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溢灯摇
“你果然入魔了。”
颜怀舟并未答话,只是再次劈手向他斩来!
钟凌下意识的抬剑格挡,但颜怀舟的修为好似一夜之间暴涨了数倍,数道魔气瞬间穿过听澜的防御,如刀般劈中了他的灵台!
他喷出一大口鲜血,仰面向后倒去,脸上尤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心痛。
颜怀舟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差一点站立不住。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钟凌竟没有化作萤光消散,而是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一时间亡魂皆冒,飞扑上去抱住了钟凌的身子,厉声唤道:“阿凌!”
怀里的钟凌却没了声息。
他颤抖着手将掌心贴至钟凌的胸口,周身灵气如飓风般朝着他的身体涌去,直到他完全脱力停下来的时候,钟凌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颜怀舟浑身僵硬的跪坐在地上,冷汗滲滲而下。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怀里的人终于轻轻地动了动。他如蒙大赦,立刻双手托住了钟凌,想要将他扶起来:“阿凌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钟凌在他怀中努力的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吐出的句子却字字锥心。
“你…你要杀我。为什…为什么?”
他的眼睛睁得极大,漆黑的瞳仁中盛满了迷茫,那眼神直让颜怀舟肝肠寸断。
钟凌只来得及看到他追悔莫及地连连摇头:“我不是…我没有!阿凌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颜怀舟好像又变了回自己往日熟悉的那个模样,可他实在是没有一丝力气了。
钟凌的嘴唇开合片刻,又再次阖上了眼睛。
颜怀舟心惊肉跳地去摸他的脉搏,好在刚刚的一击他并没有用上全部修为,灵力又送的及时,总算不至于酿成大错。
他这才敢长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定下心神,将钟凌抱到床上躺着,犹自放心不下的再三探看,惴惴不安的等着他苏醒。
钟凌在昏睡中仍旧眉头深锁,颜怀舟看着钟凌的眉眼,只觉得心痛如绞,暗骂自己实在不该如此莽撞。
为什么这幻阵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而钟凌却好像是真的?
如果他不是真的,怎么会未化作流光散去,反而口吐鲜血、身受重伤?
可如果这是真的钟凌,又绝不可能挡不住他的一击。他如今少年时的模样和这些奇怪的举动又作何解释?
颜怀舟心乱如麻。
他想替钟凌擦去唇边的血迹,却在触到他微肿的唇瓣时蓦地缩回了手。
似梦?似幻?
亦真?亦假?
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
钟凌是次日一早醒来的。
颜怀舟伏在床头守了他整夜,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见他苏醒,立刻局促不安地支起身子:“阿凌,你醒了?”
他不等钟凌回答,便又接着急道:“你听我解释,昨天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谁料,钟凌睁开眼睛看到他在近旁,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迷茫道:“你今日怎么会起得那么早?”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颜怀舟在说些什么,满脸疑惑:“昨天怎么了?”
颜怀舟懵了。
“……你不记得?”
钟凌不悦地坐起身:“你难道又闯了什么祸?”
颜怀舟哑然,正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钟凌已经抬眼扫过窗外,见天光大亮,立即惊疑不定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今天误了早课?!”
……早课??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钟凌便径自从塌上跃下,仿佛误了早课这件事令他十分难以接受,板着脸抓起听澜便匆匆出去练剑了。
——那棵他昨日毁去的白花山碧桃,又再次出现在了小院子里。
颜怀舟目瞪口呆的站在窗前,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离奇,让他全然摸不清半点头绪。但他决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只得先守着眼前的这个钟凌,慢慢再做打算。
接连几日下来,他总算有桩事可以确定,那就是钟凌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会彻底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也并不出门,只是日复一日刻苦修行,认真读书,偶尔也会同他说笑玩闹。
在这个小院子里,时间永远停在了他们在玉鸾宫中,再平凡不过的某一天。
又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钟凌吹熄了灯,刚要躺下休息,便听到颜怀舟在背后叫住了他:“阿凌,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黑暗中,他看不清颜怀舟的脸,却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本想要一口回绝的,可拒绝的话生生在舌尖打了个转,变成了一句,那——走吧。
其实颜怀舟也没想好要同他去什么地方,出了房门便纵身跃上了屋顶。钟凌不假思索地跟上,与他并肩坐了,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颜怀舟欲言又止半晌,才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阿凌,我明天便要走了。”
“走?”钟凌闻言,蹙起了眉头,不解道,“你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去做一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事情。”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屋顶,颜怀舟望着钟凌的在月色中温润如璞玉般的面庞,鼓起勇气问他,“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么?”
钟凌当即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去?”
颜怀舟哑然,许久后,他忽然说:“阿凌,你有几日没有见过师尊了?”
“我——”
钟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居然答不出话来,只觉得脑中乍然一片空白。
有几日?他为什么想不起来?
颜怀舟又道:“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你未必会信,更不知该怎么对你解释。可是阿凌,现在这里的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玉鸾宫不是真的,师尊不是真的,这个院子也不是真的,其实就连现在的你……我也分辩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不能一直都困在这里,你能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吗?”
钟凌满脸愕然,艰难道:“你又在开什么玩笑。”可颜怀舟的神色郑重其事,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骗你么?”
钟凌被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继而将眉毛都紧紧地拧了起来:“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颜怀舟面露难色。
他开口的时候,便知道钟凌不问清楚是绝不会罢休的,而他本也不应该对他有所保留。可是这个故事太长,他一时没想好该从哪里开口,何况在今后的这许多年里,钟凌的心中渐渐装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他总想最后多看几眼钟凌少年时这般青涩的模样。
“明日吧。明日你若还能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他挨近了钟凌的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钟凌身体一僵,来不及躲开便又听到他在耳边郁郁低语,“阿凌,我累了。”
月轮明亮,夜风微凉,两人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双双靠在屋顶上沉沉睡去。
第18章 破局
东方将白,日头透过天际乌沉沉的云彩,泛起一丝预示着破晓的淡青色晕影,颜怀舟便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钟凌被他点了睡穴,还正将脑袋拱在他的手臂上,兀自睡得香甜。他轻手轻脚地将钟凌打横抱下屋顶,安置在小屋中的床上。
在钟凌醒来之前,颜怀舟已经为他掖好了被角,又悄悄吻吻他的发梢,缓步走出了房门。
他毫不迟疑,出了院子便直奔清心苑而去,几个起落后,已经站在了清心苑的门口。
然而,清心苑中空无一人,那晚消散了的墨舒河并未再次出现,颜怀舟在苑中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了一块还残留着墨舒河灵力的符石碎片。他捏着那块碎片沉思良久,将它贴身收在怀里,重新回到玉鸾宫中那条人来人往的大道上。
在这条道路上,他又见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常与他打架的宫中弟子,对他怒目而视的承训堂长老,早已在仙魔大战中死去的美丽师姐。他们的面目清晰,表情生动,却和他前几日所见到的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他朝其中一人走去,自背后抽出逍遥一刀劈下。但那人竟像是压根就不曾看到他似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未做丝毫反抗,无声无息的在刀锋之下化作一团轻烟散去了。
一连三个,皆是如此。颜怀舟发觉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宫中子弟,不仅被他斩杀的这些人没有反应,周遭其余的人也都无动于衷!
原本模糊不清的猜测自脑海中一一串联,颜怀舟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钟凌与墨舒河一样与他交流,只是些毫无意识的低级傀儡!
既已开悟,他更是不再犹豫,将全身的灵力尽皆倾注于逍遥刀之上,低喝:“——破!”
随着这道低喝,以他为圆心的四周猛然涌起狂暴飓风,漆黑的刀锋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摧枯拉朽横劈向虚空,自虚空中扭转出一个巨大的旋流。
星火四溅,眼前虚幻的时空被他这全力一击撕出了道可怖的裂痕,颜怀舟见有转机,不假思索地朝着裂痕疾冲而去,但就在此时,裂痕中陡然现出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当空朝他跃下,焦急道:“——挽风!”
正是钟凌。
颜怀舟动作一顿,愕然之下,胸口大石骤然落地,迎上前去欣然道:“阿凌?!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道裂痕顷刻间又隐去了,钟凌落地站稳了身形,也朝他欣喜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总能寻得到你!”
……
玉鸾宫中央的大道已被这一击彻底毁去,消散无踪,只化作一片空茫。两人离开此地,在幻境中另寻了一处亭阁坐了,颜怀舟按捺不下满心的疑惑,追问道:“阿凌,这些天你身在何处,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钟凌显然也有许多话要同他讲:“说来也十分奇怪,我进入这幻阵之后,便见到了许多年前的师尊。因为实在毫无头绪,只能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询问师尊破阵之法。你呢,可曾遇到什么事情?”
颜怀舟疑道:“等等,你也见到了师尊?师尊跟你说了什么?”
钟凌道:“师尊告诉我,必须一一毁去阵眼后方能脱困。我依师尊所言照做,果然在毁去阵眼后收到了一道灵识传音,说的是‘幻阵破,至宝出’,但还未及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脚下便出现了条裂缝。我一时不察,踩空坠了下来,便看到你了。”
初见的狂喜层层褪去,颜怀舟只觉得有股怪异之感涌上心头,他默了片刻,沉吟道:“那你的阵眼,都是什么?”
钟凌看了他一眼,嗔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你与师尊两个。”
——那你,便将幻阵中的我与师尊都杀了么?
然而这话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得略过那树下一吻,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挑重要的讲与钟凌知道。
他注意到,当他讲到少年模样的钟凌未曾消散,反而重伤吐血的时候,眼前的钟凌满脸了然之色,并未表现出任何诧异。
颜怀舟最后还是问他:“……你毁去阵眼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钟凌点点头:“大致相同。挽风,你不要多心,幻阵投射人心,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你想象出来的,做不得数。”
他依然那么冷静自若,条理清晰,颜怀舟手握成拳,却触到自己的指尖冰凉。
也是,这些天里的留恋、不舍、心痛,全都做不得数的。是他自己无法勘破虚妄,难道还要去怪钟凌果决无情么?
“这么说来,你见到的那个‘我’,便应当是这里的阵眼了。走吧,我们去先将它毁掉,再看看还会再发生何事。”
钟凌拿起横在膝上的听澜站起身子,见颜怀舟一动不动,又出言催促道:“挽风,你在听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