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为竭
他们又回来了,这是个循环!
黑兽在车边闻来闻去,对着一个方向叫。
路迎酒往烧焦的坐垫下一掏,摸到了硬物。拿出来,又是那个金色的老怀表。
怀表里装着照片,之前路迎酒从中找出了画着阵法的图纸。
然而这次,照片正中沉甸甸的,明显有挺重的异物。
难道说这次循环中,照片里夹的东西还不一样了?
路迎酒掏出蝴蝶刀,如法炮制地从中间割开照片。一个类似U盘的小巧硬物落在了他掌心中,上头有按钮。
他摁下去,硬物微微振动,几秒钟后人声从其中传来:
海浪声,风声和汽车行驶的声音。
男声:【我现在刚上大桥,还有两百多公里就到地方了】
女声:【嗯你要小心,如果阵法出现任何不对,你就赶快跑,什么也别管了】
阵法?
路迎酒微微皱眉,看来,张皓空开车确实是想开启那个去鬼界的阵法,然而在路上遇到了意外。
男声不置可否,笑了两声。
女声急了:【我认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啊?】
男声说:【张家已经为阵法准备了许多年,我……我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放弃的,我们一定要找到前往鬼界的方法。雅雅,万一我真的出了意外,你就早点忘了我吧】
王雅雅:【你这人……】
她气急了,语速飞快:【先不说这个破阵法能不能行得通,说到底,你们也不知道去鬼界到底有没有用啊?付出那么大代价,万一去到鬼界了也躲不开天道,岂不是白费功夫?你们值得吗?谁知道天道的力量局限到底在哪里呢? 】
路迎酒愣住了。
原来张家想要前往鬼界,是为了躲避天道的责罚??
张皓空又是笑了几声:【总是要试试的嘛】
【我一生没有什么遗憾,除了对你的愧疚……我、我应该多回几次家的,看看咱们的爸妈都好。我知道他们想我,都念叨快五六年了,但我真的走不开身。雅雅,你要记住,不论怎么样我都是……】
话语戛然而止。
王雅雅意识到不对劲,问:【你怎么了?皓空,你怎么不说话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皓空没有回答。
音频中是刺耳的刹车声,还有物体细微的破空声——路迎酒分辨出来,那是符纸划破空中的声响。
“哗啦——啪嗒啪嗒!”
“砰!砰砰!”
“滋啦——!”
这些声响熟悉万分,是神武与车身摩擦、侍从们用利爪勾住金属的声音!它们不知何时扒在了张皓空的车身下,争相爬了上来!
车子被重量压得往下沉,底盘几乎撞到地面,在高速下爆发出一串火花。
普通轿车的载重在300-500公斤之间,而这三四个侍从行动敏捷,却重到将车子压低。轮胎被挤压到变形,再过了几秒钟巨响炸裂,爆胎了!
车头一歪,朝栏杆撞去。
张皓空猛打方向盘,又要控制失速的车又要用出符纸,他分身乏术。
音频里传来男人的闷哼。
果不其然,他受了很重的伤。
再之后又是一片嘈杂,摩擦声,嘶吼声和符纸燃烧声。夹杂在混乱里的,是手机中女人恐慌的喊叫。
最后的一切,终结在轰然的爆炸中。
音频播放到了结尾,再无声音。
再之后就是路迎酒见到的场景了:车辆燃烧,张皓空死在了驾驶位上。
路迎酒想把录音倒带,再听一遍。可是这个不知名的仪器没了反应,任他怎么折腾,都没再发出半点声音。
路迎酒就把它收好,和画了阵法的符纸放在一起。
他刚想让毛团子闻一闻车内,就看见黑兽的耳朵一动,猛地伏低身子对着桥边龇牙!
路迎酒心生不妙,一回头,果然天边又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睁开!
这次,它的瞳孔中还是旋转的符文,却泛起了点点红光,似是暴怒,又像是贪婪。桥边再次响起了刺耳的摩擦声,无数的侍从带着湿漉漉的海水,爬了上来。
这一轮它们的数量更多,应付起来十分费劲。
哪怕是黑兽的力量强大,也难免受了些皮毛伤。
这时候皮毛厚实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幼年的毛团子圆滚滚,浑身都是炸开的蓬松黑毛,如果分百分之一的发量给秃顶程序员都会让他们感激涕零、如获新生……现在的大黑兽也完全不虚,手感厚实,不知道卸了多少力。
又是一回厮杀结束,地上满是鲜血和断肢。
两人的体力消耗都很大,黑兽有些气喘,吐出舌头呼呼散热。路迎酒伸手,轻轻理顺它的毛发,又捏了符纸轻扫过它的伤口。
符纸不能令伤口痊愈,但能缓解疼痛。
他这么做的时候,黑兽用舌头舔舐他的手背。它的舌头上有类似猫科动物的倒刺,触感像是砂纸。
路迎酒笑了:“你再用力点能把我的手给划破。”
黑兽:“嗷呜呜——”没忍住,又舔了一口。
四周安静下去,只剩海音。
他们继续往前走,大桥明亮的灯光拉长了影子,落在了一辆辆沉默的车上。
约莫十几分钟过去,路迎酒脸上有了几点凉意,他伸手,摸到了几滴雨水。
抬头看去,无数的雨珠自高空落下,每一滴好像都要直直落入他的眼眸中。一阵风吹过,把雨全都吹斜了,海面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越往前,雨下得就越大。
温度迅速下跌,很快路迎酒的口中就呼出了寒气,白腾腾地往空中升。他只穿了短袖,衣衫湿漉漉黏在身上,靠着符纸来维持温暖。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海面之下有东西在涌动。
而当他站在桥边往下看,又什么都看不到。
又走了近十分钟,符纸也抵抗不住低温,风声在耳边咆哮时,路迎酒的手上和脸上开始发疼,再之后是麻木,他几乎感受不到雨点的冷了。
这是个极其差的征兆。
气温还在降低,而人体迅速失温是致命的。
他咬破手指,以鲜血加强了符纸。
符纸猛地一亮,更猛烈的温暖席卷全身,而黑兽也自动自觉地站在了上风口,用厚实的毛发为他抵御寒冷。
就这样又走了五六分钟,那浓郁的黑烟又出现了。
路迎酒加快步伐过去。
车子缓缓燃烧,驾驶座是炭黑的人。
他又走了个循环。
上两次的循环,张皓空的怀表中物品不一样。于是他探身进车内,往怀表原先在的地方摸过去——
摸了个空。
路迎酒愣了下,还想往更深处摸去,手上却是一重。
一只炭黑色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路迎酒:“……”
他脸上神色不改,默默抬头看去,只见那焦黑的尸体侧身过来,靠着副驾驶的方向,手坚定不移地抓住了他。
尸体……又或者说是张皓空,看不出五官,所以路迎酒无法辨认出他的神态,只是本能觉得,他正在看着自己。
双方僵持。
黑兽猛地裂开嘴龇牙,大有把尸体撕得粉碎的念头,却被路迎酒一手拦下了:“等等!”
它伏低身子,勉勉强强止住了杀意。
张皓空就这样沉默地抓着他一段时间。
冷雨夹杂寒风,刮过了车子框架,吹得他身上碳化的碎片在空中飘舞。
也不知多久之后……
张皓空松开了手,缓缓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他指的是桥边,路迎酒顺着看过去,看到了漆黑的海水。
“那里有什么?”他情不自禁地问道。
张皓空没有回答。
他的手软绵绵地垂下去,搭在座位上不动弹了,又变回了一具合格的尸体。
路迎酒按照他指的方向,站回桥边。
海上起了很浓郁的雾气,加上夜晚黑暗,他连海面都看不清。
他折了一张符纸扔下去,符纸燃烧起火光,照亮迷雾。
刚开始还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火焰坠落时,发出了“滋啦”一声,像是被直接浇灭了。
普通的雨水熄灭不了它,但这个高度也不像是碰到了海面——它确确实实是在半空突然灭了。
路迎酒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片刻后又是咬破手指在空白符纸上涂画。
这回,他画出了极其复杂的图案,线条扭曲地汇在一起,逐渐构成了一盏抽象的灯。
他把符纸折成纸飞机模样,轻轻往海中扔去。
纸飞机乘着风,轻盈地滑过雨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