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绒绒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20章

作者:混元三喜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师祖一向厌恶妖族,尤其不待见这种妖娆妩媚、靠吸食人阳气修炼的歪门邪道,它应该凶多吉少了吧。”

  银绒本狐也觉得自己此次凶多吉少,正缩在自家炉鼎——啊不,是朝雨道君怀里发抖。

  道君的怀抱和记忆中一样结实宽阔,人却冰冷无情得多,银绒怀疑自己死期将至,紧张地舔了舔鼻子,将蓬松毛绒的大尾巴夹得更紧了。

  他以为大名鼎鼎的城阳老祖,神仙一样的人物,必然住仙山琼阁,仆从如云,可亲眼见到蘅皋居,却与想象中大不相同。

  雾敛峰乃是万中挑一的风水宝地,底下蕴含着一整条罕见的天级灵脉,位于峰顶的蘅皋居则由一条灵流充沛的、悬浮于芳草峭壁之外的水脉环绕,由高低错落的琼楼金阙组成,的确堪称贝阙珠宫,瑶台阆苑,奢华得让人目不暇接。

  可偌大的蘅皋居,竟没有一个活物!

  除了他们一人一狐,全都是披着黑色兜帽的傀儡,从兜帽里伸出细木棍做成的手,远远望去,像是乌泱泱一大群细脚伶仃、肚腹滚圆的巨型蜘蛛,画风一下子便从仙境转到了阴间。

  银绒更怕了。

  可城阳牧秋还是拎着他的后颈毛,把毛团儿从怀里扯了出来。

  “说吧。”城阳牧秋,“几个月之前,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银绒:“……嘤嘤嘤嘤QAQ”

  城阳牧秋皱了皱眉,“原身不会说话?”

  银绒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眸子,紧张地舔了舔鼻子,因为后颈被抓着,很努力才点了一下头。

  “……变回来。”城阳牧秋命令道,说罢松了手,随意把小狐狸往地上一掷,好在银绒机灵,落地的瞬间,便化作了少年模样,稳稳地以半跪的姿势稳住身形,只是情急之下变出来的衣服是最常用的那一身——由东柳道君手把手教的穿衣方式。

  一袭火红狐裘,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半边圆润的肩膀,平直的锁骨上挂着一条黑色皮绳,上头坠着一枚墨玉铃铛,头顶一对毛绒绒的赭色狐耳,红裘下摆也露出绒绒的尾巴尖儿,和一截儿雪白笔直的小腿,少年乌发雪肤,一双琥珀色眸子,正怯生生怂兮兮地望着城阳牧秋,愈发衬得整个人都嫩得能掐出水来,端的媚骨天成。

  城阳牧秋眉头狠狠一跳,下意识捏住左手拇指上的清心扳指,斥道:“把衣服穿好!”

  银绒平白无故地挨了呵斥,吓得一抖,而后乖乖拉好衣服,规规矩矩地立好,像罚站似的。

  迫于城阳老祖的淫威,竟把自己满腹委屈的控诉都忘得一干二净。

  即便除了他们两个,蘅皋居再没一个喘气的,城阳牧秋仍旧习惯性地正襟危坐,扬下巴的简单动作都充满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威严:“听说数月之前,是你救了我,现在说说吧,你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隐瞒。”

  银绒:“…………”

  见银绒并不说话,还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城阳牧秋皱了皱眉:“怎么?”这狐狸精在耍什么花招?

  银绒就差把“明知故问”四个字摔在他脸上了,就听城阳牧秋冷冷道:“本尊没工夫与你虚耗。”

  看他那样子,竟像是要动手。

  至此,银绒那满腔的委屈终于被激活:“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装失忆,耍着我玩很有意思吗?骗了我那么久,伤养好了,人也回了太微境,我不是已经没用了吗,怎么,你到现在还没玩够?”

  装失忆?城阳牧秋稍一思索,就猜到这小狐狸精误会了什么,却没打算解释,面上波澜不惊,示意他继续。

  有些情绪,一旦开了头,便如泄闸的洪水一般,完全拦不住,说就说!

  银绒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如何在雪窟谷救了他,如何辛苦赚钱买丹药替他治病疗伤,如何在危急时刻,冒着生命危险、背着他潜入地宫,并将妖丹也度给他的种种……毫不客气地一一道来。

  银绒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专门挑自己的付出,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他才不愿意像话本子里写的那些、闹出误会的主角一样,做遮遮掩掩的烂好人,默默牺牲,最后遍体鳞伤了,才被爱人所知,换得对方的一点怜惜……也太不值钱了,他才不要这样!

  既然他想听,那他就说,最好说得对方内疚不已,说得对方自惭形秽,也算解一解他的心头之恨。

  然而,城阳牧秋却像个铁石心肠的傀儡一般,听了这番控诉之后,依旧不为所动,还很抓错重点地问:“你把半颗妖丹给了我?是怎么给的?”

  看到他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银绒关于“城阳老祖”最后一点偶像滤镜也破灭了,甚至降了畏惧,也淡了委屈的激愤,干巴巴地说:“我们媚妖一辈子有一次机会,能在与人行敦伦之礼的时候,借势将半颗妖丹度化到对方身体里去,可以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但我们自身的修为会大打折扣,变得虚弱不堪,除非……等对方身体康复之后,再行一次房,将那半枚以同样的方法度化回来。”

  城阳牧秋若有所思,媚妖,度丹,这样,自己体内多的那一道陌生灵流便解释得通。

  只是……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对面的狐耳少年,心情却有些复杂,这么说,他的确和一只媚妖双修过。

  无情道修的是心,而非身,失忆之时做过的荒唐事,大抵不会影响大道的吧……城阳牧秋默默盘算的时候,银绒又自顾自地开了口:“当时,咱们在那处地宫里,很阴冷,空气里都是股挥之不去的腐尸味道,地上很凉,但你的身体很热。”

  他怀疑自己活不过今晚,干脆破罐子破摔,打定主意恶心城阳牧秋,故意恶劣地说,“你活儿很差,每次都把我弄得很疼,那次竟然也不例外,分明你已经重伤到不能动了——”

  “住口!”城阳牧秋忍无可忍,霍然起身逼近银绒的时候,耳朵已有些泛红——气的。

  他久居上位,数百年没见过敢这样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人——更遑论妖,依着他的行事作风,早该把对方一掌拍死了干净。

  然而银绒反应更快,放够了厥词,痛快了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认怂,“唰”一下子变回小狐狸,缩到角落,整只狐趴得扁扁的,蓬松的大尾巴卷到身前来,头顶一对狐耳紧紧向后贴,显得小脑袋更圆了。

  就很怂。

  “……”城阳牧秋一腔怒火没发泄成功,不上不下地哽在了喉咙间。

  他一辈子杀过的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捏死银绒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然而,扬起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感觉很奇怪,好像神魂深处有一道微弱而坚定的声音,在提醒和阻止自己,不能这样对待他,他与别的妖都不同;心底里也有股渺远而酸软的情绪冒出来——不久前也有一次这样情绪的波动,彼时他听说银绒调戏了那个叫清堂的小弟子,便不由分说将清堂打发到戒律堂领罚——可仔细探究,却如水中捞月,什么也没抓住,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城阳牧秋烦躁地捏了捏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给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本尊不杀你,是因为欠了你的因果。”

  银绒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哪里料到还能峰回路转,不由得惊喜地竖起毛绒绒的狐耳,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城阳牧秋,“嘤嘤嘤嘤嘤嘤嘤!?”

  ——那你会把妖丹还给我吗!?

  他的半颗妖丹并没承载太多精深的修为,不用双修太多次,就能度回来。

  “欠你的因果本尊自会还,”城阳牧秋凉凉道,“但是会以我的方式,双修之事,断不可行,你不要做白日梦。”

  说罢,城阳老祖便凭空从银绒眼前消失,房门自动上锁,留下银绒一只狐,心情复杂地呆立原地。

  他这算不算死里逃生?这一日的信息量太大,银绒独自一狐缩在角落里,软乎乎的肚皮底下是一整块华丽的琉璃砖,他便望着自己的倒影发呆,半晌,用爪爪抱住尾巴咬了一口,然后就被疼得炸了毛。

  ……很好,这不是梦。

  自家炉鼎的的确确是当世第一大能城阳衡,而自己被他老人家扔到一间仙宫似的堂皇房间里,疑似关了自己的禁闭,他口口声声说‘准备报恩’,却三贞九烈地不肯碰他。

  你妈的。

  这不是你当年缠着本妖双修的时候了。你以为本妖愿意同你双修?活儿烂透了,每次都把本妖疼到哭,就算你把我囚禁在这里……

  ……等等。

  银绒眼珠一转,是了,他既然把自己留下,又碍于“因果报应”——所有修仙之人都信奉天道因果——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那么,他还怕什么呢?

  他有的是时间,反正拿不回妖丹,他是不会走的!

  做狐要能屈能伸,暂时委屈些,做小伏低地哄着他,总能把人勾到手,哄得他同自己双修几次,只要拿回了妖丹,他便和这骗人感情的陈世美一刀两断!到时候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他收回妖丹就走,连根狐狸毛也不会给他留下,多么干净利落!

  银绒盘算好了,竟渐渐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卷成一团居然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银绒爬起来,抖抖毛,蹑爪蹑爪地走到房门口,试探着用鼻子拱了拱……门竟然开了!

  禁制是什么时候被撤掉的?银绒完全不知道,但并不影响他嗅着城阳牧秋的味道找人。

  银绒是只狐狸,像所有犬科妖一样嗅觉灵敏,很快就闻出自家炉鼎的方位——唯一的障碍就是那些披着斗篷的傀儡,夜深露重之下,它们无声地工作、行走,看起来更吓人了。

  不过那些傀儡大约已经受到了主人的指示,自顾自做着手里的活计,并没有人攻击银绒,甚至在银绒靠近的时候,还会主动让路。

  银绒于是壮着胆子、炸着毛,一路摸到了城阳牧秋的卧房。

  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儿,银绒歪了毛绒绒的小脑袋看过去,不由得惊讶地动了动狐耳——不是说元婴之后,便可以完全用打坐调息代替睡眠的吗?当世第一大能,为什么还要睡觉啊?

  城阳老祖还是俊朗高大的青年模样,从窗户漏进的几丝星辉撒在他脸上,让银绒得以看清,仙尊睡得还相当熟。

  银绒舔了舔鼻子,半晌后下定决心,用爪爪推大了门缝儿,整只狐挤进去,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床,见城阳牧秋还没醒,银绒胆子更大了,富贵险中求,是你骗我在先,我怎么也得采补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城阳牧秋睫毛抖了抖,到底没动,紧接着便感到一阵寒梅似的、蛊惑人心的冷香,身后那团糯唧唧的毛球,转眼成了个修长赤裸的狐耳少年。

第二十六章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坦诚相见,可银绒一颗小心脏还是紧张得砰砰直跳——现在身边的青年不再是单纯无害的炉鼎,而是第一仙门太微境的主人,整个修真界最有权势、修为最高的男人。

  银绒咽了口口水,给自己打气:不用怕!若是能成功,就是给狐族光宗耀祖了,比当年迷惑了纣王的妲己还风光,要被后世媚妖传颂的!

  经过多少次双修,他早就对对方的身体熟悉了,银绒呼出一口气,小心地缠了上去。

  城阳牧秋只觉柔软的身子靠过来,少年体温偏低,带着蛊惑人心的冷香,像一株含苞待放的雪梅,诱着人采摘。

  城阳牧秋眉头一跳,终于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少年作乱的手。

  他拎狗崽子似的,大手掐着银绒的小臂,黑暗中,只看得到银绒一双琥珀色眸子,因为含了泪花,亮晶晶的。

  银绒疼哭了:“哥哥你放开我啊。”

  他身为媚妖,化形多年,仍旧是最柔韧的少年身形,小臂还没城阳牧秋的手腕粗,被他这样一抓,疼得屁股后头大尾巴上的毛毛都炸起来了。

  可城阳仙尊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甚至把银绒那只胳膊拧到身后,单手将人禁锢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你叫我什么?”

  银绒:“……仙、仙尊,我错了。”

  城阳牧秋冷冷道:“你果然贼心不死。”

  银绒:“……”他反应过来了,你妈的,自己是不是入了城阳老贼的圈套?

  难怪,他那么高深的修为,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进了门?原来一直在装睡!他就说嘛,据说朝雨道君早就到了化神期——这是修仙界最顶端的修为,到了化神三重境,便能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相当于凡人所说的“飞升”,但其实修者还是活在这人世间。

  之所以有“飞升”的传说,也是因为千万年来,还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因而达到化神境的城阳老祖,也被世人称作“类仙”。

  总之……他一定是不需要睡觉的,这就是个骗狐的圈套没错。

  城阳牧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威胁意味十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胆敢再爬本尊的床,那便是你的死期,听懂了?”

  银绒觉得胳膊要断了,忙不迭保证:“听懂了听懂了!”

  城阳牧秋:“很好,滚。”

  被放开的那一刻,银绒就化作小狐狸,四爪并用,马不停蹄地滚了,带出一串清脆的叮当声,应该是他颈间挂着的那一枚墨玉铃铛。

  那铃铛在重逢之时,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城阳牧秋望着那毛团儿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扳指名唤清心,是他五百年前决定修炼无情道的时候,师尊所赠,可以使人清心静气,也可在动了欲念的时候发烫,以警示不可色令智昏,扰了大道。

  此刻扳指微微发热,不算烫,但也比手指的温度要高,不止扳指,连身体也……

  这就很不寻常。

  若说投怀送抱,数百年的岁月——尤其是在城阳牧秋一手重建太微境之后,随着太微派的复兴、强大,千方百计爬上床的美人儿也不是没有,可他从来心如磐石,坐怀不乱。

  那小狐狸精只是隔着亵衣抱了自己一下,他便……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他放银绒进来,不仅是为了看看那狐媚子是否贼心不死,更是为了验证“度丹”之事。

  如今看来,不但确有其事,且自己的身体还对他念念不忘,这是最坏的结果。可他并不十分担忧,毕竟修习无情道整整五百年,城阳牧秋有信心不受其蛊惑……或者还有更简单的办法,一个小小的禁制就能办到——让他在蘅皋居范围内无法化形,还怎么勾引人?

  城阳牧秋平复了心绪,重新躺下去,思忖着该如何处置银绒。

  报恩,了结了这一因果,便打发他离去。

  打定主意,城阳牧秋很快便陷入沉沉睡眠,心如止水的人总是很容易入睡的。这一点还真是银绒想错了,城阳老祖并非做戏,他修为虽高,但依旧保留了许多对他来说“不必要”的凡人习惯,譬如睡觉,譬如定期沐浴,譬如偶尔进食。

  这是他师尊佑慈道君,仙逝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无情道凶险异常,保留一些凡人的习惯,可以令他更有“人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