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引路星
花衡景点了点头:“已经比我预计中的好了。”
郁槐召唤出灵体替半死不活的许愿机疗伤,后者在皮肉生长时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看着许愿机这副任由宰割的模样,徐以年不由得好奇郁槐究竟做了什么。
趁着治疗,徐以年拍了拍他:“你不怕花衡乂醒来和你翻脸?”
“我看他很听他哥哥的话,决定都是他哥亲自下的。”言下之意,真要翻脸,他就把花衡景推出去。
几米开外,花衡景走到枯树下,他注视着昏迷的弟弟,在他面前慢慢蹲下了身。
少年模样的亡灵伸出手,手掌轻托住花衡乂的脸。生死有别,他无法真正碰触到自己的双生兄弟,少年脸上却绽开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徐以年听见他小声说:“我真的很高兴。”
“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真好啊……你好好地活着,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要是再珍惜自己一些,那就更好了。”
少年的声音又轻又缓,风一般融入夜色。那些纯粹的、满含希望的句子仿佛有魔力,轻而易举便能引起人心的共鸣。
徐以年身体一僵,渐渐埋下脑袋。
“?”郁槐惊奇地问,“你不会哭了吧?”
徐以年飞快擦了把眼睛,凶神恶煞地回应:“……关你屁事!你好烦啊!”
“当年不得已做出了那种决定,我很抱歉,没想到我的死亡一直束缚着你。”花衡景伸出手臂,轻轻环着已经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弟弟,就像一个迟来了十一年的拥抱。
“我爱你。”
他闭上眼睛,温柔地祝福。
“以后就自由地活着吧。”
最后一丝雾气融入许愿机的身体,束缚他的咒文也随之解开。
“好了、好了,可以许愿了。”许愿机诚惶诚恐。
郁槐盯着许愿机在花衡乂身上做了标记,金色的血祭阵重新铺展开来,许愿机连滚带爬上了血祭阵,郁槐踏上去的前一刻,折身看向徐以年。
他忽然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眼泪没擦干净。”
徐以年想也不想用手背蹭蹭眼睛。
什么都没有。
……被耍了。
他怒视郁槐,后者坏心眼地笑了出来,最后对他叮嘱:“等我一会儿,别乱跑。”
徐以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跳的速度不觉加快。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和郁槐的对话越来越自然,两个人总是机缘巧合地凑在一块儿。即使心里不可抑制地为此雀跃,理智却响起了冰冷的警告。
这样下去……太超过了。
如果不想让情况走向难以控制的地步,他最好减少和郁槐接触。
暗红天幕上高悬的金色阵法如同生者世界的大门,无数亡魂受到牵引,穿过层层叠叠的血祭符文重回人世。
这一幕显露出些许神圣的意味,徐以年看得入迷,花衡景突然朝左侧望去。相比人类,亡灵对生者的气息更为敏感。
“除妖局来了,有很多人。”
徐以年抬头看向天空,虽说血祭的速度不算慢,但有这么多的亡魂需要回归本体,血祭一时半会儿不能结束:“你留在这里看着花衡乂,有什么事情就上去找郁槐。”
担心血祭被打断,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来时路。
第28章 愿望
远远地,徐以年看见了一列用术法照明的队伍。大概提前知晓了血祭将在空中进行,除妖局甚至调动了直升机。飞旋的机翼制造出轰鸣声响,眼看着就要往血祭阵的方向驶去。
为首的除妖师个子很高,身形利落挺拔,术法散发的光芒映照着他清俊的面容。徐以年急忙叫住他:“师父!等一下!不要让他们过去!”
唐斐见他全身带电横冲直撞,回头低声说了什么。
除妖局的队伍随即停在原地,直升机接到指令,也暂时悬在空中一动不动。有部分除妖师相互交换了眼神。
徐以年的命相在两界都不是秘密,之所以拜入唐斐名下,表面上说是为了压一压他命里的邪气,其实也是为了让他处在唐斐的监管下,大家都放心。唐家这一任家主手腕强势、性子也冷淡,但他不仅收了徐以年做徒弟,听说也是悉心教导,尽职尽责。
照这个情况看,唐斐对自己唯一的徒弟的确很好。
徐以年从树顶跳下来,有除妖师见此出声质问:“徐少主为什么让我们停下?天上正在进行血祭,如果不能及时阻止,这些亡魂可就彻底死去了!”
“我看这血祭阵都快消失了,别说阻止血祭,再拖下去能逮住施术的妖怪都算好的。”
两人话音落下,人群中传来切切低语。
徐以年想解释血祭阵的作用,又怕说了就是给花衡乂定死了罪名,只能硬邦邦道:“现在阻止了才会出问题。”
“这是什么话?十几万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可不能被当作儿戏!”
徐以年啧了声。他知道除妖局不少人对自己有偏见,要是拿不出合理的解释……
“别吵了。”唐斐冷声道。
他一发话,质疑不断的除妖师们都闭上了嘴。唐斐看向那名叫嚷的除妖师:“徐以年不至于拿这种事情当儿戏。”
除妖师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连忙点了头。
唐斐将目光转向对面:“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我……”徐以年张了张口,几乎想扯淡拖延时间了,除妖师们的神情却纷纷发生了变化,他们警惕地注视着他的身后,连唐斐的目光也顿了一顿。
“不是让你等我吗?”
像是没看见其他人如临大敌的神色,来者的语气漫不经心。
郁槐说着,从后搭上他的肩膀。
肩上那只手没用什么力气,松松扣着他。说不上是放松还是紧张,徐以年一动不动。
眼前这幕景象令无数除妖师面色不定,有的已经握紧了武器。面对严阵以待的除妖师们,郁槐道:“不劳各位动手,花衡景自己用五十年寿命复活了死者。刚才的血祭阵就是复活用的。”
没有人说话。
先前质疑不断的人群此刻鸦雀无声,这个转折着实不可思议。他们好不容易赶到现场,却听说犯下大错的妖怪不仅知错就改,还顺便把前面的窟窿给填上了。倘若说这话的人不是郁槐,好几位除妖师简直想嘲讽一句编谎话都编不出有逻辑的。
“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来查清事实,明确来龙去脉后,除妖局会将他复活亡魂的举动纳入考虑范围内。”唐斐同郁槐对上视线,“相应的,他也需要配合我们的调查。”
郁槐在除妖局待过,对这一套流程很熟悉。献祭了五十年的寿命,花衡乂短时间内也和废人差不多了。他相信花衡乂死不了,但除妖局不可能对一个潜在罪犯关照有加,这一去说不定会落下病根。
“配合调查可以,人不能跟你们走。”
他拒绝得太干脆,不少人相继变了脸色。郁槐乖戾的作风无人不晓,他回来这几年闹得腥风血雨,鉴于大多数事情只发生在妖界,除妖局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可郁槐当面拒绝唐斐,更像是拒绝给除妖局面子。
唐斐冷冷道:“从地下拍卖会到活人血祭,幻妖一族难脱干系,花衡景作为家主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
“他会给除妖局一个解释,但不是今天。”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
徐以年在这时叫了郁槐的名字。众人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男生低声道:“等我一下。”
说完这话,他往除妖师们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了唐斐面前:“师父,我有话想跟你说。”
后面几位上了年纪的除妖师腹诽心谤:徐家的少主果然没规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唐斐却同意了,他以目示意不远处:“去那边。”
师徒二人走到就近的空地上,见唐斐停下脚步,徐以年正想解释,无声无息的隔音阵在这片区域扩展开来。
徐以年抱怨:“外面那些前辈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的,他们不懂高手都是善于沟通的吗?”
唐斐没理会他的吐槽:“有话就说。”
话虽如此,他的眉目舒展了几分,没了在众人面前的距离感。
“刚才的血祭阵不是用来害人的,那个已经被停止了。你们看到的血祭阵的确是复活亡魂的,师父你可以确认一下,死掉的人现在全部活了过来。”
“郁槐既然那么说,烂摊子肯定收拾干净了。”
徐以年张了张口,唐斐又道:“除妖局的规定就是这样,即使没有伤亡,花衡景也得跟我们回去。”
“他付出了五十年的寿命,不仅是被他害死的人,包括长老院杀掉的也都复活了。他现在很虚弱。”怕唐斐不信,徐以年补充,“真的,人都晕过去了。”虽然是他打晕的。
“他这个状态,就算去了除妖局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要不带我回去吧,我可以配合调查,从头到尾我都记得很清楚。”
唐斐眸光一凛,声音也没了温度:“你用什么身份配合?擅自行动的除妖师还是花衡景的同伙?”
“……”
“跟我这么说就算了,在外面说话注意些,少给自己惹麻烦。”
徐以年垂头丧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教训。
唐斐看了他半晌,语气和缓下来:“可以不带他去除妖局,但在事情查清之前他必须处在除妖局的监控下。”
徐以年眨了下眼,喜出望外:“谢谢师父!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理解的!”
他转身就想去找郁槐。不等他离开,唐斐拉住他的衣领,把他抓了回来:“先别急着跑。”
“?”徐以年回头。
“你不用再参与这件事了,直接跟我回去。”
他啊了一声,原本满是笑意的桃花眼流露出疑惑:“为什么啊?”
唐斐反问:“事情差不多解决了,你不回去还想去哪儿?还有你的毕业考核,你们校长都想让你复读一年了,跟我好好找他解释。”
今晚跌宕起伏,徐以年险些忘记了自己危在旦夕的毕业考核,唐斐和校长的交情很好,趁着唐斐在,说不定他还有低分飘过的可能。
更何况他的确没理由再跟着郁槐跑了。继续接触下去,他害怕自己过界。
思及此,徐以年闷不吭声点了点头。
“好了,小年。”唐斐揉了把他的脑袋,靠近他,“你都这么大了,别让我们担心。”
郁槐独自站在枯树下,对面一群除妖师敢怒不敢言。随着隔音阵解除,所有人不约而同侧目望去。
黑发黑眼的男生率先跑了过来,他没看其他人,径直停在郁槐面前:“师父答应不带走花衡乂了,不过在调查结果出来前除妖局会密切监控他。这样没问题吧?”
他说话时音量压低,两人的距离很近。他便说的花衡乂的名字,而不是除妖局以为的花衡景。
郁槐望着他明亮的眼睛,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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