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区欠欠
“明天来的时候,给我带够成年人一个月用量的丁酰苯类神经阻滞剂。”
秦梧闻言先是一喜,听到后头又愣了愣。
“神经阻滞剂?您要这个做什么?”
“头疼。”
林言之放下水瓶,神情冷淡地回道。
秦梧心有疑惑还想再问,不等开口就听他继续说道:“做甜粥的食材我这儿没有,记得自己带过来。”
秦梧脸上一红,赶忙点头应下。
“好的!那个,可以的话我再给您炒几道菜,或是做点面点,像是馒头花卷什么的。多做些您到时候还可以冻起来,以后拿出来蒸一下就能吃了。”
“太晚了,你该走了。”
同样一句“你该走了”,秦梧这会儿却听得心里暖乎乎的,同林言之道了句晚安后就往门口走去。
“靠垫。”
“啊?”
林言之抬手指了指他怀里紧紧抱着不放的物件。
秦梧眨了眨眼,低头一看,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赶忙小跑着把它放回沙发上。
“怎么,临走还要带点纪念品回去?”林言之似笑非笑地看向秦梧。
“没,那个,林院士晚安。”
“您好好休息,明、明天见。”
秦梧通红着脸快步走了出去,半敞着的房门都忘了关。
屋内,林言之嘴角勾起的弧度消失不见。他神色不明地看向玄关的方向,挂有衣物的柜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像是野兽才会发出的嘶吼声。
声音不大,乍听上去有些失真。
下一秒再听,一切又归于平静,方才那细微的奇怪响动仿佛只是错觉。
林言之拿起电视遥控器,夜间新闻主持人带着京华口音的普通话将空荡荡的客厅填满,过分激昂的嗓音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热闹。
“扣、扣、扣——”
勤务员吴海敲了敲虚掩着的门,待听到回应后才推门进去。
“林院士,那位姓秦的研究员说您的伤口需要再重新包一下?”
屋内,修长却又略显单薄的身影斜斜地倚在窗边。林言之透过玻璃,神色专注地看着夜空。
今夜月明星稀,
是个照亮归路的好时候。
哥,你该回来了。
客卧里,黑影透过门缝看着吴海给他把伤口重新消毒包扎好,蜷成一团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些。
【小言在利用秦梧。】
【神经阻滞剂——】
【那不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和狂躁症的抗精神病药物吗?】
【小言要这个做什么?还要足够一个月用量的。】
【自己吃?不对——】
展锋看向玄关处的衣柜,刚刚那阵古怪的动静绝不是他的错觉。
*****
黑影藏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时不时顺着墙缝往前爬去,走出去没一米就又退了回来,把“坐立不安”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距离秦梧送来神经阻滞剂已经过去了五天,林言之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地下室里。
展锋试图找过除暗门外其他进入地下室的方法。奈何他绕着房屋的下水系统连着转了好几天,与地下室相通的管道没找到不说,连必要的通风口都没见着。
换句话讲,这座地下室与外界处在一个完全隔离的状态,很可能连最基本的空气和水都不互通。
那材质特殊的金属隔板不只用在了暗门上,更是包裹住了整座地下室,将一切信号和探测隔绝在外。
目前来看,去往地下室唯一的通道,只有那扇严丝合缝的暗门。
虽说是每隔一小时通话一次,实际上吴海打电话的时间间隔并不固定,但林言之却总能在电话响起后的三声内从地下室里出来。
如果展锋猜得不错,小言可能在通过什么方式监控着吴海的一举一动,或者更简单点儿,监视自己或他的手机。
但让展锋最为担心的并不是林言之在地下室里做什么,而是他这几日来的状态。
接连五天下来,林言之用在吃饭睡觉上的时间极少,整个人却丝毫不见疲色,精神长时间保持在一个高度亢奋的状态中。
展锋总觉得他在迫切地期待着,或是在等待着什么。
对于一个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这可以说是再危险不过的情绪。
这个危险不只是对他人,更是对林言之自己。这种状况下的他如同行走在失控的边缘,往左一步是地狱,往右一步还是地狱,只能在细如钢丝的路上摇摆求生,艰难地保持清醒。
“叮铃铃——”
【一。】
“叮铃铃——”
【二。】
“叮铃铃——”
【三。】
展锋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三声过后,刺耳的铃声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玄关那头却毫无动静。
又过去了大概半分钟,亮起的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展锋仿佛已经能看到吴海打开车门,快步从马路对面走来。
“叮铃铃——”
安静了十秒不到的手机又一次尽职尽责地响了起来。一墙之隔的屋外,吴海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伸手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备用钥匙。
“喂。”
吴海愣了愣,刚刚插进门锁的钥匙才转了一半。
“说话。”
林言之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大对,但吴海一时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他试探着问道:“林院士,在忙吗?您刚刚怎么没接电话?”
作为一个自认合格的特种兵,吴海不是那种会放任怀疑滋生却不作为的人。他一边口气自然地同林言之搭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拧开门锁。
“呵。”
林言之低笑了一声,嗓子里像是装了块磁铁,有些沙哑的声音吸附起电话那头的微弱电流,“忙?当然是在忙,你听我的声音像是在做什么?”
不等吴海反应过来,就听林言之像是把话筒凑到了唇边,有些凌乱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一下下打进他耳蜗深处,带来阵阵恼人的痒意。
吴海下意识地赶紧把手机拿远。
林言之不断加重的喘息声越发剧烈,就像生怕他听不清似的。
片刻后大概是玩够了,他呼吸一缓,低声笑道:“我在忙着开飞机。这架飞机又大又持久,得花好些时间才能开好。”
吴海手上开门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表情透着点儿说不出的尴尬。要是这会儿他还不明白林言之在说什么,那么多年的部队也算白呆了。
“飞机上的副驾驶座还空着,有没有兴趣进来一块儿。”
“咳咳,那啥,我一陆兵兵种的,恐高,您还是自己个开吧。您好好开,开个好的。”
林言之的话放在别人那里是邀请,在吴海这里简直就是大灰狼来找小白羊开派对,妥妥一个不怀好意。
他有的没的瞎说一通,抽走钥匙逃也似的回了车上。吴海坐在驾驶位上打了个大大的激灵,又连着灌下好几口热水才稍稍缓过神来。
“我的亲娘,这他娘都什么玩意。”
屋内,林言之透过纱帘看着吴海回到车里,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手机屏幕一滴滴打在地板上。
殷红色的脚印从暗门内一路延伸到玄关,纯白色的家居服大半都被鲜血染红,他握住电话的手也在发着抖。
方才的对话耗掉了他大半力气,林言之眼前有些发黑,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鲜血,淡灰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刺眼的殷红,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为什么?”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不,我不会错!”
“不对……我也会错的、会错的……”
展锋在见到林言之出来的那一刻就失了冷静,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但刚到门边,他就很快意识到那些血迹并不是林言之的。
且不说这么大的出血量寻常人根本没有活路,那血液的味道和颜色也透着些古怪。
硬要形容的话,那味道就像是沉在海底的生铁,被盐分腐蚀多年后乍然捞出水面,又腥又咸还带着点铁锈味的气息缓缓挥发开来,存在感极强。
颜色比起正常血液也要暗沉得多。那么深那么浓的红色,展锋也只在一位患有严重心脑血管疾病、即将离世的老人身上看到过。
但即便这血不是林言之的,他此时的状态也让展锋的心坠入谷底。
染血的手机掉落在一旁,林言之双手环着膝盖,那么个手长腿长的人,却把自己用力缩成一团躲在墙角。单薄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幅度之大隔着好几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错了……哥……是我错了吗?”
“哥……哥……”
“我错了……哥……”
展锋再也沉不住气,他从未见到过林言之这般模样。
这种脆弱到,仿佛再多一分、多一秒,多一点、多一下,他都要垮了。
【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