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 第213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奇幻魔幻 幻想空间 玄幻灵异

  邪祟堆里滚过来的人没有不了解“搜魂”的,被搜魂的半仙和凡人神识会直接消散,筑基以上道心先碎,神识来不及消散就会先死于道心破碎。

  奚平曾经盲目乐观地妄想过,总有一天他要找到除掉道心桎梏的办法,总有一天他要把这讨厌的清净道心彻底剔掉……

  他乐极生悲,现在只想求端睿殿下在天有灵,能把三哥冻回不通人性的魔头。

  一声琉璃般的脆响,世上最纯粹的清净道心碎了。

  那一瞬间,奚平挣脱了那搜魂的蝉蜕高手桎梏,真身眼角流出血来,神识接近走火入魔边缘。

  下一刻,他眼前闪过微弱的光,奚平眼前一片模糊,只觉眼前似乎有无数棱镜照见他的脸,他神识落到了什么东西里,熟悉的声音用仿佛阔别了半生的语气说道:“我就知道你得进来,唉,都升灵了,心志怎么不能稳一点?”

  奚平蓦地循声扭过头去,没等看清人,先挨了个脑瓜崩。

  “教不严师之惰,令师……啧,也没办法,毕竟日理万机。”那弹他的人还欲盖弥彰地给支修上了句眼药,“行吧,也算没白疼你——凝神,这里是心魔种,你真想走火入魔吗?”

第206章 有憾生(十八)

  奚平脑子里一时是空白的,做梦似的叫了一声“三哥”,也不知喊没喊出声。

  他眼前闪过幻影,依稀听见了二十年前菱阳河畔的水声,忘了自己在哪。

  周楹拂袖一弹,奚平天灵盖好像被人敲开灌了一瓢凉水,从头顶一路凉到尾巴骨。

  逡巡在周围的幻雾散开,他看清了眼前人,也看清了周遭景——离他最近的一块镜面上,一个秃头熟人正不知第多少次纠缠在自己命运的死循环里,心无旁骛,一眼都没往外看。

  奚平激灵一下,来不及想别的,一把将自己飞散的神智拉扯回来:“是先帝从无渡海底捞走的那颗?能挡住蝉蜕吗?”

  “当然不能,心魔本人不还是你亲自炸死的?”周楹一挑眉,“怎么还没清醒?”

  奚平:“什……”

  只听一声飓风般的呼啸,搜魂的蝉蜕神识将破碎的清净道心撞开,扫荡了周楹摇摇欲坠的灵台,直逼过来。

  奚平猝然回头,见这所谓“心魔种”听着挺神秘,其实根本就是一层薄如蝉翼的琉璃!

  当年无渡海底那心魔就是被半仙筑基时炸开的灵台崩碎的,心魔种还能高明到哪去?蝉蜕喘口大气就能灰飞烟灭。

  他俩仿佛是狂风骤雨中藏在纸灯笼里的两只小虫,心魔种那聊胜于无的屏障什么都挡不住,奚平几乎感觉到剑气直抵他眉心,睁不开眼。

  他一时也不知道心魔种是不是已经碎了,本能地一跃而起,挡在周楹前,指尖透明的琴弦一闪,准备螳臂当车,又狼狈又笨拙。

  然而预想中千刀万剐的剧痛却没落在他身上,心魔种那无数镜子反射了剑光,原本雾气蒙蒙的“镜面”全干净了,上面飞掠过无数场景:周楹放问天回玄隐、周楹十几年前就开始与瞎狼王勾结、陆吾潜伏进北历……

  奚平后背僵得棺材板一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心魔种的棱镜面上反射的图景,应该是周楹神识钻进来之前的遗留的投影。这会儿那搜魂的蝉蜕高手就像刚走进暗处,光源有限,看到了显影的镜子,老远一照面蒙住了。

  但镜影和真实的神识肯定不一样,对方一旦察觉到不对,立刻就能逮住他俩。

  奚平飞快地问道:“三哥,你是利用清净道把这东西收了吗,心魔种收服以后有什么神通?”

  周楹道:“对于这颗心魔种来说,我如心魔本人。”

  奚平听完这“狂言”,头都大了一圈——那心魔本人就是个靠嘴混日子的废物,只能在无渡海底当饲料。

  像那玩意能有什么出息!

  他挣扎着,仍对“三哥靠谱”这事抱着一线侥幸:“那你能控制心魔种的镜面上反射什么吗?能设法胡编乱造些‘记忆’骗过去吗?”

  “编是可以编,骗过去是不可能的,”周楹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搜魂者蝉蜕,我猜很可能是昆仑掌门。翻完我前世今生不过瞬息,以你修为,现在也只是勉强能跟上画面,我一个小小筑基,编的速度不可能跟上他翻。他自己翻还没什么,我一动手搀和,人家立刻能察觉出不对,你嫌死得不够快么,快别自作聪明了。”

  奚平崩溃道:“清净道里想不起风凉话可把您憋坏了是吗?你到底有没有后招!”

  “稍安勿躁。”周楹说着皱起眉,“你现在怎么这么放肆?”

  奚平:“……”

  他神识特殊,碎了也不一定会死,可周楹那没溜的混蛋道心已碎,身体还不知能撑几息,只剩这一点神识了!

  “我给你跪下了亲哥,你筑基收服心魔种是最近不久的事,他马上就能翻到这段,到时候我们还玩什么……”

  然而这时,心魔种的镜面上忽然闪过支修和周楹商量出使北历一事的场景。

  奚平此时的灵感已经紧绷到极致,一眼扫过去立刻捕捉到了那画面不对:他们商量北历之行时,飞琼峰上的小木屋里只有三人在场,连奚悦都在隔壁躺着。可此时心魔种镜面上,那小屋里人只有三位,地上的人影却绝不止三人份。

  更离奇的是,其他场景一闪就过去了,搜魂的人翻到这宛如见鬼的一幕,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

  奚平提心吊胆,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询问的眼神投向周楹。

  “别看,不是我,我说了,我跟不上蝉蜕的搜魂速度,不敢他眼皮底下乱动手脚。”

  “那这是……”

  “传说心魔种有九千面,凡有灵,都能在其中照见自己。”周楹轻声说道,“自然也能照见这位搜魂的高手。”

  话音刚落,奚平就听见一声轻响,他以为哪碎了,心差点梗住。一抬头,却发现原本比纸片还薄的心魔种上浮起雾,那雾气似乎在不动声色地吸着搜魂蝉蜕的灵气,冻冰似的发出“喀嚓”的细响,心魔种的壳竟渐渐厚实起来,蝉蜕剑修那让人如芒在背的威压瞬间轻了许多。

  与此同时,随着搜魂人“探查”,心魔种表面棱镜上映出的画面也越来越鲜活。

  奚平一晃神,几乎以为那镜面上的都是真人,他甚至能感觉到每个人的修为和气息。

  而那画面是搜魂人神识的映射,越详实,对方着道越深,心魔种从他那吸的灵气就越多,外壁也就越坚固。不到片刻,方才差点将奚平脊梁骨压折的威压几乎完全被心魔种阻隔,“白纸灯笼”成了铜墙铁壁……像一个隐喻:越挖掘,离真相越远。

  奚平目瞪口呆:这也行?

  方才心魔种上所有属于周楹的真实记忆,搜魂人都只是一翻而过没仔细看,单单把这有问题的挑了出来。

  “不管真相有多真,人会相信的,永远是自己想相信的。”周楹胆大包天地伸手敲了敲心魔种的外壳,外面搜魂的高手毫无知觉,“我骗不过他,但他自己可以。”

  心魔种的棱镜上,支修和周楹身边那几道多出里的黑影得到了搜魂人的注视,更清晰起来,其中有一位奚平怎么也不会认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那么秃还没有腿的修士,那是濯明。

  搜魂的人认为濯明跟他们是一伙的。

  奚平愣了片刻,试着从局外人的角度复盘金平那场保卫战,发现这事还真是不能细想:濯明千里迢迢地引诱三岳山和项宁来撞玄隐舆图,项宁用过就报废,三岳陷入一片混乱,支修却趁机冲破了灵山桎梏,破蝉蜕境。玄隐大长老在这一役中三去其二,只留下司命一个最不能打的……还是支修的师父,固若金汤的千年灵山一夜易主。

  在里面起重要作用的濯明可不就是像他们一伙的,特别说得通!

  按照这个思路往前推,玄隐山当时之所以容忍陆吾诞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秋杀横空出世。而三岳损失月满新圣,由极盛转衰,和惠湘君那被人做了手脚的化外炉脱不开关系……

  搜魂的人与奚平“英雄所见略同”,显然也想到了,那画面上其他黑影幻化成秋杀和惠湘君的模样。

  转生木、无心莲、永春锦、晚秋红、雪里爬……小小的木屋里,集齐了古往今来的上古魔神,当年被灵山绞杀镇压的神秘力量正重新扎堆抱团,密谋颠覆灵山。

  而在这位搜魂高手的潜意识中,这些上古魔神存在的方式非常特别——都在影子里。那画面上,活人支修和奚平也都坐在背光处,面孔模糊不清。

  大宛舆图……甚至南海秘境,恰好都是灵山的影子。

  奚平心道:他不会以为我们这些“园丁邪祟”背后就是舆图和南海秘境吧?

  念头刚闪过,便见那小木屋中杂乱的影中又多出个龙和往生灵鲵的轮廓,搜魂者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紧接着,这人为编织的巨大阴谋就像一颗道心一样,作为框架,完美地解释了近年来奚平或多或少了解的所有事。

  心魔种上闪过的画面中,周楹真实的记忆越来越模糊,而那心魔种也如同一颗被不断打磨的道心一样,壳越来越坚固、越来越厚。

  突然,搜魂的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魔种外壳上原本异常清晰的画面模糊了一下,那棱镜上画面的重点毫无预兆地落在了被淡化的周楹身上。

  紧接着,心魔种巨震,周楹的真实记忆再次被翻了出来,心魔种的外壳一层一层地裂开,蝉蜕剑修的威压再次穿透了心魔种的外壳。

  奚平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蝉蜕的灵感接着灵山,”周楹道,“看来是昆仑山看不下去了。”

  搜魂者显然意识到了周楹不对劲,翻看他记忆的速度慢了许多,“看”见周楹接了端睿大长公主的道心后飞往主峰……

  周楹就是在主峰拿到的心魔种。而心魔种一旦被看见,一切迷幻都会褪色,就跟个琉璃球差不多。

  坏菜!

  奚平一把护住周楹往后退:“到别人老巢里诈骗,你怎么想的……你干什么?”

  周楹越过他肩头,探手按在心魔种上,那心魔种外壳的角落里突然插了段画面:北绝山瞎狼王收到一封来自南方的信,当着周楹面拆开了。

  以周楹的修为,动静大了绝对会弄巧成拙,因此他只是将这段记忆提到很边缘的地方,让它一闪而过,快得奚平都没看清。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再次发生了,马上要翻出心魔种的搜魂人捕捉到那闪电般的画面,好像突然丧失了对周楹的兴趣,那原本在边缘的画面一下提到了心魔种上所有棱镜的正中间。

  奚平的目光立刻落在了瞎狼王手里的那封信上,信上带着逼人的剑气,比这搜魂蝉蜕的威压还盛。

  “那是……”

  “侍剑奴给瞎狼王的信。”周楹道,“是真的,信的内容我没看见,不过八九不离十,我估计应该是呵斥他不要瞎搀和两国之间的事……不过昆仑掌门可能不这么想。相传瞎狼王和侍剑奴原本是同门师兄妹,侍剑奴在南矿中毒一事又那么蹊跷。”

  他话没说完,搜魂者再不关心周楹这小小的筑基,飞琼峰小木屋“群影密谋”的场景再次被翻了出来。

  这一次,地上的影子除了秃子铁塔和美人以外,又多了什么——在角落里,因为体型太大,跟木屋的梁柱融为了一体,只有边缘处露出一点……是一把大剑的剑柄。

  像是晚霜的形状!

  心魔种里一瞬间爆出强光,一个小小的……剑形的印记顺着那搜魂的神识飞了出去。

  奚平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周楹就同时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男子——想必就是方才搜魂的蝉蜕高手,开口对大祭司道:“武凌霄,果然是她。”

  大祭司叹了口气:“侍剑奴……唉,侍剑奴,当年的事,她和谢濋果然都怀恨在心。”

  奚平震惊地扭头看向周楹,一时没跟上这位蝉蜕高手的想法:这位莫非怀疑昆仑山有内鬼,内鬼就是侍剑奴本人,中毒是自导自演?

  草报上写濯明和悬无不伦之情的笔杆子都没有这么开阔的思路!

  周楹笑了起来,冲他竖起一根手指:嘘——

  便听那方才搜完魂的陌生男子又说道:“灵山为诛邪镇魔而生,我历古谚‘光下有影,安乐生危’。玄隐有那野心勃勃的舆图,南蜀有海底深渊,西楚危机在群山之中,看来我们昆仑的‘暗影’就在自己身上……难怪我等继承师尊道心,境至蝉蜕,却都被晚霜拒之门外。”

  掌门和长老们苦苦求索剑道,始终拔不开晚霜的剑鞘,眼睁睁地看着那天下第一剑落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后辈手里,这无异于师尊剑宗隔着千年光阴抽了他们一记耳光。

  以至于堂堂千岁蝉蜕,如今竟要被一个狂妄的丑女人牵制。

  难道他们会比不上那侍剑奴?

  那绝不可能。

  所以事情只有一个解释:晚霜背主。

  “这就是蝉蜕的心魔,心魔种已经种上了,”周楹道,“这是司刑林长老教我的,好玩吧?”

  “林……教你什么?”

  “蝉蜕固然是灵山的傀儡,但这傀儡的人性有时会挣脱灵山的‘天规’,不管是好是劣。”周楹说道,“只要念头够强——看,赌赢了。”

  奚平三十二颗牙同时痒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知道奚悦为什么爱咬人了:“你是不是有病?!”

  不等周楹呵斥,奚平便飞快地说道:“陆吾失联,是不是你干的?解开让我过来,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