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骨
安德烈在桌上摸到一个瓶子,打量了几眼,递给了莱恩斯。
莱恩斯就着月光辨识,瓶子是漂亮的玻璃的制作,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他打开瓶盖,一股人工混合的味道飘散。
安德烈捂住鼻子,退后几步:“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吗?这东西还能不认识,还要打开闻闻?”
“人造血瓶。”莱恩斯问,“这里为什么也有这东西?”
安德烈指了指门后挂着的带兜帽的斗篷。
斗篷有很多件,样式繁复,各有不同的花纹。
安德烈说:“看起来是个基因明显的日行者。”
“加上西蒙,这个庄园已经又两名日行者了,那个消失的女仆什么身份还不知道。”莱恩斯对着血瓶思考,“这个瓶子和西蒙屋里的是一个样式吗?”
安德烈思考了一会说:“不太一样。西蒙的瓶子更精致。你怀疑他们两个有联系?”
“只是猜测。庄园里出现两个日行者,一个死了,一个是嫌疑犯。他们没有关系不太可能。如果西蒙说得不是谎话,这个女仆也很可能有问题。具体还是需要明天询问后再说。”
莱恩斯思考了一下,把血瓶带走了。
两个人从窗户上跃下,各自回了房间。他们离开时,天已经快亮了。
安德烈没有棺材就不屑于睡觉。人类的床铺一点也不符合血族的审美。于是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架上的《葡萄酒历史与酿造》。
一本书翻到一半时,终于有侍者前来邀请他去大厅享用早餐。
令人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人认为西蒙是杀害特里的人,他在庄园里随意走动。就连仆人对他也是毕恭毕敬,没有恐惧也没有异样的眼神。
好似消失的女仆就是板上钉钉的凶手。
莱恩斯在进入大厅前问了一位警官为什么不对西蒙严加看守。
警官摸了摸脖子,说:“啊,您刚来不知道,西蒙先生肯定不是杀人犯。他那晚有不在场证明。老管家说西蒙先生在屋里呆到了后半夜,还听见里面惊恐的喊声,所以去敲了门询问情况。西蒙先生也回应了。所以凶手另有他人。”
莱恩斯将这些消息告诉了安德烈,安德烈打量着西蒙,说:“我在他身上闻不到太多血液的味道。连人造血应该都很久没有碰了。”
早饭过后莱恩斯进行了例行审问。
他首先叫了管家,管家两鬓都有白发,但打理的很整齐。谈吐也落落大方,很有教养。
“你为西蒙做了不在场证明?”莱恩斯问。
管家点点头说:“是的,探长。”
“详细说一下情况。”
“我的屋子就在主卧隔壁,主人身体不好,以防有什么事我可以处理。那晚我记得很清楚,半夜的时候听见隔壁有惊恐的喊叫,我害怕出了什么事情就赶紧拍打主卧房门。过了很久主人才开门,他看起来受了不少惊吓。我询问出什么事了,主人只说是做噩梦了。然后他叫我进屋谈了一些庄园的事情缓解心情。之后我害怕再出事,就一直在门外等着了,直到第二天主人出来。”
“你在门外,怎么确定西蒙后来没有从别的途径出去?”
管家愣了一下,回答:“这我的确不能证明。但是警官说特里的死亡时间在十二点到一点半之间。我听到喊叫是十一点,谈完话就已经是两点了。”
莱恩斯看了眼报告,确认无误后问了别的事情:“特里是庄园的什么人?”
“他是高级酿酒师。在庄园的地位还不错。平常都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呆着,很少出门。特里是个高傲的家伙,他很少和仆人聊天。只是有时愿意和主人品酒。庄园的一部分葡萄酒是他负责监督酿制的。”
“所以他没什么仇人?”
管家顿了一下说:“并不是这样。特里有些……自负。说话并不讨喜。所以庄园里讨厌他的人不少。而且……特里最近和大小姐走得很近。”
“所以?”莱恩斯挑眉,催促管家说下去。
管家叹了口气说:“大小姐喜欢上特里了,前些日子还向西蒙老爷要求订婚。但被主人拒绝了。”
“西蒙为什么不同意?”
“特里是个很虚荣的家伙。他除了酿酒没别的优点。”管家皱起眉,明显厌恶这位酿酒师,“他的薪水在庄园里算高的,但却没什么存款。他表现得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却经常去南区的赌场,输得一干二净再灰溜溜的回来。要不是他的酿酒技术实在高超,早就被辞退了。”
莱恩斯点点头,接着问:“那失踪的女仆呢?她是什么人。”
“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洗衣女佣。家里没有亲人,在庄园里一直很踏实。”管家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说,“真不敢相信她会那样残忍地杀害一个人。”
管家出去后,趁着下一个人进来的空档,莱恩斯坐在一边的安德烈:“有什么看法?”
“逻辑清晰,态度诚恳。是个忠心耿耿的好管家。”安德烈夸赞,随后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他看到了西蒙房里的人造血会是什么反应。”
“你觉得他知道西蒙是日行者这件事吗?”莱恩斯问。
“打个赌?我赌他知道。”安德烈说。
莱恩斯低头翻看档案,说:“真遗憾,我也堵他知道。并且还在帮着西蒙隐瞒这个身份。”
“西蒙的身体不好应该就是日行者的遗留血族基因导致的后遗症。在说到和西蒙在屋里详谈的时候,他的眼神不自觉的晃动,这是撒谎的表现。最重要的是,方才问话的一直是我,而他却不停将眼神转向把玩着特里屋里人造血的你,后来又松了口气一般集中精神回答。”
莱恩斯伸出手,要回了血瓶,接着说:“这说明首先他认识这个东西,刚开始的注意可能是因为身边的人使用它,后来松口气是因为发现这个和他见过的瓶子不一样。”
安德烈擦了擦手,确保人造血的味道没有沾染上去,夸奖:“恭喜你,长官,你的观察能力长进不少。我为我的上司还不算太过愚蠢而感到自豪。”
第十六章
接下来的询问并无太多线索。
特里的死亡发生在半夜,除了偶然目击了争执仆人,最可疑的就是西蒙和管家的说辞。
莱恩斯后来问起了西蒙他说的那个怪梦。这次却有管家在一旁作证说西蒙当时身上没有血液,只是一直神经质地漱口,洗手。
一天的询问下来,案件没有太大进展,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怎么看?”莱恩斯做好记录,随口问安德烈。
“西蒙的嫌疑基本由那个管家洗清,没有其他目击证人,不能完全摆脱嫌疑。”安德烈说,“但是看起来老管家除了隐瞒日行者这件事以外,并没有撒谎。”
“日行者没有预言的能力。”莱恩斯皱眉看关于西蒙的记录,“并且按照时间线来看,西蒙做梦时,凶案正在进行或者是已经完成,有什么法术能做到这种事吗?”
“听起来像灵魂出窍。”安德烈挑眉,“不过这是神话故事里的情节。简单来说,无论是血族还是人类应该都没有这种能力。”
“不过。”安德烈话锋一转,说,“血族擅长诱惑和控制。人类的心灵是血族的玩具。依靠催眠修改或者插入一段记忆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有人潜入了西蒙的房间,为他安排了一段杀人体验。”莱恩斯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插手人类记忆可不是低级血族能做到的事情。”
安德烈不置可否。
庄园不仅出现了日行者,甚至可能牵扯到一位高级血族。莱恩斯的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去看看特里的尸体。”他收拾好记录,放在文件夹里,招呼安德烈。
安德烈显得兴趣缺缺,身子仰在单人沙发里,慵懒得像午后睡醒的弥撒。
“我记得您有至少两位验尸官,探长。”
一整天的询问很是耗费心神,哪怕是吸血鬼,也不愿意欣赏一群人类重复说一件事。更何况时不时还要陪着猎人演戏。
莱恩斯站在门边,拽着镀金门把手拉开半扇门看着没骨头一样的吸血鬼说:“消极怠工要扣奖金。以及帮你养猫的福利也一并去除。”
金币不能打动高贵的吸血鬼的心,但养猫可以。
为弥撒吃熟食操碎了心的安德烈在沙发里留恋了片刻,优雅地起身说:“去工作吧长官,我准备好了。”
莱恩斯依旧面无表情,在转身出门的前一刻,嘴角及其微弱地扬起一个弧度。
挑衅,加戏谑。
尽管不想承认,但安德烈把那个诡异的笑看得一清二楚。他叹了口气,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把弥撒扔进黑森林自生自灭这件事。
特里没有家人。
这位天才酿酒师行踪成谜,孤身一人在南区和庄园混得风生水起。死去后,如同照应他的生前一般,更是无人过问。
没有人认领的尸体被放在庄园的冰库里。
西蒙搬空了最偏远的一处酒窖,用冰块保存尸体。
酒窖离庄园很远,里面存放的是些劣质葡萄酒。霉味和灰尘混着冷气充斥在地窖,显得有些阴森。
偌大的空间里放着一口粗制木棺材,里面埋着冰块,上面还躺着一个人。
安德烈看着这诡异的场景,忍不住说:“还挺有气氛,如果葡萄酒的香味再浓一点,棺材好一点的话,我不介意在这里睡个觉。”
莱恩斯走近棺材,用随身的匕首撬开钉子,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在仔细端详了酿酒师的遗容后,他无比真诚地说:“不想打搅你的乐趣,但是你确定要和这种人同棺共枕吗?”
尸体被冰块镇住,但死得太久了,尸斑已经出现,且还是有一定程度的腐烂。
验尸官已经初步验尸,报告就在莱恩斯的屋里躺着。因此警局的人也没有阻止用冰块保存尸体的做法。
特里的死相并不体面。
仆人们似乎很庄重地将尸体装进棺材,特里躺得很平整,正面朝上,双手交叉在前,看起来像虔诚的信徒。
但可惜的是,他的面部一片模糊。除了腐烂的皮肉和淤青外,嘴唇的位置几乎被割开,皮肤松弛,像没牙的老人。裸露的胳膊和脸颊还有不轻的烧伤。
安德烈看了一眼略显狰狞的尸体,跨过棺材走近莱恩斯。
“能和我同棺共枕的,除了弥撒应该不会有第二个活物。”他说着鼻尖凑近莱恩斯,金发垂在脸侧,率先挨到莱恩斯的脸颊。
柔软的金线如同冬天的风,寒凉地拂过莱恩斯。
安德烈的手攀上猎人腰间,修长有力的指节灵巧上升,划过胸膛,在口袋里拿出了两只手套。
莱恩斯似乎并没有被安德烈的挑衅所影响,淡定后退一步,拿出另一双手套,一边戴上一边冷冷地说:“眼下这位先生看起来不太像活着的样子。”
身边人戴手套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莱恩斯心满意足,将注意力放在了尸体上。
反击失败的安德烈垂着眼看棺材里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为把他和弥撒相提并论而感到了一丝丝愧疚。
“验尸官报告说致命伤是胸口的刀伤,没有凶器,死后经历过暴力对待。他的牙齿被剜掉了。身上有多处烧伤,有新有旧。”莱恩斯快速回忆报告,和安德烈介绍情况。
安德烈打量着尸体,掰开了嘴唇。
因为冰块的缘故,嘴唇边的血已经凝固,和露出的皮肉黏连在一起,触感有些诡异。
尸体口腔里有不少碎肉,也有牙齿的碎块,连着皮肉一起塞在嘴里。
由于时间有些长,血肉有些腐烂发黑,只有牙齿比较明显。
“他的牙齿少了几颗。”安德烈说着把口腔掰开大了一些,将尸体上颌露出。
伤口痕迹看起来像是用硬物在嘴里搅了一圈,把牙齿全部打落了。
在左上和右上处,断齿的痕迹更大一些,安德烈又看了看下颌松开尸体说:“他不是日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