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意 第10章

作者:顾言丶 标签: 玄幻灵异

  他捏着手里的手机,解锁又关上,反复几次,最后点开了刑应烛的联系窗口。

  先抛开都市灵异怪谈不提,刑应烛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所以让他避开这里走吗。

第13章 人牲

  盛钊的车绕了个远路,比原定时间晚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达预定的酒店。

  他下车时还惦记着长宁区的怪事传说,但天还没亮,又不好找刑应烛问个清楚,只能暗搓搓地站在酒店门口拍了一张路灯照发给了刑应烛。

  “我到了。”

  盛钊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绕开长宁区了。”

  他发完两条短信,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等回去之后能理直气壮地问问八卦,于是得意洋洋地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进门去前台登记了。

  茶几上,刑应烛的手机屏幕亮起,两条新消息伴随着短促的提示音一前一后地弹了出来,刑应烛往那边瞥了一眼,伸手将手机捞到手里,盘核桃似地放在手里转了一圈。

  “你继续说。”刑应烛说。

  熊向松打了个颤,宽厚的肩背佝偻了一下,迟疑了一瞬,继续说道:“这些天来,乐语虽然醒了几次,但是一直不见好转。也一直没法变回人形。我和陆行变着法地给她‘供养’也没用。所以……所以想请问问您,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熊向松磕磕绊绊地说完话,饶是知道刑应烛大概率不会拒绝,但还是紧张地绷紧了身体。

  其实刑应烛是个很懒散的人,虽然他规矩大手又黑,可如果老实点、谨慎点,不犯到他的规矩,他也不会没事儿找人的茬。

  但奈何岁数和种族放在那,哪怕刑应烛什么话也不说,一天到晚猫在屋里不出来,他们见着他还是胆寒肝颤怕的要死。

  熊向松是这栋楼里最早住进来的,掰掰手指头,跟刑应烛也算是相处了小百年,所以才能勉勉强强提起胆子来跟他说两句话。

  好在刑应烛虽然列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规矩捆着他们,但只要他们肯守规矩,那万一真的撞见什么事儿,也是能来刑应烛面前求求情面的。

  果不其然,刑应烛沉吟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

  熊向松的目光疑惑地跟着刑应烛的背影往那边挪了挪,只是没敢多看,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片刻后,刑应烛从厨房出来,扬手扔给了熊向松一个什么东西。

  刑应烛的眼睛在黑夜里也能视物,晚上大多也不开灯。然而熊向松在夜里就是个睁眼瞎,他只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裹挟着风声直冲他的面门,下意识抬手接了一把,才发现那是个灰扑扑的罐头瓶子。

  熊向松眯着眼睛努力地往里看了半天,也只看见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正一起一伏地浮动着。

  刑应烛已经坐了回去,他也知道熊向松的眼神不怎么样,于是大发慈悲地弹了弹手指,将客厅的顶灯打开了。

  高瓦度的吊顶灯登时将整个客厅照得亮如白昼,刑应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轻轻啧了一声。

  熊向松显然也被这灯光晃了一下眼睛,有心想控诉刑应烛的粗暴袭击,但碍于对方的威势,愣是没敢说。

  他可怜巴巴眨了眨眼睛,抹掉眼前的一片水雾,重新看向手里的东西。

  罐子里那张诡异的人脸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蠕虫皮肤,从薄薄的虫身裂口中挤了出来,此时就紧贴在罐头壁上,眼神阴鸷而怨毒地盯着外面。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从相貌上来看,这女人还很年轻,颧骨和下颌都还没长开,从轮廓上看,瞧着顶多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模样,原本应该嵌着眼珠的眼眶已经空了,蠕动着的黑色粘液填满了眼眶的窟窿,看起来阴恻恻的。

  原本裂开的两节虫身在先前人脸形成时就重新“融”在了一起,融得歪歪扭扭,现在毫无生机地浮在水中,像是一张不规则的油皮。

  熊向松看着那东西,莫名地觉得那像是一张蛹虫褪下的蛹衣。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脱手把这东西扔出去。

  “这——”熊向松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急声道:“大佬,我能保证,这脏东西肯定不是咱们搞出来的……你就是借我们几个胆,我们也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搞这一出。”

  若说“找刑应烛帮忙”这件事也就是让熊向松心慌的话,那面前这东西就真的是让他“恐惧”了。

  熊向松认识这东西——那时候他还是头懵懂无知的小熊,刚开灵智不久,别说化形,连修炼都是磕磕绊绊摸不到门路,大多数时间里都只能傻乎乎地跟在族里长辈的屁股后头当跟屁虫。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听族里见多识广的长辈们说起过一些歪门邪道。

  妖修炼成人不易,不但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得有天赋才行。从兽化人,得要扒了身上的皮,褪掉兽骨才有可能站得起来,这本就是逆天行事,其中不知要吃多少苦头。而且若是运气不好,辛辛苦苦修炼一通,最后功亏一篑也不是没可能。

  重重难关之下,便有妖不愿辛辛苦苦地修炼,也不想乞求天地赏赐那点稀薄的日月灵气,转而搞起了歪路子。

  胆小的,会仗着美貌和幻术勾引过路的行人,从人身上采点灵气来补自己的修行。胆大的,则会插手凡人的命格,从人身上借运改运,用以填补自身的气数。

  但毕竟人类一生不过百年,命格运势里能抽的灵气到底有限,对妖以百年千年计的修行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然而妖又没法长年累月地冲人下手,否则修行还没等进益,天雷就得先劈到脑门上来。

  于是乎便有那些胆大包天的妖,会挑着那些灵气足,命格好的凡人,或骗或抢地将人掳回去杀了,然后抽出三魂七魄来,练成半人半妖的怪物为他们所用。

  熊向松幼时曾听长辈们讲过,那些妖将这些“东西”叫做人牲。

  这些人牲或替妖做灵气载体,或替他们杀人放火,搜罗怨愤之气,总之是个实打实的“歪门邪道”。

  这法子阴损且违背天道,若不是丧心病狂的,就真的只有不怕天谴的大妖才敢这么干。

  熊向松当然不敢往刑应烛身上想,但他却怕刑应烛往他们身上想。

  他们活在人世间,本就要受到重重限制,别说是伤人害命这等大事,就连以幻术诓骗人类都不行。

  以至于他们明明能轻而易举地点石成金,但还是要兢兢业业地上班赚钱交房租。

  刑应烛眼里不揉沙子,说是不许坏规矩就是不打折扣。熊向松丝毫不怀疑,要是他们敢搞这种歪门路子,刑应烛就能把他的皮扒下来吊在楼外面。

  “我知道。”好在刑应烛确实没有疑心的意思,他淡淡地瞥了一眼熊向松,语气“温和”地威胁道:“你们要是谁敢碰这种东西脏了我的地盘,我就剥了你们的皮做迎宾地毯。”

  熊向松:“……”

  果然,熊向松木然地想,他还是了解刑应烛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熊向松诡异地感到了一点安全感——仿佛只有这样的刑应烛才是如假包换的真货。

  “大佬,那这……”熊向松被这玩意恶心得不行,想脱手放下,但又寻思着这是刑应烛扔给他的,只能捏着鼻子拎在手里,嫌弃道:“这脏东西哪来的?”

  刑应烛扬了扬下巴,说道:“给你看,也是要告诉你,这就是袭击刁乐语的东西。”

  熊向松愣了愣。

  “可是人牲不是只帮着妖袭击人吗,为什么会袭击妖?”熊向松问:“乐语好歹也一千多岁了,它们哪有那个能耐。”

  “你和陆行单知道给刁乐语供养,怎么,没看过她的伤?”刑应烛反问道。

  熊向松一时被刑应烛问住了。

  在此之前,熊向松对刁乐语遇袭的事儿一直是稀里糊涂的,若不是今天刑应烛提起人牲,熊向松压根没往这边想过。他起先只以为是刁乐语年轻,在外面不小心露了什么行迹,被手里有本事的人盯上了,所以才在外头打了起来。

  这些天来,他只顾着着急刁乐语究竟有没有好转这件事,还真的没有仔细查探过。

  一般来说,人牲就是一条钩子,或者可以说是背后那只大妖的“触手”。凡是被人牲所害的人,若那背后的妖所贪图的不是魂魄气运,那被害者大多要被吸走全身精血,很好辨认。

  熊向松回忆了一下刁乐语被带回来时的模样,确实身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被利器所伤。

  再加上这话是从刑应烛嘴里说出来的,熊向松虽然面上还是有些犹豫,但心里已然信了。

  “那——”熊向松问:“那应该咋整啊?”

  “从哪来回哪去。”刑应烛扬了扬下巴,说道:“把这东西带回去,给刁乐语吃了吧。”

  熊向松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瓶子。

  瓶子里那只人牲像是还能听懂人话,登时龇牙咧嘴地闹腾起来,狠狠地撞在了瓶壁上。

  “但是……”熊向松虽然担心刁乐语,但心里却难免有顾虑:“这能行吗。”

  人牲虽然已经不算是人了,但到底是人魂炼出来的,他们吃了这东西,谁知道会不会沾上因果,在功过簿里算一笔。

  熊向松本是想再问问,从刑应烛那里讨个安心,谁知刑应烛的耐心在这一秒宣布告罄,拒绝营业了。

  “哦,不行。”刑应烛用舌尖舔了舔唇,语气凉丝丝地说:“那你可以把刁乐语扔回山里去了,让她自生自灭吧。”

  熊向松:“……”

  熊向松当机立断,微微弯腰,伸手抚了抚胸口,道了声谢。然后也不等刑应烛开口轰他,便自觉且圆润地滚出了门。

第14章 失踪

  凌晨四点,长宁区荣福家园小区2栋里,一户家里还亮着灯。

  厨房和客厅的顶灯大亮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握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好几圈。

  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神色,几乎是每过几秒钟就要按亮锁屏看一看,可惜手机屏幕上一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茶几上散落着一些凌乱的笔记本散页,旁边还扔着几张皱巴巴的合同复印件。搁在最上面的那页白纸上写了六七个电话,其中有三四个已经被划掉了,剩下的几个后边标注着“王总”“李总”之类的备注,显然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好打扰的。

  女人双手交叠握着手机,手心的汗一层层地往外沁,她心慌得厉害,将手里那块薄薄的金属焐得发热。

  她又困兽似地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正想再打个电话试试看,就听见卧室的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把手向下弯了半圈,从里面被人拉开,拉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片刻后,一个只到女人大腿高的小姑娘揉着眼睛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怀里抱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兔子,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显然是从睡梦中醒来的。她的眼睛还不大能适应客厅的亮光,被刺出了一点眼泪,笨拙地伸出小手挡在了眼前。

  女人愣了愣,连忙走过去,弯下腰帮她遮住亮光。

  “妈妈。”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快了。”女人抿了抿唇,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轻声说:“可能是路上堵车,也有可能是飞机延误了。”

  小姑娘哪知道女人已经提前查过了航班起落信息,于是歪了歪脑袋,暂时被这个蹩脚的理由说服了。

  “但是爸爸再不回来就天亮了。”小姑娘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的生日就过去了。”

  小孩子对于时间的观念不大清晰,总觉得只要天没亮,那就还是“今天晚上”,丝毫不知道她的生日已经在四个小时之前过去了。

  “不会的。”女人半跪在地上,伸手捋了捋小姑娘的鬓发,强打着精神安慰她:“爸爸不是答应你了吗,你过生日一定会回来的。”

  小姑娘撇了撇嘴,不知道相没相信。但是良好的家教令她没做出撒泼打滚哭闹的事儿,小姑娘想了想,只是伸手拽住了女人的衣角。

  “妈妈。”小姑娘小声问:“那我的蛋糕坏没坏。”

  “没有呢。”女人强颜欢笑道:“给你放在冰箱里了。”

  “我想看看。”小姑娘说。

  小姑娘似乎看出了女人脸上的为难和焦急,孩童的敏锐也让她察觉到了屋里不同寻常的气氛,所以她下意识没有追问母亲爸爸的事情,只能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满足自己的恐慌。

  女人温和的摸了摸她的脸,牵着她的手走到冰箱前,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八寸蛋糕给她看。

  蛋糕上点缀着一只精致的小老虎,底下写着“祝芮芮生日快乐”。

  “芮芮看完了吗?”女人问:“看完了妈妈要放回去了,你也该接着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