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84章

作者:杨溯 标签: HE 玄幻灵异

  裴真不欲多做解释,只道:“此处说话,绝对安全。”

  “好吧,”谢岑关痛苦地薅头发,“寻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透你?是百里决明招惹的你,还是你招惹的他?若他欺负你,只要你说一句,拼了我这身烂皮囊,也同他同归于尽。”

  “此事原本同你无关,然而现在师尊已然认定我是你的私生子,便是有意撇你出去也没法子了。师尊看重人伦大义,日后少不得走动寒暄,我下面说的话,你听好。”裴真眸色深深,一字一句道,“欺瞒师尊的是我,蛊惑师尊的是我,并非师尊欺我年少,是我恃弱欺师。错在我,罪在我,师尊一无所知。”

  “你……”谢岑关气得手抖,齿缝里咬着字,硬是说不出口。他闭了闭眼,艰难平复心气儿,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离经叛道,罪大恶极,我就不说了。倘若百里决明得知真相,你要如何收场?”

  裴真低下眼眸,摩挲着青玉扳指,道:“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谢岑关道,“让我猜猜,无非是抹掉一个身份,用另一个身份同你师尊厮守终生。你要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那就只要让‘谢寻微’去死。暂且不说这法子行不行得通,孩子,你清醒一点,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你能圆一辈子么?”

  裴真的笑意渐渐敛了,阴郁和灰翳在眼底凝聚。他当然知道谎言如镜花水月,总有戳破的那一天。那时师尊会如何,他又该当如何?

  “你说得在理,到那时师尊定不会原谅我。”裴真竟然笑起来,他的笑容清淡温和,却又无比危险,“那就只好用老法子了,将师尊锁起来,封住他浑身的穴道,让他做一个没有功法的鬼怪。他会恨我、怨我,无妨,”他顿了顿,复道,“我只要他睁眼闭眼,皆是我。”

  谢岑关不可置信看了他半晌,才道:“寻微,你是不是有点疯了?”

  “谢宗主,”裴真竖指在唇间,微笑道,“你要替我保密。师尊太厉害了,我只有偷袭才能赢过他。”

  夜明珠发出清而冷的光,将他半边脸笼着,明暗交杂间,他温雅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谢岑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儿子在威胁他,倘若他将这秘密透露给了百里决明,或许他和寻微的关系永远得不到缓和。他还记得许多年前他去抱尘山下探望,看百里决明吹火,寻微蹲在他对面的屋檐下,天青色的袄儿,扎两个小揪,捧着一本经书对着阳光读。那时那么乖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外面响起百里决明不耐烦的大吼:“你俩要在里头过年是不是?”

  谢岑关探出头,“吵什么吵,我儿子都被你拐走了,我说两句体己话不行啊?”他缩回来,深吸了一口气,对裴真道:“你喜欢你师尊,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的,我不打算拦你。你自幼孤苦,我没陪过你,更没教过你,你离经叛道,我不能怪你。一个人的一生很短,眼睛一眨,咻咻几十年就过去了。快乐笑一下就没了,痛苦却要用一辈子去忍耐。这是你阿父死了之后才明白的道理,所以比起恪守家风,光宗耀祖那些无聊的事儿,我更希望你开心。可是啊,”谢岑关笑了笑,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爱百里决明的方式,并不正确?”

  裴真望着他,眸光寂寂,没有笑意。

  “不要用谎言去爱你的师尊,要用真心去爱他。”谢岑关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真的喜欢你师尊,你就应该去跟他坦白。寻微,告诉他你是谁。倘若他也真心爱你,就不会在乎你是裴真还是谢寻微。他连男人都能喜欢,自己徒弟又如何?反正都离经叛道了,叛一个是叛,两个也不嫌多。”

  “他不会原谅我。”裴真抿紧唇。

  “总要试一试,你不能骗他一辈子,这是你必须面对的坎,”谢岑关揉了揉他脑瓜子,“别害怕,跨过去就没事儿了。”

  他躬身出了隧道,外头又响起他和师尊的吵吵嚷嚷。这两个人待在一块儿,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裴真捂着心口,那里传来绵绵密密的疼痛。他怎么能坦白呢?说得轻巧,谢岑关不了解师尊,他了解,师尊绝无可能接受裴真就是谢寻微。一旦身份败露,他和师尊绝无转圜余地。那时会如何?师尊会离开他么?夜明珠的光像严霜铺满膝头,也铺满心底。苦楚恍若薄薄的水波浸泡他的心脏,八年前的别离再次浮现眼前,他已承受不了第二次分离。

  百里决明和谢岑关蹲在河边聊天,他们决定过一个时辰再出发,现在还有时间。谢岑关用树枝划着水波,道:“百里前辈,我儿子闺女都在你手里,你可得对他们好啊。”

  “废话,你俩刚刚到底聊什么?”百里决明不住回眸去瞥裴真,他已经出来了,回到篝火边上,正把地上被百里决明弄脏的衣裳捡起来,一件件叠好,收回包袱里。百里决明莫名其妙有点儿心虚,忙扭回头。

  “无论他们做错什么事儿,你都得担着点儿啊,”谢岑关掩面而叹,“年轻人,爱犯错,你知道的。你看你年轻的时候,犯了多大错。你按着要求自己的水准,要求裴真和寻微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百里决明听得耳朵疼,望着河里澹澹水波,他自己也叹气,“裴真是寻微亲哥哥,寻微是我徒弟,裴真嫁了我,他俩之间该怎么称呼呢?”百里决明头疼欲裂,“我们家辈分怎么这么乱?”

  套了半天话,谢岑关死活不说他和裴真到底说了什么,百里决明差点想把他脑袋摁进水里,看他说是不说。顾及裴真的颜面,最终还是作罢。他们都去睡了,留百里决明守着。百里决明闲着没事干,四处找路。河岸尽头不知通往哪里,他不敢走太远,在石壁附近兜圈子。绕到另一侧,忽见藤蔓底下似有东西。拨开一看,是一道暗门。

  他推开门,里头黑黢黢的,不知通往哪里。莫名其妙的,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那无限的黑暗,好似一个黑甜的梦乡。他情不自禁,一脚跨进了门槛。

  偏头看篝火那边,裴真醒了,正朝这边望过来,“前辈在做什么?”

  “发现一扇暗门,”百里决明道,“你守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说罢,他燃起掌心焰,矮身进了暗门。

  暗门?裴真拧起眉,之前叩击过石壁,分明是实心的,那门通往哪里?他一怔,忽然想起鬼母刻在隧道上方的“骗子”,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他追过去,失声喊道:“别进去!”

第122章 尸体(一)

  百里决明举高掌心焰,黄浸浸的光芒向四周流淌。这里是一处隧道,比之前爬的那条稍微高一些,弯腰可以行走。脚下铺了土砖,一看就很有年头了,好多都碎了。百里决明愣了一下,发现他来到了生前百里决明开辟的那条密道。他回身,悚然发现门不见了,方才进来的地方变成了一块平整的泥墙,连条门缝都没有。他怀疑自己是中了邪,拧了自己好几下,眼前依旧是泥墙。

  完了,着了道了。一定是鬼母张开了鬼域,重新桥接了空间。方才那是一道假门,没准鬼母就在哪儿等着他自投罗网呢。他举起火往两边看,左边通往黑漆漆的暗处,右边尽头似乎有道小门。他盯着那道小门,之前那种“召唤”的感觉又来了,好像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在那扇门后面,他的心底不可抑制地涌起密密麻麻的恐惧,像无数挤在一起即将破碎的蛹。

  不能过去。他想。

  他向另一侧走,走出好一程子路,再次回头看,那门依旧在他后方不远处,同他的距离没有半分变化。

  百里决明:“……”

  他加快速度,继续走,第二次回头看,那门仍然在他后方,静静矗立的模样就好像等待他去打开。他蹲下身,喘了两口气,往左边走走不脱,往右边呢?他站起身,尝试着迈了几步,径直走到了门前。

  行了,他明白了,这情形是非要他推开这扇门不可。

  那种害怕的感觉越发剧烈,脑海深处好像有无数钢针噗噗往外跳,他头疼欲裂。地砖上有两道车辙印,延伸进了门里。他想起裴真的推测,生前的百里决明修建这条隧道,是为了让一辆运着东西的板车出入。那个人运了什么东西出去,还是送了什么东西进来?

  他当真是百里决明么?如若他不是百里决明,那他是谁?

  他的右手在颤抖,每当他恐惧就会忍不住手抖,改不掉的毛病,陪伴了他短暂的一生。短暂?他为什么要说“短暂”?头脑里似乎有许多陌生的词语,一个一个往外蹦。他将火焰靠近这扇门,门上镂刻了一个清晰的徽识——火符。百里决明明白了,那个人送了东西进来,留给死后的他。

  回头望,黑暗沿着隧道无限延伸,他守着一捧火焰,孤零零蹲在门前,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儿。

  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他伸出手,想要推开这扇门。

  “不要。”恶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为什么?”

  恶童站在心域的屋檐上,火红的夕阳在他眼前,那上面已经蔓延出了许多枝桠一般的裂纹。他闭了闭眼,“既然恐惧,为什么要推开它?你就不怕……那后面有我们都无法承受的东西?”

  “我没办法……”百里决明喃喃,“我不能被困在这儿,还有人在等我。”

  他低头,从怀里掏出连心锁,试图联系裴真。锁头黯淡无光,怎么也亮不起来。他急得不行,又调整灵力流,联系浔州别业。锁头闪了几下,亮了,里头传来留守浔州的鬼侍的声音,“前辈?”

  “寻微在么?”他问。

  “……在,”鬼侍道,“有什么事儿么?如今尚是深夜,娘子还在安寝。呃,要小的去唤她么?”

  “不用,”百里决明叫住他,“我就问问。她这几日还好吧?你同她说,我事儿快办完了,约莫过不了几天就能回去,让她好好吃饭,没事儿学学女红,别成天想东想西。”

  “是,小的一定转达。”

  百里决明关了连心锁,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恐惧么?当然恐惧。自从进入西难陀,不,或许该说每次靠近玛桑,那没有来由的恐惧就萦绕他的心头,像乌云罩顶,避无可避。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深邃的深渊,里面有许多他不愿触碰的东西。但他知道,他不能退避。他有徒弟,有没过门的媳妇,他的离开会让很多人难过。他想起寻微,那个爱哭鬼,又想起裴真,同样是个爱哭鬼。这两人凑在一块儿哭,恐怕会把江左淹没吧。

  他笑了笑,男人不能让爱自己的人哭啊。

  他站起身,推开了这扇门。

  裴真追着百里决明进了暗门,脚下踩上实地,嘎吱嘎吱作响。他点起火折子,光晕扩散,入目是破旧的横条木板铺成的地面,一条狭窄阴暗的走廊向黑暗处延伸,头顶还挂着许多灰扑扑的灰尘吊子,两边是木门扇,许多门纱都是破的。他心里沉沉落了下去,这里是阴木寨。他的担忧变成了现实,暗门是鬼母设下的假门,他通过假门,回到了鬼国。

  师尊呢?他和师尊在不同时间通过暗门,师尊极有可能去了别处。裴真拿出连心锁,锁头忽明忽暗,他低声呼唤:“前辈?前辈?”

  无人回应。

  他听见“沙沙沙”的响声,像什么锋利的东西在摩擦板壁。他拧眉听了片刻,悚然发现这声音并非从连心锁中传出,而是来自他身侧的一间小屋。他来到那小屋门前,轻轻推开门,门扇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呀”声,在寂静里无比响亮刺耳。他举起火折子,黄浸浸的光徐徐向前流淌,照亮一双赤足。鬼母披头散发,背对着他,用手指甲抓着板壁。红油板壁上,整面墙,刻满了“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饶是裴真,都不免感到心惊胆战。他一声不响,慢慢退了出去。这里是老寨内廊,要想办法到外围。他在心里回忆阴木寨的地图,寨中房间与房间相互连接,要通过一间小屋,才能到外头的走马廊。他开了另一间小屋的门扇,鬼母站在黑暗尽处,背对着他,在板壁上疯狂刻字。

  裴真:“……”

  是瞬移闪现?还是鬼打墙?

  裴真额头起了薄汗,小心翼翼退后,开启对面的门扇,鬼母依旧站在里面。

  他叹了口气,看来他已经被鬼母盯上了。暗门不是为了师尊而设,而是为了困住他。

  “阿兰那前辈,”裴真苦笑,“在下不知何处得罪了您,可否明示呢?”

  他举起火折子,光下鬼母的身影更清晰了些,她分明没有转身,裴真却感受到一双怨毒的目光。墙上的字一个比一个清晰,笔画也顺溜了不少,鬼母的神智似乎恢复了许多,大约是她吃了不少鬼怪的缘故。血肉魂魄补充她的灵力,让她神智逐渐清明,还有了设计分离他和师尊的能力。

  “你骗他……”鬼母沙哑地开口。这是裴真第一次,听见已经死去的阿兰那开口说话。她的嗓音粗噶呕哑,像喉咙里积淀了许多泥沙。她一字一句,“我看见……你在燕子楼梳妆,我看着你……扮成男儿……骗他……”

  “浔州别业终究还是没能防住您,”裴真叹道,“在下的鬼侍还需多加整训。你四处篆刻‘骗子’,是为了提醒师尊么?”

  “中原人……狡猾……他……笨,看不到。”鬼母捂住自己的脸颊,“我丑……他害怕。”

  原来,这就是她黑发覆面的原因,她害怕师尊看见她丑陋的模样。

  裴真躬身长揖,“欺瞒师尊是寻微之过,恳请前辈相信,寻微待师尊是真心。西难陀凶险,师尊一个人在那儿甚为不妥。劳烦前辈送寻微回返,他日寻微定然负荆请罪。”

  鬼母扯过一个箱子,倒出里面的衣裙。里头是一件金线红裙,是她从前的衣装。

  “穿上它……”鬼母道,“去他面前。”

  裴真:“……”

  这是要他穿着裙子到师尊面前自曝身份么?

  “否则……”她蓦然抬头,“吃了你!”

  风中传来呼啸,空气被裴真加速挤压,三枚风针在瞬息之间成型。谢岑关在十八狱运用的“风针”术被他复制,他运用得得心应手。只要风的速度足够快,它可以比兵刃更加锋利。当然,他不打算伤害阿兰那,他只需要她暂时服从他的命令。封住头顶“通天”、“承光”、“上星”三穴,患者会痴痴如小儿,任他驱使。然而阿兰那的速度比他更快,火折子被风吹灭,阿兰那在小屋陷入黑暗的瞬间消失,三枚“风针”统统打空。

  无妨,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裴真回身向后,袖袂飞扬间刀光顿现。一瞬凛冽的光辉中,透过锃亮的刀身,他看见了那个可怖的女鬼。她倒悬在他身后,长发拖曳的头颅正对着他的后脑勺。她伸出利爪,刀一样锋利的指甲割断了裴真的发带。黑发飞扬,与此同时风速增加,周围的一切腾卷起来,那件红裙在高速的风中撕裂成碎布。阿兰那竟岿然不动,裴真以刀格住了她下一爪。

  “真的要打么?前辈错乱时空之术的确精妙,然则身法刀术远远不如寻微。况且,”裴真低笑,“我受伤了,师尊会心疼。”

  狂风之中,三枚风针无声无息地在阿兰那脑后成型。这就是谢氏风法,独一无二的杀人术,有风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兵刃。

  阿兰那暴怒,刀刃在她爪下蔓延出裂痕。裴真缓缓吐息,风针调整位置,对准阿兰那头颅的三处穴位。三、二、一,位置锁定,他的指尖轻轻拨动风流。看不见的风就像他指间的琴弦,灵力顺着细弦传导。风针即将触碰到阿兰那的发丝,突然间,就在此时,裴真心口重重一痛。

  风流消散,风针猛然瓦解。他的刀碎裂如镜片,阿兰那的利爪袭来,他下意识格挡,阿兰那在他的小臂上抓出三条深深的血痕。经脉无比疼痛,甚至超过了小臂上的伤。裴真捂着嘴倒退了好几步,虚靠着门框支撑自己,汩汩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

  他知道不好了,经脉里的那根牛毛针到心口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阿兰那的攻势仍在继续,而他已经无力迎战。痛楚蔓延到全身,每一寸经脉都在碎裂。

  黑暗里阿兰那冲过来,他竭力后退。衣襟里百里小叽钻出来,扑着翅子飞到裴真肩膀上,猛然吸气,圆鼓鼓的肚子涨得老大。然后它张开金黄色的小喙,炽烈的火焰从那里喷出,一瞬间天地仿佛都亮了,真火摧枯拉朽席卷了整个小屋,阿兰那尖嘶着后退。裴真看见空间出现了裂痕,被烘烤得滚烫的红油板壁后面出现了山洞的影子。

  裴真跌跌撞撞跑过去,走出裂隙,抓着藤蔓艰难前进。直到离那裂隙远了,才有空辨认自己身在何处。地下河凘澌的声音响起,入眼是墨绿色的藤蔓和崎岖的山石。他回到了西难陀。

  血流了满臂,整件衣袖都红了。拧一拧,似乎还能挤出血水来。他终于走不动了,躺在河岸边上喘息。百里小叽摇摇摆摆走过来,停在他的眼前。它敛起毛茸茸的小翅膀,米粒大的眼睛盯着他看。方才放了火,小脑袋上还冒着袅袅的烟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他虚弱地笑,“你是无渡爷爷,还是那个人?”

  跟了他们一路,终于肯现身了么?早在姜若虚说“那个人”就在他们身边时,他就怀疑这只小鸡了。它是姜若虚所赠,不依不饶跟着师尊,有时候还啄他,一副看不惯师尊的样子,实在很可疑。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在裴真耳侧。

  “针近心脉,无药可救。小孩儿,你快死了。”

  “你是谁?”裴真固执地问。

  百里小叽的眼睛太小,看不出情绪,却无端有种冷漠的倨傲。

  它说:“我是百里决明,真正的百里决明。”

第123章 尸体(二)

  百里小叽是只鸡崽,没法儿说人话,藏身于里头的男人用传音同裴真交流。从前那个不近人情的抱尘山长老,如今沦落成为一只蔫巴巴的鸡崽,这情形委实让人觉得诡异。不过裴真没说什么,只竭尽全力支起身子,取出三根银针封住心脉附近的大穴。他要以此减缓血行速度,拖延牛毛针进入心脉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已是满头大汗。右手被鬼母抓伤,一动就疼。他撕下衣袂的布包扎,又打开右腕下的袖兜,从里头拿出一个白瓷小药瓶,里面装着老材香。师尊拿走了一颗,他又炼制了一颗,为的就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