉而已。你运气好,就能贯通找回记忆。但剩下95%的可能都是熔断后脑死亡。”
缪寻还挺高兴:“懂了,那就是不会再忘记。”
“这也说不定!”老爷爷气得吹胡子,“你这样的哨兵我见太多了,一点警惕心也没有。年年都有高级向导跨过道德界限,拿哨兵去满足私欲,无视人权就想把哨兵当做小宠物养。如果他实力比你强,会更容易控制你。”
“不会,他不喜欢那种乖乖牌宠物,我知道他的口味。”缪寻一口否定。
老医生简直没话说:“你的小脑瓜到底在想什么?”
缪寻软软趴在桌上,打字:“想着晚上回去吃什么啊,爷爷。”
小哨兵年轻,长得确实讨人喜欢,不会说话自带可怜属性,再一声爷爷写出来,老医生再硬的心也软了,生硬道:“总之,你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干预治疗。”他唰唰开出一连串单子,喊家属进来拿病历卡去付账。
移动门一滑开,就有人迈着长腿风风火火进来,看到缪寻趴着,第一反应就是去摸他额头,紧张道:“怎么又开始烧了?”
薛放又转向老医生:“您看结果怎么样?今天能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