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在龙虎山时,你去锁妖楼路过的第一片树林是松树林还是槐树林。”刑应烛又问。
他的语速略微有些加快,盛钊刚一犹豫,就听刑应烛冷了声音,说道:“记不住吗?”
盛钊下意识心里一个激灵,说道:“松树。”
因为他方才猛然想起一个细微的记忆画面,他从树林中过时,有个弯腰的动作,脚下踩到了一只松塔。
刑应烛语气再次加快,问出的问题却随和许多:“昨晚吃的什么?”
“黄焖鸡。”盛钊说。
“嗯?”刑应烛忽然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语气顿时低了几个度,像是临时被打断一般,随口说:“楼下那是谁啊?”
“陆行啊。”盛钊理所当然地说。
刑应烛极轻地笑了一声。
盛钊睁开眼睛,猛然一愣。
只见刑应烛斜倚在沙发上,笑而不语地看着他,见他满脸震惊,还好心地偏了偏头,示意了一下窗台。
盛钊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扑腾下去,一把扑到窗边探身出去,只见陆行手里正拎着一袋超市日用品,刚从门口那条小路上走过来,准备进门。
“早告诉你了。”刑应烛幽幽地说:“相信你的直觉——那才是你最大的武器。”
盛钊还是有点不能相信,在他的认知里,他很难把“猜”这种随机性极强的东西视作一种技能。
“这世间万物皆有灵,你若能跟它们沟通,自然能知道许多事。”刑应烛说:“只要你够强,就能探听到更多东西。”
“所以说,那位七殿下也是如此?”盛钊顿了顿,小声问:“那你也是吗?”
“原理差不多,但却不是人人都是那样。”刑应烛说:“其他妖啊仙的若是到了她那个地步,早该自爆而死了。”
“那她怎么没事?”盛钊问。
“她是这山川天地选中的人物,这些事情在她脑子里过一遍,就像你目之所及看到的东西一样简单。”刑应烛说:“但若是其他人想要如此,则需要用心用法,看得越远越细致,所耗心力也就越多,那必然不一样。”
“那你呢?”盛钊问。
“我可听水,却不能观山。”刑应烛淡淡地说:“好了,别偷懒,过来。”
盛钊看了一眼那碟子穿心莲,苦着脸一步三挪蹭,最后又坐回了刑应烛对面。
他本以为刑老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拿妖的标准来要求他,但盛钊跟着刑应烛猜了三天的扑克牌,确实冥冥中摸到了一点微妙的东西,准确度也高了不少。
等到他能毫无障碍地猜对红黑之后,刑应烛又开始问花色,等到花色也猜个差不离的时候,他老人家又开始问是数字或者鬼牌。
盛钊跟他一起玩儿了小一个月的扑克牌,最后猜得眼冒金星,恨不得做梦都是扑克牌。
但他确实发现,邢老师这种教学方式居然还真的有用,他的“直觉”准了不少,也渐渐变得是可控的了。
不过他依旧只能做做A或B之类的简单选择题,除了他极其熟悉的因素之外,若是问他一些稍复杂的东西,他便答不出来了。
对此,盛钊非常遗憾地表示:“哎,可惜,要是能感觉到下期彩票号码就好了。”
“你可以试试。”刑应烛勾了勾唇,用一种恐怖片标准的阴森语气说:“只不过,承不该承的财,也得有寿数花。”
盛钊当时听得后背直起鸡皮疙瘩,打了两个寒战,恨不得一把捂住刑老板的嘴。
“作为一个人,你的极限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刑应烛说:“不过够了,不指望你干别的,遇到事情,能反应过来是危险还是好事儿,知道及时跑就行了。”
第82章 盛钊:危.jpg
邢老师的天赋锻炼小课堂终于告一段落,但盛钊自己没发觉生活上有什么改变。
对他来说,这种技能除了让他在面对“课堂测验”时多吃几块糖之外,好像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不能打也不能防御,总体来说没什么实用性。
倒是刑应烛对此不解释也不科普,他独断专行地开班又结课,只留下一个一脸懵逼的可怜学生。
好在盛钊已经习惯了在这种事儿上听刑应烛的吩咐,也没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平衡,日子还是一样过。
倒是张简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好像还真的看上了胡欢似的,平均以一个月一次的频率来一趟商都市,每次都绞尽脑汁地找些奇奇怪怪的借口,非要约胡欢出去。
甚至于,三天前那次,他堂堂正统门派继承人,还跑上门来把胡欢“借”走了。
“你真同意胡欢跟他在外面瞎跑啊。”盛钊有些担心:“胡欢毕竟是个妖,万一他俩之后合不来,或者闹了别扭,他欺负胡欢怎么办?”
“你怕什么?”刑应烛头也不抬地反问道:“反正他们家有祖训,不伤狐妖。”
“但是胡欢不太想去啊。”盛钊试图委婉地规劝一下这位暴君:“您总该听听他的意见吧,我总觉得他有点怕张简。”
“他怕什么。”刑应烛冷笑一声:“他那是心虚。”
盛钊眨了眨眼,直觉这里有故事。
“什么意思?”盛钊一个飞扑过去,凑在刑应烛旁边,八卦地问:“有什么瓜?”
“没有。”刑应烛不大耐烦地推开他的脑袋,说道:“你问我,不如去问胡欢自己。”
“他?”盛钊对此嗤之以鼻:“他个傻小子,能知道什么。”
刑应烛转过头,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新奇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盛钊一圈,语气缥缈而不可置信地问:“盛小刀,居然也有一天是你说别人这句话。”
盛钊:“……”
掐死男朋友犯法吗,如果对方是妖怪,要判多少年?
“何况张简把胡欢借走,正好少烦我两次,不亏。”刑应烛把电视调到地方台,随口说:“而且他俩的事儿,自有他俩解决——你不是要去买鸡蛋?还不去?”
“哦……差点忘了。”盛钊说着一拍脑门,随口道:“还不是刚才胡欢发微信给我,疯狂抱怨张简这一路上像吃错药一样,结果打岔打过去了。”
盛钊晚上本来答应了刑老板蒸个蛋羹,结果临了做饭时才发现家里的最后一个鸡蛋早上已经荣幸地成为了温泉蛋,半个存货都没了。
虽然刑老板最后勉为其难被一盘可乐鸡翅搪塞了,但他老人家对蛋羹依旧心心念念,非要挪成明天的早餐。
好在小区外面的生鲜超市晚上九点半才关门,现在去还来得及。
盛钊想一出是一出,很快就忘了尚在水深火热里的战友,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卧室捞起自己的外套,然后把钥匙手机往兜里胡乱一揣,一边穿鞋一边说:“除了鸡蛋你还想吃什么?”
“没了。”刑应烛随口说:“把你自己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就行了。”
“这话说的。”盛钊嘿嘿一乐,说道:“我还能丢怎么?”
盛钊尾音还没落,人已经窜出门了,刑应烛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小区外的生鲜超市在碧园小区正门外,盛钊从小区里穿过,过去大概十分钟不到。
现在已经将近九点,生鲜超市里很冷清,只剩下一个值班的收银员正靠着柜台后面刷手机。盛钊熟门熟路地拎了个框进去挑了两盒鸡蛋,想了想,又随手拿了盒牛腩。
这个时间里,超市里大部分柜台都已经熄了灯,盛钊走马观花似地逛了一圈,确定没什么想买的东西,便去柜台结了账。
他出门时,正好见超市外头的水果柜台正在收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拎着个空筐从旁边的小路出来,进超市时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么晚才来买菜啊。”
“白天加班来着。”盛钊随口道。
盛钊与那小伙子擦肩而过,还从对方身上闻到了点新鲜的菠萝香气。
闻着挺香的,盛钊随意地想,要不明天自己也出来买一个吃。
盛钊脑子里琢磨着明天该吃点什么,余光间却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转头往身边的小巷看去。
超市后头的小巷是专门给超市处理过期食品的,里面也没有路灯,只有巷口一点地方能被外面的路灯照亮。
盛钊只一转头的功夫,就见有个佝偻的背影在灯下一闪而过,似乎是个年迈的老人。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超市的卷帘门后头隔着两个一人多高的塑料桶,桶旁随意地丢着两个破破烂烂的蓝色方型塑料筐,筐里丢着些有些腐烂的橘子和香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正吃力地弯着腰,试图从筐里捡起那些水果。
她的动作很奇怪,既僵硬又笨拙,似乎连弯腰都很难,好容易颤巍巍地从筐里捞过一个橘子,也很快就会因拿不稳而掉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拿不起任何一样水果。
一个边缘腐烂的橘子骨碌碌地滚到盛钊脚下,正撞在他鞋面上,盛钊心里有些不太落忍,低头捡起橘子,随口叫了一声大娘。
“您是在这做什么呢?”盛钊说:“是要这些水果么?”
那老太太被他叫住,整个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瞬,盛钊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扶她,生怕她再把自己晃摔了。
但那老太太看着脆如一张薄纸,人却很坚强,自己稳住了身子,转过了头。
离得近了,盛钊才看清,这老太太看着约莫有个八九十岁了,头发花白不说,连眼珠都浑浊得看不清瞳孔。她穿着一件款式老旧的靛蓝色斜襟袄子,裤子上沾了点灰扑扑的印子,脚上踩了一双破破烂烂的绣花布鞋。
这看着像个孤寡老人,盛钊想,连衣服都是他外婆那一辈儿才会穿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管过了。
“我……找点水果吃。”老太太说:“饿了,但是这些捡不起来。”
她的语气很缓,音调也很低,听起来有点中气不足。
盛钊恻隐之心顿起,已经将对方看成了这附近什么没人管的孤寡老人,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娘,别捡这些了,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点,你想吃什么?”
“真的?”那老太太颤巍巍地追问道:“你给我送?”
“啊,对。”盛钊说:“您想吃什么?”
老太太为人很和善,没看见个冤大头就狮子大开口,只是指了指身边那堆散落的橘子香蕉什么的。
“行。”盛钊答应得很痛快,说道:“大娘,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盛钊说着退后了两步,转头出了巷子,往旁边的超市去了。
那老太太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颤巍巍地冲他摆了摆手。
超市眼瞅着要关门,盛钊火急火燎地冲进去,在人家售货员疑惑的目光中随便捡了两三斤橘子,又挑了串香蕉。
“刚才忘了买了?”售货员一边扫码一边随口问。
“没有,刚才在你们门口看到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盛钊说:“看着挺可怜的,就接济一下。”
售货员将水果递给他,一脸疑惑地顺着门口往外看了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盛钊没在意对方这点短暂的不自然,他拎起塑料袋出了门拐进旁边的小巷,正想将水果交给那位大娘,可一抬眼间,却发现对方不见了。
漆黑的后巷里空无一人,之前滚落到盛钊脚边的烂橘子还静静地躺在原地,但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却消失了。
盛钊一头雾水,他在小巷和附近都看了看,都没看到那老太太的人影。
他心里犯着嘀咕,琢磨了一会儿,心说莫不是那位大娘自尊心过剩,不肯接受他的接济,所以才跑了吧。
——但他从超市里进出一个来回拢共才两三分钟,对方那腿脚,应该也不至于就离开得这么快。
盛钊稀里糊涂,但也没办法,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两个塑料袋,无奈地笑了笑,只能转了个方向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