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他现在算是发现了,张简能动辄拿五六位数的咨询费,那真的是凭真才实学。否则就他这个客户沟通能力,恐怕早就被挤兑出这个职业了。
孙文胜显然也很汗颜,他干笑了两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迎着头皮说道:“其实,要说见到什么……倒也没有。但是奇怪的是,别墅里每到晚上十一点,天花板就会开始洇水,最早是一间书房,后来那水越蔓延越大,已经到了主卧里。”
张简跟胡欢对视了一眼。
这个毛病……听起来就有点奇怪,主家既没有厄运缠身,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血光之类的东西,更没有大半夜地看见东西,但凭着一点洇水就找风水师,好像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虽然您给的咨询费很可观,但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坑您。”张简认真地说:“这种情况,您没考虑过是有什么房屋建筑问题吗?”
“哪能呢,您说的我都考虑过了。”孙文胜苦笑道:“找了不下十几个施工队,可都找不到漏水的地方。而且我们那是独栋别墅,上面根本没人住,哪能被水泡。何况最重要的是,那水每次只是十一点多出现,三点多之前就消失了。”
——有时辰的,那确实是不大对劲了,张简想。
“而且最早是洇水,后来那水就开始往下滴。”孙文胜显然心有余悸:“有一回我和老婆正在卧室睡觉,那水就滴到脸上了,味道又腥又苦,我摸了一把,好像是海水。”
“海水?”张简疑惑道。
“应该是,我也不太确定。”孙文胜说:“但闻起来很像——到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栋别墅门口,别墅黑漆漆的,里面没亮着灯。孙文胜一边上前按开指纹锁,一边解释道:“这玩意太怪了,我老婆孩子都害怕,就先住出去了,我是因为要等您过来,要么我也搬走了。”
“及时搬走是对的。”张简安慰道:“遇到这种事儿,你们普通人自己没法处理,还是躲开好。”
“您说的是啊。”孙文胜苦笑道。
孙文胜说着把他俩人引到屋内,顺手按开了灯。
孙文胜这栋别墅是近年来新兴起的设计样式,上下一共三层,每层的面积不小,但一楼几乎打通成了个平层,只隔出了几个不同的区域隔间,做了个二楼挑高。
二楼大概就是会客室或书房之类的工作区,三楼应该是主卧所在。
张简下意识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栋房子,只觉得这房子里比外面阴森许多,冷风嗖嗖地刮,激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孙文胜是个普通人,感觉不到什么,倒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对那莫名其妙出现的海水心有余悸,一直在下意识四处打量。
倒是胡欢一进门就紧紧皱起了眉头,他上下扫了一眼,下意识捂住了鼻子,露出了很难受的表情。
“怎么了?”张简注意到了他的反常,问道:“不舒服?”
“你没闻到吗?”胡欢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这里有死物的味道。”
胡欢是妖,鼻子和眼神都比张简好上许多,张简几乎是没多想就相信了他的判断,随口问道:“具体点呢?”
“总之是我不喜欢的味道。”胡欢说:“除了死物,还有让我不舒服的经文。”
第86章 “那是什么地方?”
在前面开路的孙文胜似乎听见了他俩人的窃窃私语,转身问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还要再看看。”张简说。
现下离午夜十一点还有一会儿,张简在这栋别墅里上下转了一圈,暂时没发现什么明面上的异常,于是干脆和孙文胜一起坐在客厅里,边聊边等着十一点。
哪怕是有张简在场,孙文胜还是对那些怪事很忌惮,几乎把目之所及处能看到的灯全点开了。
“实不相瞒,小师傅,在你之前,我也找了几个好联系的风水师。”孙文胜叹了口气,说道:“可都没用,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他们就只会告诉我说可能是房屋渗水问题,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胡欢心说那是自然,不把这事儿推给房屋质量问题,岂不是显得他们很无能。
但话又说回来,这种时辰明确,且水源奇怪的渗水,能昧着良心说是水管漏的,胡欢也挺佩服那群人的脸皮。
“但是我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啊,这房子越住越阴森,我每天一回来都闭不上眼睛,生怕梦里被什么东西给索了命。”孙文胜叹息道:“还好我老婆孩子搬出去之后,说是酒店里没有怪事,不然我真要疯了。”
张简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胡欢的眼神在他俩人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插嘴。
按理说,张简这时候应该送上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也安慰一下主顾,谁知道张简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就那么硬邦邦地任由对方的话掉在地上。
胡欢直播行业做久了,察言观色和人情往来已经成了本能,在旁边看着这场面都觉得浑身别扭,恨不得上去把张简拽到一边,自己替他说话。
“孙总,您先放宽心。”胡欢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替张简搭了一把手,说道:“既然他来了,想必会有办法,您不用太焦心。”
孙文胜有了台阶,脸色变得好看了一点,正想再跟张简客套两句,就被胡欢眼明嘴快地截过去了。
“我看您这别墅装修挺好的,很有格调,也有好多别致的艺术品。”胡欢说:“想必下了不少心思吧。”
“啊,是,大多都是我太太操办的。”孙文胜说:“我工作忙,但是她很喜欢在外面买些特色东西回来,所以家里的软装都是她来确定风格的。”
胡欢闻言笑了笑,略微点了点头,又跟孙文胜你来我往地推了两句客套话,这才渐渐收了话头。
孙文胜被他一打岔,也忘了想要跟张简说什么,于是暂且歇下心思,也不说话了。
胡欢在心里叹了口气,手动在心里记账的小本本上给自己添了一笔功劳。
开玩笑,张简明显没有闲聊的意思,要是放着孙文胜跑去热脸贴冷屁股,恐怕不到两句话的功夫这屋里的气氛就得掉到底儿去。
“孙总。”过了约莫十多分钟,张简才一脸严肃地说:“有些事,咱们得先走个规范流程,也省的绕许多弯路。所以我想问您几件事,还望如实回答——当然,如果其中有冒犯您的地方,我先赔个不是。”
“您说您说。”孙文胜说。
“您有结过仇么,或者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张简话问得很不客气:“亦或是曾经间接害死过人之类的。”
“没有。”孙文胜连忙否认道:“绝没有,您放心,我做生意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来没出过事儿,就连施工工地都没出过人命。”
“我知道,只是随口一问,排除一下其他可能。”张简说:“您也不用——”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水滴声,张简的面色骤然严肃起来,侧头看向了二楼的方向。
孙文胜见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也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
只一抬头的功夫,孙文胜自己也吓愣了。
现在时间不过刚过十一点,天花板上的水印儿就已经飞速地蔓延了开来,潮湿的水汽顺着天花板凝结成水珠,将坠不坠地挂在上面。
胡欢已经捂住了鼻子,拧着眉头瓮声瓮气地说:“……难闻。”
从进门开始就闻到的那股死物味道现下愈演愈烈,夹杂着深海腐烂鱼虾的腥臭气息,那味道融在一起,别提多酸爽。
胡欢鼻子灵,只闻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觉得那味道直冲脑门,熏得他晕乎乎的。
而且若只是气温难闻也就罢了,问题在于这气味里还夹杂着一点极其纯正的佛教金印气息。
那金印佛气纯正,不伦不类地夹杂在这种腐烂的诡异气息里,显得极其荒诞。
胡欢被这股金印气息所扰,头疼欲裂,站都站不稳,原地踉跄了一步,倒在了张简肩膀上。
“胡欢?”张简吓了一跳,一把搂住他的腰,拍了拍他的脸:“怎么了?”
“有东西在——”胡欢难受地支吾了一声,捂住脑袋往张简的颈窝地埋了埋,小声说:“好像有法印之类的东西。”
张简明白了。
无论是道教的符箓还是佛教的法印,对人一般没什么影响,若不仔细感觉,也察觉不到什么。可对妖就不一样了,放在妖界里,胡欢也不过是个化形没多久的小狐狸,龙虎山是因为优待狐族他才能畅通无阻地进出,若遇到个法印之类的东西,他自然会不舒服。
“这位小兄弟怎么了?”孙文胜颤巍巍地说。
“没事,他低血糖。”张简随口敷衍道。
紧接着,他凑到胡欢耳边,小声地安抚了一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以指做笔,在上面随手划了几下,然后就着搂着对方的姿势,把符纸塞进了胡欢的兜里。
“不行——”胡欢皱紧了眉,小声道:“还是想吐。”
张简也没什么办法,短暂地犹豫了一瞬,干脆从孙文胜的茶几上抽出水果刀,在自己中指上划了个小口,然后把血抹在了胡欢的唇角。
胡欢头疼得迷迷糊糊,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尝到了一点微腥的铁锈味儿。
正统传人的血显然比什么东西都管用,但也比什么东西都宝贵,胡欢微微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张简。
“没事了?”张简神色自然地把手揣进兜里,说道:“那上楼看看。”
孙文胜在旁边已然看呆了,他有心想出声问问,可又怕触及了这些高人的什么忌讳,只能硬忍着,差点憋出毛病来。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天花板上的水珠已经滴落了下来,有一滴正砸在孙文胜脑门上,砸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叫了出来。
“小……小师傅!”孙文胜哆哆嗦嗦地说:“您看看,今天这水也掉得太快了。”
张简没理他,而是随手捏了个手印,也没浪费手上那个伤口,强自挤出了一点血,回手抹在了自己眉心中央。
他微微敛目站稳,口中默念了一串口诀,然后猛然睁眼,目光中似有寒光一闪而过,瞳孔上蒙住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这别墅在他眼里霎时间变了样子,仿佛天翻地覆般,霎时间就暗了下去。天花板上的波涛汹涌,密密麻麻的海藻类植物顺着天花板倒吊下来,丝丝缕缕缠绕不绝,几乎要把这整间房都挂成个水帘洞。
那些海藻上挂着一点腥臭腐烂的块状物,正散发出阵阵恶臭,仿佛是什么东西残留下的尸块一般。
张简的眉头拧得死紧,上下打量了一圈后猛然回头,却见孙文胜身上已经缠满了那些恶心的海藻。
手臂、腰腹、大腿,几乎身上的每个关节上都缠了一片或几片海藻,甚至于还有一片正悬在他的眼前,缓慢地蠕动着,想要往他的脖颈上缠。
然而孙文胜对此毫无所觉,他满脸茫然地看着张简,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想要跟他说什么。
在张简的视线里,缠绕着孙文胜腰腿的海藻已经陷入了他的皮肉里,深绿色的藻类植物外壳下有微微凸起的脉络,随着孙文胜胸口的一起一伏,不断有暗红色的液体从他身体里流出,顺着脉络流淌到天花板上的水域中。
就像是……那些东西正在吸食着孙文胜的血肉一般。
……这比想象得还要严重,张简想。
孙文胜一个普通人,不知道这是惹上了什么脏东西。按理说,他本人在这,若是什么孤魂野鬼,早该退避三舍了,更别提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地出来害人。
可若不是鬼……
张简下意识看向胡欢,低声问他:“是妖吗?”
胡欢皱紧了眉头,似乎不太知道他为什么问出这个,于是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张简心下一沉,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年少开天眼,无论是妖是鬼,他总能看出个名目来,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居然一时间不知道对方的来历。
张简迎着孙文胜不解的目光从兜里掏出一张符来,随手拍在了他胸口上,然后转过头,细细地顺着楼梯往二三楼查看。
他的目光扫过两间黑漆漆的房门,终于在最后半扇门的门缝里,看到了一点微弱的金光。
“那是什么地方?”张简指着那扇门,冷声问。
第87章 “您这时机也来得太临时了吧。”
二层楼散着金光的房间,据孙文胜说,是他的书房。
但说是书房,由于这栋别墅不是作为他们夫妻俩的主要落脚地,所以相比起办公地点,现在看起来更像个藏宝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