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为竭
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她咳出了一大口鲜血。只是这一次,吐出来的不止是鲜血,似乎还有一些碎渣子。
像是内脏的碎渣子。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人们又是一阵后退,离她远了。
路迎酒深呼吸一口气,定下心神。
叶枫也是神情肃穆:“我们不能再等了,现在就出发去下一个亭子,然后下山。”
他一转头,看见路迎酒正盯着天花板,愣了下:“是有问题吗?”
路迎酒说:“刚才,她好像就是在天花板找着什么东西。”
他非常在意张念云说的“里屋”。
会是在这里吗?
他把张念云说的话告诉了叶枫,自己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天花板已经在打斗中破损了不少,条条钢筋外露着,还从头顶渗了点水下来。
趁着小李给阿梅倒了杯热水,又去安抚大家时,叶枫也帮忙一起找。
找来找去,没有结果。
天花板就是个天花板,再怎么盯着也盯不出一朵花。
路迎酒本想画更多的符纸,再看一圈。以他的水平,花点时间总能找出来的。
可是现在时间紧迫,或许来不及了。
除非……
路迎酒招呼了一声:“敬闲,过来一下。”
敬闲本来正在逗毛团子,试图把两根杂草递给它吃——他答应过路迎酒不出手,果然做到了,就是在投喂毛团子身上似乎有某种执念。
大概是他自认为一家之主,要担当照顾好妻儿的职责,不单是要坚持投喂路迎酒,也要把毛团子给好好养着。
男人有担当,家庭才会幸福!
家庭幸福,从恰饭开始!
而路迎酒是绝不允许毛团吃垃圾食品的。
他赶快过去,瞪了一眼敬闲,一手捞起毛团子,一手牵着敬闲到了屋子正中。
叶枫本来还沉浸在些许悲伤中,专心看天花板,一扭头就是路迎酒这幅拖家带口图,思路又是一阵破碎。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才勉强让自己移开视线。
这么一搞,他倒是半点不难过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效果是立竿见影。
路迎酒清晰地意识到,敬闲是这里最好的工具人……或者说,工具鬼。
他就把敬闲往屋子中间一牵,说:“帮我找哪里有问题。”
敬闲眼前一亮:“我能拿到什么好处吗?”
路迎酒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当即晃了晃手中的毛团:“哪来的好处,你天天喂它烂东西吃,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敬闲说:“那我也不能做白工啊。要不然我们两个……”
“不亲。”路迎酒干脆利落地打断他。
但是,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处理陈家灭门案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敬闲,等案子结束后就去游乐园玩。后来是叶枫这边突然出了事,游乐园计划才告吹了。
路迎酒就改口说:“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就和你去游乐园玩。”
敬闲:“你上次就是这么讲的。”
“这次是真的了。”路迎酒保证道,“一定玩得痛快。”
于是敬闲神色微动。
路迎酒和他对视。
有种说法是,人与人之间相熟到了一定份上,光是一个眼神,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路迎酒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像是打通任督二脉,和敬闲心意相通起来。
在这短短对视的几秒钟,敬闲的眼神不断变化,路迎酒则从其中读懂了他的所有思路:比如说,一起拉着手坐过山车,一起吃一团棉花糖,一起逛街般地玩鬼屋,然后在摩天轮上亲个痛快……
这些画面实在太具象化了!
敬闲的内心戏跟灌水一样疯狂往路迎酒的脑子里涌,根本不容他拒绝。
路迎酒一阵头疼,无比悔恨自己做出的承诺。
果然敬闲一把拉住他的手,铿锵有力道:“好!”然后就抬头看向天花板,不过一两秒过后,他指向一个角落,“那里的阴气最稀薄,应该是有过某种符纸。”
路迎酒和叶枫就过去。
叶枫搬了张桌子,踩着上去看,又伸手去摸,好不容易才看出了点端倪——果然如敬闲所说的那样,这里贴过符纸。
在这种地方,用过的多半是叶家的符纸。
他又是下来,简单画了五张符纸贴在天花板上,隐隐组成了一条怪蛇模样。
他捏了个诀。
符纸无风自动起来,哗哗作响。
几秒钟后,地面轻轻一震。
一声沉闷的摩擦声从屋子尽头传来,像是有暗门打开了。
他们过去,走廊尽头本来是死路,现在果然多了一片新的空间。
腐臭味扑面而来,刺鼻又发酸。
路迎酒心想,这大概就是张念云说的“里屋”了。
他嘱咐小李在外头看着其他人,又不放心阿梅的状态,就让她跟着自己。
而叶枫心急,打着手电筒率先进去了。
刚进去没走几步,手电筒就照亮了旁边的墙。
满是裂痕的墙上挂着照片。
照片按照时间顺序,从上到下排列着,全都是拜山者的合照。最早的是【1965年12月29日】,然后一路排下来,一直到最后一次是【2002年11月30日】。
叶枫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细看。
而前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纪念碑。
【1995年6月18日】
叶群山,叶芳芳
【2000年7月1日】
季兰,楚青,叶成一
沉痛悼念、深切缅怀为我院牺牲的6位同志。
“这些是泥石流中的遇难者。”阿梅目不转睛地看着,指了指“季兰”,“这个就是我的母亲,他们还是给她立碑了。”
她笑了笑,百感交集。
叶枫一心想知道里屋藏了什么东西,赶着往屋子深处走。
手电筒惨白的光往前一晃,他却站住了脚步。
这房间非常深,估计有一百多米。
只见房间的最尽头是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足有10米高,呈正方形,密密麻麻刻着细若蚊足的字迹。
叶枫看不懂那上头的字迹,那不像是人类的文字,也不像是符纸,每一笔仿佛是人随手画出来的,毫无章法。有些字形飘逸无比,犹如书法大师留下的真迹,有些字形幼稚可爱,似乎出自孩童之手。
但他凭空觉得毛骨悚然。
石碑就立在那里,安静又沉默。
——它在看着我。
叶枫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这个石碑在看着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
他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完全动不了,后颈的寒毛直竖,每个关节都被卡死。他被某种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无法呼吸,溺亡在了它的雄伟、神秘与怪异之中。
几秒钟?几分钟?还是说几百年都已经过去了?
直到他的肩上一重。
温暖的体温传来,路迎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怎么了?”
叶枫这才突然清醒过来。
他大口喘息着,贪婪地渴求氧气。后背凉飕飕的,一摸全是汗。
有异常的不仅是他。
路迎酒再回头,阿梅竟然是直接跪在了石碑前,头死死埋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
他过去拍了拍阿梅,她才如梦初醒般挣扎着抬起头,满面茫然。
路迎酒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到那块石碑,他只是觉得有几分压抑,并没有太多其他感觉。
敬闲也是神色如常。
叶枫喘息着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鬼东西?”
路迎酒摇头,说:“这应该就是个很普通的、祭拜用的石碑。张家和楚家的人最喜欢搞了,这两家是最相信‘天道’的,相信因果循环。在很多年前,他们刻过不少这样的碑文来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