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不欢
念及此,郁辞舟端起一盘点心,跟着江浅进了屋。
“你体内的妖气是怎么回事?”郁辞舟将点心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前在广陵大泽时,他便觉察到了江浅身上有一股自己的妖气,当时他还以为是江浅故意留着的。但那日江浅魅毒发作时,郁辞舟才发觉,江浅自己似乎根本没法控制那股妖力。
“不关你的事。”江浅冷声道。
“是我的妖气,怎么就不关我的事?”郁辞舟问道。
江浅本不想同他说此事,但转念一想,这是郁辞舟的妖力,说不定郁辞舟能帮他弄出来。念及此,江浅那态度稍稍放缓了些,开口道:“我原本将它封存在手里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失控了。”
郁辞舟拧了拧眉,伸手按在了江浅手心上。
江浅没有躲开,不设防地任由郁辞舟驭起妖力去试探他体内的妖气。
“是我的吗?”郁辞舟看着江浅问道。
江浅一怔,开口道:“你第一次去广陵大泽时,我偷偷捕获的。”
郁辞舟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释放出更多的妖力进入江浅体内,想弄清楚江浅体内那妖力的状况。但江浅体内的妖力却生出了些许抗拒,竟是再次传来了异动。
“你到底能不能控制它?”江浅骤然收回手,呼吸变得稍稍有些急促。
江浅能感觉到,郁辞舟试图接近那妖力的时候,那妖力也不知是没认出郁辞舟是它的主人,还是因为别的缘故,竟生出了些许反抗的意图。
而那妖力一旦开始异动,江浅的身体便会有很大的反应。
那反应说不上有多痛苦,却会扰乱江浅体内的妖力,让他变得不安。
“它……”郁辞舟拧着眉头,欲言又止。
他感觉那股妖气有些熟悉,像是他的,可那熟悉中又带着点陌生。
郁辞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可他又不敢轻易朝江浅说出这感觉,怕惹得江浅不安。
郁辞舟不由又想到了乌鸦死前说的那番话,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江浅体内这妖气的异动,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
乌鸦和魔魅背后那东西,究竟对江浅做了什么?
“你能将他弄出来吗?”江浅问道。
“你想让我将它弄出来?”郁辞舟问道。
江浅心道,你这不废话吗?
你的妖力老在我身体里折腾我,我不弄出来留着过年?
“我试试吧。”郁辞舟开口道。
江浅有些不大信任地看着郁辞舟,最终又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妖尊曾经试图帮我弄出来过,失败了。”江浅开口道。
郁辞舟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凤凰妖尊都弄不出来,可见这妖气的确棘手。
他没再多想,扣住江浅的手,再次驭起妖力,让自己的妖力侵入江浅的体内,试图从里头找出属于自己的那股妖气。
很快,郁辞舟便触到了那股妖气。
然而当他催动妖力想将那股妖气弄出来时,却惹得那股妖气开始躁动不安。
江浅额上登时便沁出了冷汗,身体也不由有些颤抖。
但江浅不想就此放弃,他觉得若是此番再失败,往后那妖气便会越来越猖狂。
感受到郁辞舟想要罢手的时候,江浅主动反扣住了郁辞舟的手,不让他离开自己。
郁辞舟只得继续催动妖力,但江浅的身体很快就有些承受不住,几乎跌到了郁辞舟怀里。
郁辞舟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揽住江浅,开口道:“下次再试吧。”
“不要,我能撑得住。”江浅将脑袋埋在郁辞舟肩窝里,声音都有些颤抖。
郁辞舟深吸了口气,骤然收回了妖力。
“为什么不继续?”江浅呼吸有些急促,朝他问道。
郁辞舟开口道:“太危险了,你会受伤。”
“我不在乎!”江浅赌气似的道。
郁辞舟伸手拂去他额头的冷汗,开口道:“我在乎。”
江浅一怔,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郁辞舟又道:“别跟自己置气……就算你再讨厌我,也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江浅:……
他想将这妖气弄出来,倒不是因为讨厌郁辞舟,但他真实的心思也不好解释。
“我一定要将它弄出来。”江浅开口道:“你不帮我,我也会想别的法子。”
郁辞舟眸色一黯,半晌后开口道:“我知道一个人,他或许有办法。”
江浅目光一亮,问道:“谁?”
郁辞舟开口道:“他不在京城,在澹州岛。”
“你能带我去见他吗?”江浅朝郁辞舟问道。
郁辞舟点了点头道:“当然。”
江浅闻言心中一喜,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一般。
郁辞舟看着江浅,见他眼中烦闷一扫而空,心中那感觉略有些复杂。
那一刻郁辞舟心中涌起了许多纷杂的念头,却没法将这些念头在江浅面剖开,只因他心里明白,他想要的和江浅想要的并不一样。
依着郁辞舟的意思,他们眼下便可以出发,不过江浅却还记着有一桩事没去办。
当日,江浅便让小八哥去翰林院给状元郎传了个话,要约状元郎见面。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茶楼,江浅早早便到了,没等一会儿状元郎也到了。
状元郎这人总是意气风发,江浅觉得自己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对方,对方眼睛里都有一种独特的光彩,仿佛世间所有烦恼都困不住他似的。
江浅将自己魅毒复发的事情朝状元郎说了,又将自己和青鱼之间间隔的日子告诉了对方,算着日子,下一个魅毒复发的,便是状元郎了,而且那一天估计很快就会到来。
“其实这毒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江浅朝他道:“只要你能看得开……”
江浅想到那日青鱼那面如死灰的样子,心中不觉有些替状元郎惋惜。
青鱼之所以落到那个下场,算是他咎由自取。
可状元郎却是什么都没做错,只因命格高便被魅魔算计了……
“人活一世,无所谓长短,我这段日子已经尝尽了人世欢愉,倒也不必自损身体再去换得几十载光阴。”状元郎淡淡一笑,开口道:“许多人活到八十岁,也未必能及得上我这一世圆满。”
江浅一怔,万万没想到状元郎竟会做这样的决定,心中不由有些难过。他心道若是状元郎做这样的决定,自己从澹州岛回来的时候只怕就见不到他了。
但江浅也知道,状元郎这样的通透之人,自己没必要劝。
“狐……”江浅想到了狐妖,记着对方的名字似乎是叫胡九,便改口问道:“胡九呢?”
“我会让他陪我到最后一天,在我顶不住的时候,让他出手杀了我。”状元郎道:“我好像有点小气,半点光阴都不愿浪费,哈哈。”
状元郎说着不由朗声大笑,江浅跟着他笑了笑,心中却有些烦闷。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凤凰妖尊……
凤凰妖尊从前经常同他说,不可以与人族过于亲近,人族寿命短暂,若是有了牵连届时徒增伤悲。这一刻江浅才算体会到了凤凰那话里的意思……怪不得凤凰与谁都不亲近,毕竟这世上谁也不会比拥有涅槃之力的凤凰活得久。
永宁巷。
郁辞舟去朝狼妖辞行。
狼妖得知郁辞舟要去澹州岛,着实惊讶了一番。
只因那澹州岛远离陆地,哪怕是禽族的妖想要过去,也很难凭借妖力飞过去。
因为那片海域不仅宽阔无比,还布满了结界。
要想去澹州岛,必须得像人族一样坐船穿过海峡,还得随时留意半路上的结界。
“那日乌鸦临死前说的那番话,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安。”郁辞舟道。
澹州岛上的赭恒散人,据说非人非妖非魔,很有几分本事,若是请他帮忙,或许可以解了眼下的困局,确保江浅安然无恙。
“或许只是你多想了呢?”狼妖道:“关心则乱。”
“或许吧。”郁辞舟道:“但我不能拿他的命去赌。”
郁辞舟想到江浅在杀死乌鸦时身上出现的那股戾气,便不由皱眉。
如果乌鸦背后那东西对江浅没有企图,又为何会设计让江浅亲手杀死乌鸦?还有魅魔……郁辞舟现在很是懊悔,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江浅去动手杀魅魔。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想也没有益处。
郁辞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挽回。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想一步倒也没有坏处。”狼妖道。
郁辞舟点了点头道:“不管背后是谁,我都不想继续坐以待毙了,先是魅魔又是乌鸦,说不定后头又会有别的妖。”
若背后那东西一直算计他们,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变被动为主动。
只要走在那东西前头,便会让那东西无路可走。
“我陪你们走一趟吧。”狼妖道。
“不必。”郁辞舟道:“此去吉凶未卜,你们还是留在京城吧。”
狼妖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茶馆里。
江浅正欲朝状元郎告别,状元郎却叫住了他。
“恩妖……心愿可达成了?”状元郎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他这问题有些逾距了,若是放在从前,他是不会朝江浅问的。
但是如今他已经决心赴死,想着往后也见不到了,便难得僭越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