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骨
戴竹愣了片刻,向门口看去。
一个身披斗篷,身材矮小,略有佝偻的老人缓步踱入寝宫。
“我们的协议里不需要我露面。”加文说,“但是你放走了一只老鼠,他身上还有我需要的东西。”
加文手里把玩着戒指,身后是晕过去的艾德里安。
“加文……”戴竹皱眉喃喃。
加文对沃尔德伦的态度毫无反应,而是走近了科尔,加文的脸占据了科尔的视线,老态龙钟,平凡而普通。
“目前不能有人知道我做得事情。”加文说,“你害得我残害同族,沃尔德伦阁下,我想我有理由索要一些补偿。”
科尔挣动了几下,但咒印已经落在身上,意识开始昏迷。
加文直起身,目光落在维乔莱尔身上。
沃尔德伦对加文的提议不以为意,他抱起维乔莱尔,威胁地回望加文:“这是我的猎物。如果你破坏我们的交易条件,无论是戒指还是血族都轮不到你来掌控。加文,去和你无聊的欲望作伴吧。”
因为咒术的原因科尔的意识变得混乱,只能模糊注意到沃尔德伦带走了维乔莱尔,而加文走近艾德里安对他做了点什么。
戴竹身边的情景变得扭曲,疼痛从科尔的意识传递到他身上。是咒术发挥了作用。戴竹及时脱身,身上流了一层冷汗。
戴竹睁开眼,适应了片刻仓库中昏暗的光线:“我们都被加文骗了。不过还好,总算有了头绪。至少加文比沃尔德伦那个疯子好对付一下。”
屋内没有人及时回答,大家的表情各异,都有些不好看。
“你们这什么表情。”戴竹起身问。
“加文的确比沃尔德伦好对付。”安德烈说,“但遗憾的是,他已经死了。”
戴竹看了看其他人的面色,意识到安德烈没有在开玩笑。
“我,安德烈,和艾德里安亲眼看着他被下咒后化为灰烬。”莱恩斯补充。
“所以我们现在在和死人为敌吗?”戴竹说。
安德烈点头:“可以这么说。”
从神血初次出现在血猎视野中开始,真正的主导者就从未显现真容。
安德烈与莱恩斯遇到一个又一个棋子,真正导致这一切的“神”却始终不见踪影。
“血族和人类都没能发现异样,不仅仅是谨慎的问题了,他拥有掩人耳目的能力。”安德烈说。
“现在的线索只有加文,从这里下手是唯一选择。”莱恩斯问,“加文是什么样的人?”
“我对他的记忆很少。”戴竹说,“老实说要回忆起这个名字都有些困难。”
“加文长老是血族活得最长的一批长老之一。”维乔莱尔说,“他和人类亲近,除了必要的食物外从不捕猎。避世前一直在外游历。和人族签订协议后才被召回族群。”维乔莱尔说,“他的出身并不显赫,由一支普通血脉的血族转化,没有野心,普通的老派血族。”
“他游历阶段做了什么也无从而知吗?”莱恩斯问。
维乔莱尔摇头:“血族是崇尚自由,傲慢自大的种族,对于不够强大的同族,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其行踪。”
“那些咒术。”戴竹点点科尔,“可不是一只普通血族会做到的事情。要学会他们可要花费不少功夫。”
“在他游历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而知。”维乔莱尔说,“加文足够低调,很好的隐藏了自己。”
“但血族不会听命于比自己弱小的生物。”戴竹说,“如果加文的血脉没有作假,他就没有能力趋势德里克或者其他家族。”
“指使德里克的不是加文。”安德烈意识到一些事情,说,“从一开始神血都是单线向上的运行模式。一层连着一层,底层人不知晓上层的任何信息。这种模式即使中层断裂,底层也会运行。如同不会停歇的齿轮一样,除非拔除所有钉子,才能摧毁他们。”
“所以加文不需要比任何下层的能力强大,他将沃尔德伦摆在表面,自己则完全隐在身后。沃尔德伦下面是德里克,德里克下面还另有他人。就像在自己身前竖起一面又一面的盾牌。”安德烈说,“至少可以确定一点,无论背后之人是不是加文,他都很怕恶行纰漏。不是胆小怕死就是另有图谋。”
维乔莱尔说:“还有一点,目前血族的皇位落在艾德里安手中对方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有戒指消失不见。因此对方真正的目标也不是血族。”
“血族戒指存有血液与维乔莱尔的欲望……”安德烈喃喃,“血……神血。”
“伯纳尔四世施行的试验是将普通人转化为血族。他需要大量的血液来支持转化。”安德烈说,“葬礼时,几乎所有家主都提供了血液。”
兜兜转转,最终仍然落在了神血上。
“我需要回南区提醒教会预防神血的扩散。”莱恩斯皱眉说。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如果对方真正的目标是人类,而不是血族,那么的确防不胜防。
莱恩斯走出仓库。
维乔莱尔说:“我想我需要回血族查一查加文。”
“加文在外游历的时间具体在什么时候?”安德烈问。
维乔莱尔回答:“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直到避世前才突然出现。”
安德烈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仓库门,若有所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为什么不去?”维乔莱尔问。他的目光同安德烈一起看向门外。
“为什么要去?”安德烈反问道。
维乔莱尔转身盯着安德烈的瞳孔,神情平淡而冷静,却似一把钝刀刺入脑海。
“血族只会被欲望支配,而不会恐惧欲望。胜利与失败都不由懦弱和逃避带来。”维乔莱尔说,“我没想过你会在这种事情上犹豫不决。”
“在这件事上我们彼此彼此。”安德烈挪回目光,停止了在此事上的讨论。
“放下诸位的感情生活,讨论一点正事吧。”戴竹耸肩,扶起醒过来的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精通咒术,对是否中咒有着极高的敏锐直觉。如果使用和科尔一样的咒术,艾德里安的抗性会导致咒术提前失效。
也是考虑到这点,加文只动了细微的手脚以改变记忆,并没有实施更强大的咒术。这才导致艾德里安一直没有察觉。
“看看这是几?”戴竹伸出两根手指在艾德里安面前摇晃。
“二……我不是傻子。”艾德里安把戴竹的手指拨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回答他这件事足以证明你的脑容量,艾德里安。”安德烈说。
艾德里安呲了呲獠牙,盘腿坐在了地上:“抱歉,如果我早点发现记忆的问题,就不会让加文跑了。”
“真遗憾。”戴竹插话道,“按照科尔的记忆来看,你连从那个老头手里逃跑都不太可能。如果你的记忆无法被篡改,现在躺在那里的应该会有两个人。”
艾德里安闭了闭眼睛,瞳孔转动:“……你这算是安慰我吗?”
戴竹向后退一步,远离暴躁的吸血鬼:“实话实说。”
“戴竹读取了科尔的部分记忆,大致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维乔莱尔说,“加文是真的死了吗?”
“我和莱恩斯也在场,至少他演了一出戏给我们。”安德烈说。
“血族禁法中有死而复生的咒术。”艾德里安说,“施咒者自愿放弃灵魂,失去活着的体征,永远以撒旦侍者的身份行走。除非人为破解,负责就算是肉体化为灰烬也依然可以存活。”
“由于需要施咒者极高的天赋,且无可逆转,早就失传了。”艾德里安回想那时加文身上浮现的咒文,皱眉说,“加文身上的咒文我不认识,只是通过与科尔身上的相似而确定功效。”
“所以那可能并非杀人的利刃,而是加文自己给自己加上的诅咒?”戴竹问。
艾德里安点点头。
“疯子……”戴竹低骂,“血族中的神经病太多了,所以我不喜欢这里。”
“加文的疯不止如此。”艾德里安说,“我依稀能记起一些他和沃尔德伦的谈话。加文似乎一直在进行一些试验,以破解血族的‘诅咒’。”
在场的吸血鬼中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清楚血族的诅咒不过是个无稽之谈。
维森诺尔没有上帝,也没有撒旦。所谓恶魔对族群的惩罚也不过是美化丑恶本性的遮羞布。贪婪与傲慢是血族的本性,如同狼要吃肉,鹿要食草一般。
艾德里安:“神血只是他的第一步。他真正的目的是将人类转化为血族而又消除血族饮血的本性,成为单纯不死不老的‘神’。”
维乔莱尔和安德烈表情莫名,互相对视了一眼。
维乔莱尔叹了口气,“愚蠢的人永远不会变得聪明。”
戴竹看看三个人若有所思的神情,顿时有种自己是贵族茶会上被牵着的贵宾犬的错觉。
“麻烦把话说明白,怎么你们现在血族流行这种装神弄鬼的风格吗?”戴竹抗议道。
“你也是吸血鬼,这位先生。”艾德里安忍不住提醒。
“戒指里存放的是各大家主的血液以及……欲望。”维乔莱尔说,“代表着整个族群,戒指接受的血族就是能够统领族群的王。”
“所有血统纯正的血族会把一部分放进戒指,每个家主都会这么做。里面不止有血液,还有血族的灵魂。”安德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戴竹。”
吸血鬼是一种奇异的生物。他们与人类高度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戴竹当然明白安德烈的意思。
血族的灵魂,代表着恶魔降于人类的罪恶与诅咒。恶趣味集合在一起,形成了吸血鬼这个族群。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戒指是这么一种存在。”戴竹干笑着看向维乔莱尔,背后渗出冷汗。
他意识到维乔莱尔要和这些驳杂的“高贵”的欲望相处,然后压制,这就是身为血皇的强大。
沃尔德伦因为自身欲望的不满足而崩溃。戴竹因为厌恶而逃避。安德烈为压制而沉睡。只有维乔莱尔,面对自己族群所拥有的最大恶意而仍旧掌管血族。
“戒指里存留的‘灵魂’更像是每位家主身上的一个微小部分,他们的情绪过度波动时也会传递给我,任何叛乱或是其他念头我会提前知晓。”维乔莱尔说,“也就是说,那里留存着成为血族的所有特征。”
“加文很可能就是看上了这点。神血能够将人类转变为吸血鬼,却无法复刻真正的血族。他需要比血液更有用的物品来制造血族。”安德烈说。
戴竹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老实说,安德烈,信息有些过载。我想我还是更适合在人类社会混迹一些,你们的世界太复杂了。”
“加文已经不满足与个体试验了,他拿走戒指就是为大规模的进行试验。”艾德里安说,“即使是禁咒也会拥有这样那样的限制。据我所知,已知的气死复生咒术,不是需要大量活物作为祭品,就是神智会受损。无论哪一种,加文很可能是在强弩之末不得已盗走戒指的。”
“如果他的目的是大规模试验,你的人类社会就不复存在了。”艾德里安说。
戴竹眨了眨眼睛,虔诚地闭上眼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麻烦将维森诺尔所有的疯子带走。”
“除此之外,”安德烈说着看向维乔莱尔,“还要看我们的皇是否还愿意接手这个残败的族群。”
戴竹愣愣地看向维乔莱尔。
他的确离群太久了,就像维乔莱尔和安德烈永远无法欣赏莎士比亚一样,他现在也听不懂安德烈说得每一个字。
“维乔莱尔一直处于一种勉强的平衡状态,强制保持自己忽视对欲望的追求,将精力放在与观察戒指中各个家族的情况。”艾德里安好心解释,“通俗点说,在一群想吃肉的狼里出现了一只素食者。在统领狼群时素食者能够跳脱出对猎物的争夺而凌驾于我们之上。”
“同时,这只素食的狼厌恶着食肉的同类。”安德烈说,“出于我的私心,维乔莱尔,我不认为你应该为族群付出更多。”
维乔莱尔歪了下脑袋,看向已经放弃思考的戴竹:“我和沃尔德伦很相似,我们的欲望永远得不到实现。沃尔德伦是在浓雾中寻找,而我是清楚地知道它永远不会被满足。”
“实话实说,陛下,你看起来绅士多了。”戴竹手上还维持着画十字的状态,张了张嘴,结巴了两下,也没看透维乔莱尔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