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铃鹿
陆逢灯道:“我不知道。”
师父深深叹了口气,关切道:“你觉得任务难吗?”
陆逢灯摇摇头,平静道:“我认为比较简单。”
师父想了想,叮嘱道:“你自小被我养在道观里,性子单纯,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一定要以保住自己为优先,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我听你的描述,总觉得这任务弯弯绕绕,一定要警惕。”
“要知道,”师父稍微喘了口气,“我,你师弟,还有小雪都在等你呢。如果这件事没有完,还要继续做任务,你可每次都要回来,不要让我们白等。”
陆逢灯点点头,认真道:“是,师父。我一定会回来的。”
小陶不知怎的,感觉此刻的师父严肃得让人害怕。他摸了摸坐在旁边的小雪,苦恼地想,师兄不是说比较简单吗,怎么师父看起来这么担忧。
被摸的小雪也不明白,但它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氛,因此表现得十分乖巧,没有给大家添麻烦。
往后道观的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每隔两个月左右,师兄就会突然消失一次。小陶从一开始的有些慌乱,到后面能够熟练地临时应对道观的事务。每次等到陆逢灯回来后,他总会缠着师兄要求讲一讲对方的遭遇,对方往往也会满足他,虽然讲的十分无趣。
直到有一天,镇上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突然暴毙身亡了。
第147章 前尘往事(4)
原本远在兰丰山上的小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直到某一天, 一位哭得眼睛红肿的妇人在别人的搀扶下来到道观,对着正殿中央的神像纳头便拜。小陶眼见这位妇人哭得如此伤心,适时安慰了一会儿, 又和旁边搀扶她来的人聊了几句,这才知道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去世了。
搀扶她来的人是这户人家的邻居, 女人望着对方的神情十分怜悯, 便也忍不住对这位面善的小道长吐露了一二:
“她也是命苦, 她那个丈夫是个不错的人,勤劳肯干, 两人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有一天,她那个丈夫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隔了一天一.夜才回来。她去问,对方也说不出个啥,只说自己恐怕是遭了邪,是道观里的道长救了他。”
“后来这种情况就总是出现, 种地种着种着,人不见了。出去赶集市,走着走着,半路人又没了。他们家害怕得很,还来偷偷找过道长, 但是我听说道长也没有办法。遭邪的时候要是碰到了道长还好说, 要是没有碰到道长, 就是九死一生。”
“这不, 唉!”
旁边的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干脆闭口不再说这这件事, 转而对小道长道:“我说这话你别往外说,遭邪毕竟不好听,她还有两个孩子,日后说不定有机会改嫁的,这种事也不能怪她。”
“我们也都知道道长已经尽力了,这次我带她来也不是闹场子的,只是承蒙道长的多次相救,他们一直无以为报,现在过来捐个香火钱,一是为了感谢道长,二来是希望大仙能保佑她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小陶听到这里早已手脚冰凉,当下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只会呆愣应道:“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
陆逢灯不清楚自己在这个幻境中待了多久了。
他像被强制戴上VR眼镜坐下玩游戏不得离开的玩家,被强制束缚在这具身体内,看着一幕幕剧情在自己眼前发生。从面熟的小师弟,到逐渐变得熟悉的白色狗狗,直到这具身体进入了一个更为熟悉的地方——系统副本。
陆逢灯在这具身体洗脸的时候曾经借着水面的倒影仔细地观察过,与他所想的一样,这张脸正是自己的脸。
在上个副本中,陆逢灯曾经对仿生人说过,对方没有成为仿生人之前的人类的记忆。而他,何尝不是如此。
他从实验室中诞生后,研究人员并没有告诉他很多关于自身的信息,只是时常检查他,教导他如何使用自己的功能。陆逢灯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仿生人,也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从前,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只是依照研究人员指导的路径走下去,然后发展成现在的生活。
直到上个副本,系统借助剧情暗示了他,陆逢灯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份或许也有些不同。
那么这个副本,系统是打算直接跟他摊牌一切,揭露他的身份吗?
陆逢灯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剧情发展,自然意识到这些可能就是他成为仿生人之前经历的事。
他生活在一座小小的道观里,有师父,有师弟,还有一只名叫小雪的白色狗狗。
承载着陆逢灯的这具身体此刻正在后院料理菜地。
此时正逢黄昏,道观该闭门了。他近日照常迎来送往,只是见了一个稍微特殊点的人。
是那位与他一同卷入系统副本的村民的妻子。
陆逢灯透过这具身体,看着对方隐忍着泪水的脸庞。
这位做惯粗活,生活艰辛的妇女有着这个时代苦难百姓所应有的一切,沟壑纵生的脸,粗糙的手,短打的粗布衣裳。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神情要哭不哭,让她本就不美丽的脸显得更加丑陋。
看到这样一位苦难的妇女,他的心头轻轻地动了一下。
此刻的陆逢灯心里和这具身体一样,同时升起了一丝悲伤。这悲伤的情绪尽管不浓,却是他和这具身体常年平静的内心中升起的难得的几分波澜。
这是一个可怜人。
一个本来能够过得虽然不能说多么幸福,却一定有会有不少美满回忆瞬间的可怜人。
现在,这一切都被系统毁掉了。
而这个可怜人,这个可怜的家庭并没有做错什么。又或者他们曾经做过一些错事,但绝不至于受到这样的惩罚。谁能保证自己的一生都从未行过差错呢?
陆逢灯看着眼前的女人朝他下跪致谢,却被这具身体一把扶了起来。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头发凌乱,脸颊黑黑,啃着手指,眼角犹带泪痕,茫然不知所措地啃着手指,像是早已接受麻木的命运。
他被困在这具身体里,自然也看到了这个陆逢灯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他第一次被卷入系统副本。丢掉那些因为科技加持而造成的差异,对方沉稳的性格,谨慎的行事,大胆的出手,都和自己如出一辙。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也并非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能够时刻保持冷静。很多人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尤其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字都不识,思维混沌,所以死亡在副本中也是如此常见。
从前的死亡在陆逢灯眼中就如同风吹灰走,唯有当时感叹一下,不在心里留一丝痕迹,甚至次数多了,连感叹都不剩了。
而今日,死亡是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并不仅仅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个角落里的讣告,还有妻子的眼泪,一个家庭的破碎,两个孩子未来的命运。
他曾经见过的那些死亡,背后是不是也带着成串的眼泪,牵动了无数家庭的痛苦和许多人的命运?
陆逢灯想到了康余。
他的父母找上门来,殷切的目光望着自己,所期盼的就是眼前的女人已经失去的。
陆逢灯看着这具身体送走了痛苦的女人,他们的心理在此刻竟然达成了共鸣。
这个系统,究竟凭什么强行拉人进入副本,不给退出的机会,不给选择的余地?
凭什么?
然而还不等陆逢灯的心里进一步迸发出其他的情感,一声轻轻的呼唤在身后响起:“师兄。”
陆逢灯回过头来。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暮色黄昏。他站在山头往回望,看见小陶的面上落满了昏黄的余晖。
对方刚刚一直魂不守舍,面色惨白地站在一旁,跟平常的模样大相径庭。只是刚刚他正在笨拙地安慰受害者的家属,不便询问对方。
这次陆逢灯眼见小陶神色异常,忍不住道:“师弟?”
小陶意外地很冷静,仿佛五官都冻结住了:“我刚刚知道那个去世的人曾经跟师兄你一起进入过副本,对吗?”
陆逢灯点点头。
小陶眼见自己的师兄仍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急道:“他去世了!”
陆逢灯道:“我知道。”
声音低沉平静,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小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会死人?你早就知道他可能会死,对不对?”
陆逢灯不明白师弟为什么这么激动:“我不能预料一个人是否会死亡,但副本总有通不了关的人。”
“你一直在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小陶看着他,神情仿佛要哭了,“但你却什么也没给我说!”
他说着,转身就跑回屋里去了。
陆逢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每次回来的时候,小陶总是缠着问他在副本里发生了什么。陆逢灯不会撒谎,就无师自通了避重就轻。他从没给小陶详细讲过副本里发生了什么,只简略地把副本的内容和规则,还自己的破局讲解给对方听。
陆逢灯不会讲故事,每次师弟听完都无聊得要睡着,但每次也都要听。
对方在担心他。
他知道,所以他不生小陶的气,因为他也在担心对方。
一直蹲在旁边的小雪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虽然对方面上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肢体语言也接近于无。
“嗷呜嗷呜~”
白色的大狗摇着尾巴走过来,将毛茸茸的脑袋往主人的手心里拱,还伸出舌头去舔对方的皮肤。
主人不要伤心啦!等会儿它去把那个小傻子从屋里骗出来,再让主人和他说说话,肢体接触一下,一切就都好啦!
通人性的大狗吐着舌头,美滋滋地眯着黑豆似的眼睛,任由主人蹲下.身来,一边摸着它的脑袋,一边抱着它的脖颈。让它用毛茸茸给主人最大的安慰!
陆逢灯没有立刻去追小陶,他觉得此刻自己追上去也没什么用。
他不怎么会说话,更不会哄孩子,还感觉自己此刻好像也有点情绪不好。
因此陆逢灯抱了抱小雪,毛茸茸安抚了一点他的内心,就再次站起身来,朝着两人居住的房间走去。
“小陶。”
陆逢灯站到了屋门前,没有急着推门进去,而是先在屋外喊了对方一声。
没人回答。
陆逢灯也不气馁,而是继续道:“小陶,师兄饿了,想吃晚饭了。”
依然没有人回答。
房内房外,一切静悄悄的。
陆逢灯立刻意识到不对。
小陶一向是生不了太久的气的。每次只要快到饭点,他去找对方讨饭吃,小陶就会立刻躲藏,满脸不高兴地跑出来做饭。
他到底去哪儿了?
陆逢灯的心里涌上来一个可怕的猜想。
但是他头一次没有理会,而是转头在道观内喊起来:
“小陶?”
“小陶!”
“小陶你去哪儿了?”
“……”
他头一次在道观内外如此大声说话,连静养在后院的师父都惊动了。
对方裹着衣服推开门,有些颤巍巍的声音道:“逢灯,小陶怎么了?他去哪儿了?”
陆逢灯抿紧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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