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意 第15章

作者:顾言丶 标签: 玄幻灵异

  若不是盛钊现在浑身湿透地趴在不知名的水岸上浑身发抖,他都几乎要怀疑方才河底的那段见闻是他在做梦。

  盛钊也不知道是怕还是冷,他浑身脱力,还没习惯在岸上的感觉,总觉得身体浮浮沉沉,下一秒就会被水冲跑。

  他趴在岸上,面朝着水面,冰凉的水漫上岸边,一次次地浸透他胸口的布料。

  “老板——”盛钊不安地又喊了一声:“刑应烛!”

  无人搭话。

  相比起危险来说,未知好像更容易让人恐惧。

  近距离旁观的时候盛钊虽然害怕,好歹能看清形势情况,许多时候顾不上害怕。然而现在他身在安全的水岸上,望着光秃秃的水面,反倒替刑应烛担心起来。

  ——这物种之间有壁,蛇能捶过一条龙吗,盛钊想。

  盛钊心说那必定不行,就算再怎么唯物主义者,他也知道“龙”和“蛇”之间的区别,那中间天差地别,中间隔着好几层阶级天花板。

  他有心想帮忙,却又手足无措,毕竟妖怪打架不在公安局的出警范畴里,报警也没用。思来想去,盛钊不得不遗憾地承认,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人类,他能帮上刑应烛最大的忙顶多也就是在岸边上给他喊喊加油。

  但是鉴于刑应烛百分之九十不太想要啦啦队,于是盛钊安静地闭了嘴,没敢再多说什么。

  过了约莫三五分钟,原本安静的水面忽然毫无征兆地翻起浪来,足有两三米的大浪扑到岸边,把毫无准备的盛钊冲了个跟头。

  他在岸边打了两个滚,手忙脚乱地从浪里扑腾出来,就见那两位仁兄已经纠缠到了水面上。

  刑应烛似乎颇具上风,蛇身死死地缠在那龙身上,妖龙吃痛地反弓着身子,发出痛苦的低吼声。

  他们离得太远,盛钊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点轮廓。他的手机早在落水时就掉了,现在连点照明用具都没有,只能借着稀薄的月光紧张地围观。

  好在那龙似乎是在苟延残喘,片刻后,它又发出一声尖利而高亢的鸣叫声,大片的血污顿时充斥了整片水域,那龙摔落在水面上,徐徐沉了下去,似乎是再没生息了。

  紧接着,那条大蛇疲惫地没入水面,几个起落间被尚未平息的大浪冲到了岸上,就躺在盛钊身边。

  盛钊大着胆子多看了他两眼,冷血动物似乎天生不如毛绒绒的小动物招人喜欢,冰凉的温度和鳞片瞧着就令人胆寒,就连盛钊自己也不例外。之前在水里,他大多只是浮光掠影般地瞄上几眼,还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就先觉得瘆得慌。

  但后来反应过来这是刑应烛之后,他反倒觉得没那么怕了,现在仔细地看看,却发现他还挺好看的。

  虽然身躯庞大,但总的来看,刑应烛看起来并不笨拙,也不像爬行馆里的蛇那样看起来傻兮兮的。他通体漆黑,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好看的玉色,脖颈处那圈扎眼的鳞片湿漉漉的,上面还挂着一点水珠。

  ——从颜值上来看,大概在蛇里也算得上眉清目秀比例协调的那种。

  盛钊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对方这副尊容下看出“眉清目秀”几个字的。

  他身上划着几道血口子,伤口并不深,只是都很狭长,盛钊扫了几眼,看得有点心疼。

  只可惜刑应烛没让他看上太久,便翻了个身,仰面朝天,重新变成了人形。

  盛钊几乎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觉得眼前一花,长长的蛇尾便消失了。

  刑应烛还是那副不好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盛钊的错觉,他只觉得刑应烛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了,他眼白上还覆着一层淡淡的血色,眼珠形状倒是已经正常了。

  盛钊眼睁睁看着他重新变回那个日常足不出户的暴脾气大美人,迟疑了片刻,用一种极其缥缈的茫然语气开口问道:“老板……?”

  刑应烛嗯了一声。

  到这个地步,盛钊才像是大梦惊醒,后知后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质问道:“你你你不是人——?”

  刑应烛:“……”

  什么人呢,他还以为盛钊天赋异禀,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淡定,合着他是这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现在脑子才开始重启。

  这话说起来太像骂人了,但总体来说也没错,于是刑应烛又嗯了一声,承认了。

  盛钊丢魂儿一样地躺在地上望了望天,然后目光缓慢地挪到刑应烛脸上,又向下瞟了一眼,似乎是想要看向水面。

  但由于他现在这个姿势垂眼只能看到自己脚背,于是他看了一眼便作罢了。

  “所以,你是妖怪,河里那个是条龙?”盛钊木然地问。

  这次刑应烛没有答应,他微微拧了拧眉,嗤笑了一声,说道:“凭这畜生也配称龙?”

  盛钊:“……”

  他实在不明白刑应烛是怎么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的,明明从物种阶层来说他自己还不如人家!

  “所以……”盛钊迟疑地说:“你们刚才是在妖怪打架?”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刑应烛哑着嗓子说:“也没错。”

  如果换了平时,刑应烛断不会有这么大的耐心随问随答,但盛钊虽然表现得仿佛一个心大的小傻子,但刑应烛也摸不清他是真的不害怕,还是已经吓蒙了,只能任他问,省得把他憋得更傻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肉搏呢。”盛钊似乎在认真地疑惑:“你们为什么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嗖嗖嗖斗法……法术攻击多安全啊。”

  刑应烛开始为自己三十秒之前的决定后悔,他就不应该搭盛钊这个茬,应该让对方把满肚子的话憋回去,省得他好容易出来见义勇为一次,还差点被受害者气死。

  “然后我呼风唤雨闹得人尽皆知?搞得全申城人都知道这世界上有妖怪?然后最好还上个热搜?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刑应烛灵魂四连问,语气凉凉地说:“那最好你赶紧离我远点。”

  “为什么?”盛钊傻不愣登地问。

  刑应烛转过头,对他阴恻恻地笑了笑,说道:“因为这时候雷就该劈下来了,你小心它劈我的时候连累到你。”

  盛钊:“……”

  话说到这个份上,盛钊终于在脑内自圆了逻辑,把原本简单粗暴的“大蛇等于刑应烛”换算成了“他一直相处的老板是个大妖怪”。

  补全了前因后果和逻辑之后,盛钊脑子里原本断开的神经刹那间重新接驳,他属于“人类”的那点胆量和反应能力在一瞬间回到了身体里。

  紧接着,刑应烛就看到方才还在傻兮兮跟他说话的人突然白眼一翻,整个人干脆利索地晕了过去。

  刑应烛:“……”

  他到底是为什么来救他,刑应烛百思不得其解地质问自己,图什么呢,图他没出息,图他不听话?

  好在盛钊没有晕太久,他意思意思地晕了半个小时就幽幽转醒,眼神第一时间往刑应烛身上扫了一眼。

  这半个小时里,也不知道他梦里跟自己说了什么玩意,看起来竟然就这么接受了面前这个“人”他不能称为“人”的事实。

  “那……”最令刑应烛佩服的是,盛钊居然还有能耐把之前的话题接上:“那哥们儿,死了吗?”

  “没有。”刑应烛没好气地说:“它活得比你长多了,你死了它都死不了。”

  这话就很不客气,但盛钊也没生气——毕竟刑应烛说的是客观事实。

  而且虽然刑应烛嘴上不怎么讨人喜欢,但确实实打实地救了他一命,相比起来,被损两句,盛钊还觉得挺亲切。

  “那……”

  他看起来还像再问,但是刑应烛不知怎的,突然微微拧着眉,顿了两秒后忽然半支起身子,偏过头吐了一口血。

  盛钊:“……”

  盛钊被这一下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得后颈嗖嗖冒凉风,觉得自己差点连天灵盖都吓飞了,什么问题都来不及问了。

  “我操,老板!”盛钊说:“你没事吧!”

  盛钊扑腾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扶他一把,可惜手脚面条似的发软,自己没扑腾起来不说,还累得气喘吁吁。

  倒是刑应烛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他干脆翻身坐起来,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眼风如刀地飘向盛钊。

  “操谁?”刑应烛语气不善。

  “你这什么重点啊!”盛钊扯着脖子喊道:“语气词,语气词!我是问你怎么样!”

  “没事。”刑应烛说:“就是不太习惯这个身体。”

  “什么……意思?”盛钊惊恐地问。

  “你看,现在还不是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刑应烛哼了一声,说道:“还唯物主义吗?”

  盛钊不想跟他说话了。

  现在荒郊野岭,四周漆黑一片,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在惊魂未定,刑应烛居然还说鬼故事吓他!

  什么人啊!

第21章 “老板,办假证是犯法的。”

  盛钊终于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刑应烛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所以,你的小灵通智力问答时间结束了?”

  “结束了。”盛钊说。

  盛钊依旧仰躺在岸上,他手脚发软,人站不起来,于是也不为难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木愣愣地望着天。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环境八成是个没什么人烟的荒地,怎么看怎么都已经不在申城了。盛钊脑子里的CPU进了水,理解现在的场面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理智,再分不出精力琢磨“这是哪里”的小事儿了。

  这地方远离城市,又赶上好天气,天上星星点点的星斗极其明亮,盛钊眨了眨眼睛,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外公外婆家借宿的错觉。

  精神长时间紧绷后,一旦放松下来就特别累,盛钊只觉得自己脑子都空了一片,什么都不想想了。

  他盯着天上的星星,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岸上,看着像只狼狈的落汤鸡。

  刑应烛比他好太多了,明明都是从水里上来的,偏偏刑应烛除了发梢有点湿之外,一点都看不出狼狈的模样来。他支着一条腿坐在盛钊身边不远处,眼神望着湖中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还是盛钊突然开了口。

  “老板。”盛钊突然说。

  刑应烛疑惑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我给你买的特产掉了。”盛钊语气平静地说:“六百块钱呢。”

  刑应烛沉默了一瞬,说道:“……闭嘴。”

  盛钊乖巧地静了音。

  然而他像是闲不住一样,仿佛一会儿不说话就要胡思乱想,没安静过五分钟,就又挪了挪身子,摆出了个要长谈的架势。

  刑应烛从余光里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当没看见了。

  “其实我妈年轻时候不太喜欢我。”盛钊忽然说。

  “看出来了。”刑应烛嘲讽道:“不然你也不会大半夜的丢到荒郊野岭去。”

  或许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同生共死”,哪怕是知道刑应烛非他族类,盛钊还是对他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点诡异的认同感。

  盛钊并不是个爱随便跟别人说自己私事的人,但此情此景下,面对着一个随时可以在大蛇和美人之间切换的暴躁老板,他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我亲生父亲是个人渣。”盛钊自顾自地说:“我妈当年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成年,是被他骗走的。我妈年轻时候成绩不错,本来应该好好考大学,结果被他的甜言蜜语骗得离家出走,脑子一热就辍学了。”

  刑应烛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

  “结果被骗走了才发现事情不对头,不出一年那王八蛋就露出了真面目,酗酒,家暴,赌钱,什么都干。”盛钊说:“他不上班,就靠我妈赚钱养家,我妈一天打两份工,赚得少了还要被他骂。当时我妈为了跟他结婚,跟家里也决裂了,有事也不敢告诉我外公外婆,只能自己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