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为竭
天台门是一扇小小的铁门,生了锈。敬闲上去摁了一下把手,一阵刺耳“嘎吱嘎吱”声,根本扭不动。他就摸上了门面。
路迎酒说:“你轻点。”
话音刚落,那厚实的铁门整个飞出去了,夹杂着一堆碎铁、崩断的螺丝,足足飞了十几米。
路迎酒:“……”
可能对敬闲来说,确实很轻了。
迈步上天台,风声扑面而来,苍穹碧蓝如洗。
这天台非常大,围栏烂了一半,地上也是风吹雨打后的污垢。还有很多处深深的划痕,是侍从们留下的。
众人默契地分开,催动符纸,清风卷走了厚重的灰尘,很快地上就出现了阵法的纹路,若隐若现。等路迎酒把手放上去,纹路便开始发亮。
刚开始只是微光。
后来越来越亮,金白色的光芒闪烁,宛若呼吸。
纹路从天台一直蔓延到了整个外墙,楼梯上、教室里都是闪烁的光芒。
路迎酒退开几步,靠着围栏往外看,只见光芒出了这栋楼,连人工湖的周围全是阵法,灿灿一圈深入了湖底。
“……孔雀。”他说,“亮光处连起来,挺像是一只孔雀的。”
难怪是楚家要在这边请神。
楚半阳让人四下分开了。其他人则是专心研究阵法。
路迎酒拿着笔记,仔仔细细把整个天台走了一遍。
亲眼见到阵法的感觉,和纸上所见有很大区别。
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勘”到底是多么地庞大、精致而完美,哪怕是外力破坏也无法令阵法失效——这就让侍从们束手无策了。
难怪是无数代人的心血,难怪是无数代人的努力。
而且……
路迎酒伸手,摸上符文时,能感受到心跳一般的脉搏。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仿佛生命。
而其他人触碰时,就没有这波动了,只如一滩死水。
路迎酒从没见过这么特殊的阵法——只对他一人有所反应。
他转念又想到:这里头可是有敬闲的一部分灵魂啊。
这律动,是不是裹挟着敬闲的灵魂,裹挟着其他无数人的期愿,在冥冥之中,与他产生了共鸣。
路迎酒心中又是一疼。
他抬头看身边的敬闲,刚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敬闲光速喂了毛团子一个骷髅头。
路迎酒:“……”
他一把将毛团子拽到身边了,不给敬闲靠近。
就这样研究了足足三四个小时,还没有结束,所有人都是分外谨慎。
一滴冰冷的水落在路迎酒的脸上。
他下意识摸了一把,抬头看去。敬闲在他耳边说:“下雨了。”
细小的雨丝从天而降。
一圈圈湿意在地面晕染开来。
路迎酒环顾四周:金链子猛男无所畏惧,甚至脱了上衣走在雨中;几个楚家人整齐划一地掏出了黑伞,优雅地在雨里漫步;陈正那帮人拿出保温杯,使劲喝茶、暖手,深谙养生之道。
路迎酒:“……”
他本来想问要不要躲一下雨,看来完全没必要。
雨势越来越大。
天空如墨,大风穿过无人的教室,将门甩得砰砰作响。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路迎酒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站起身。
不单是他,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哗哗哗——”
“咚咚咚——”
金属摩擦声靠近,伴随着墙体的破碎声。
这声音……
这声音是侍从在靠近!
天道果然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
路迎酒几步冲到天台边缘。
往下看整面外墙都挂着侍从,黑压压一片。它们的利爪和手中神武深深钉入墙上,飞速往上爬,眼中闪烁癫狂又贪婪的光,钢铁般的肌肉发力,半秒钟不到,便攀升了三四楼的高度。
其他人也赶过来。
海潮般的侍从比恶鬼还可怕,第一次见到,任何人都难免震撼。
一人喃喃道:“我草这也太多了,跟怪物一样。”
“这真的是我们信奉的天道吗……”
说时迟那时快,路迎酒的刀已出鞘,明晃晃地割断雨丝。
而叶守也反应过来,冲出去径直跳下了天台!
离蛇相伴在他身边,游弋于外墙,燃烧起熊熊烈火。他捏了个诀,脚下的火焰几乎如实体一般,供他借力、踩踏。叶枫和剩下的叶家人也紧随其后,火与侍从的尖啸共同升腾。
更远处的人工湖中,侍从也湿漉漉地爬出来,宛若水鬼。
那边由楚家处理。
只见他们整齐划一地把黑伞一收,符纸已夹在指间,伞面收起,却又生出了密密的蓝绿色羽毛,像是孔雀。
羽毛脱落时轻飘飘在空中定住、化作利刃射出。它们擦过湖面,留下无数道鲜明的水痕,随后刺穿了侍从的身躯。
楚家还是一贯的优雅而得体,连战斗方式里都带着一丝骚包。
路迎酒一连斩了几个侍从,回头看去,陈家人也在上蹿下跳。
侍从不单在外墙,从楼道来的也一大堆。
陈正请来了灵猿,挺着一个大肚子,以各种高难度动作穿梭在楼层间,单手攀上栏杆,飞檐走壁,恐怕连最矫健的体操运动员也甘拜下风。陈家三四人也是散开,鬼魅般游走,打碎了一个个侍从的脑袋。
这次的攻势并不猛烈。
有他们这样守着,加上敬闲就在身边,路迎酒的身边反而没有几个侍从了。
它们都近不了他的身。
于是路迎酒缓缓停下了动作,站在暴雨中。
四周都是喧哗声、战斗声,侍从爆出黑血,兵器摩擦时飞出火花。
那场景残酷又暴力。
唯有他的一方天地是清净的。
——很多年前那些人在暗中保护他时,肯定也是这般景象吧。
“怎么了?”敬闲问他,“怎么这种表情?”
“……没事。”路迎酒摇头,“就是觉得我挺幸运的。”
诅咒如跗骨之蛆。
阵法律动,带着无数的岁月与无言的祝福。直到今日,依旧有那么多人站在他的身边。
暴雨倾盆而下,厮杀声不断,他的心中却是柔软的。
来不及多加感慨。
路迎酒重新拔刀,投入了战场。
……
也不知多久之后,雨过天晴,明媚的阳光照亮了水洼。
侍从们的尸体和血化作雾气,无声地消散了,地面只余狰狞的战斗痕迹。
所有人都是湿透了,重新聚集在天台上。
陈正气喘吁吁道:“小路啊,虽然你跟我打过预防针,说过玩意很可怕,但还是有点超出想象啊。”
“挺难对付。”叶守也说,“没有明显的弱点,要是来得多了就没那么简单了。不过也就这么一回事吧,拼命一点,打得过的。”
楚半阳没说话,若有所思想,像是在思考后续的计划。
这一场他们赢得轻松。
但之后他们要分开行动,攻势肯定也会更加猛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路迎酒刚想接话,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怎么会有脚步声?”叶枫皱眉,“感觉也不是侍从啊。”
“是人。”路迎酒说,“一大波人。”
叶枫更疑惑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明明刚才路上还没影的,是不是刚好碰见侍从,来向我们求救的?”
脚步声靠近天台,他们纷纷看去。
只见十几个警察猛地冲出来。
他们操着警棍和防爆盾,一字排开向他们大喊:“放下武器!全部蹲下!有群众举报这里有大型械斗!!”
“再重复一次:放下武器!立刻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