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 第32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奇幻魔幻 幻想空间 玄幻灵异

  “爱保不保吧,那是他们的事,我说了不算。”奚平说道,“让这孙子夺舍成功,他顶着我的身份,不定干出什么连累我九族的倒霉事;但我要是有功,就算仙尊们除魔时候不小心把我带走,哀荣跟抚恤也得给齐全,咱们占理。”

  奚悦急得都不结巴了:“不会的!”

  奚平没理会:“《灵感入门》上说,高手的灵感可能会被有因果的人触动,我刚才在心里叫了一百八十遍支将军的魂,要是那破书没忽悠我,他应该能感觉到。如果明天我出去以后,他带人来搜我的屋子,那咱们就……就先从长计议;如果他是自己来的,你就按我教你的办,听好了,我知道你记性好,小曲听一遍就会吹,这个一点也不能错……”

  太岁趁那聒噪讨厌的“房客”入睡,好不容易能专心吐纳仙山灵气。才入定,就被诈尸似的奚平惊动了。

  奚平半夜不知做了什么噩梦,顶着一张魂飞魄散的脸,他突然掀开被子光脚跳下了床,冲向外间的半偶,随手抽出把装饰用的佩剑就往手掌上划。

  幸好太岁见他撒呓挣就猜出他要干什么,剑刃碰到皮肉之前,大邪祟堪堪控制住了奚平的手,在他耳边低喝道:“醒醒!小子,手掌上那么大的刀剑伤可不是笨手笨脚能解释过去的。”

  奚平用力扑棱了一下脑袋,清醒了。

  他大喘了几口气,回过神来,小心地用剑刃在食指上划了条小口,挤出一滴血来抹在驯龙锁上,将之前给半偶下的禁制重复了一遍。

  太岁觉得他挺好笑:“不是昨天刚下过吗,你那驯龙锁上的禁制消退得没那么快。”

  “以防万一,”奚平目光还是散的,惶惶地在黑灯瞎火的屋里乱飘,好像哪会突然冒出个端睿大长公主似的,“内门那二位大人物走之前,我每天都得把禁制下一遍……唉,天天挤血也太麻烦了,要不我割个不显眼的地方,先存一碗……”

  太岁心说不好,药下猛了,这废物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血放一会儿就干了。”

  “哦对,”奚平愣住,“也是,也是……”

  太岁好说歹说,把奚平哄回了卧房,重新躺下。

  半炷香工夫不到,太岁才刚重新入定,奚平又一个鲤鱼打挺。

  太岁:“……”

  这回奚平犯了病似的,割断了一小撮头发,给所有门窗缝隙都绑了根头发丝。

  太岁:“你又干什么?”

  “明天走的时候,出去一带上门,这根头发就能拉紧,”奚平神神道道的,“这门得慢慢拉才行,推门力气稍大就会崩断。这样我回来就知道是不是有人进来过了。”

  这是什么“东宫娘娘烙大饼”式的自作聪明!

  太岁暗自运了口气,耐心地说道:“升灵想查你房,不用亲自走进来……还破门而入,想什么呢?别白费力气了,再说你房中也没什么不妥之物。”

  奚平:“……哦。”

  这小子第三次“拔床而起”时候,太岁忍无可忍了,不由分说地将奚平钉在了床上,强行不让他睁眼:“你有完没完?”

  “前辈,你说她讲经要讲几天啊?我怎么才能弄出点病来逃了?唉……愁死我了,我都八年没着过风寒了,你说泡凉水管用吗?吃点什么才能像姚子明一样跑肚?土行吗?”

  太岁:“……”

  太岁只觉再跟他说一个字,自己得让蠢气给感染了,遂强行将奚平乱蹦的心跳拖缓,急促的呼吸也给他压得又深又长。

  奚平:“前辈你干什么,我……喘不上气……来……”

  他喘气不自由,脑子越来越沉,片刻后,终于在心不甘情不愿中安静了。

  第二天,百般抗拒无效,奚平被大邪祟逼着去听大长公主讲经了——太岁一路控着他的身体,不然这小子为了临阵脱逃,不定又干出什么蠢事。

  丘字院安静下来,只有半偶奚悦一边吹着寂寞的口哨,一边擦擦洗洗。

  辰正时分,奚悦刚把屋里院里扫干净,将奚平乱扔的衣服拿出来洗,突然,他搓衣服的木手僵在了水盆里。

  奚悦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人长身玉立,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小院里,正注视着他。

  是支将军。

  独自一个人。

  奚悦定了定神,拘谨地起身行礼。

  “果然是我换身衣服你就不怕了,”支修笑道,“过来我瞧瞧,一转眼都长这么高了。”

  奚悦将湿漉漉的手背在身后,应声走过去。

  有了灵石滋养,半偶长开了许多,看着倒像个真人了。他身上衣服虽有些不合身,但衣料奢华讲究,透着熏衣香,一看就是那少爷的。

  “士庸待你还不错。”支修拍了拍他的头,“忙去吧。”

  打发了半偶,他隔着几丈远,往奚平住的北屋扫了一眼。

  杂物不少,好在有半偶给他收拾,还算挺整洁。没有特别不合理的东西。

  想也是,如果有的话,端睿大长公主不会看不出来。要真是无形无迹到了那种地步,大概也只有传说中的上古神魔了。

  支修将奚平平时活动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检视过来,也怀疑自己想多了,可他的灵感总将他往这里引。

  奚悦一边干活一边吹口哨,因为舌头畸形,他的口哨声很特别。

  支修听了一会儿,问他:“士庸近来好么?”

  奚悦口哨声顿了顿,不回答,只是“吭哧吭哧”地搓衣服。

  支修看了一眼他颈上金光流转的驯龙锁,心道:有不得透露主人私事的禁制。

  驯龙锁起源于蜀地凌云派,凌云擅驯养灵兽,灵兽凶戾桀骜,往往还有一定灵智,为防灵兽们作乱,驯兽师们联合炼器大师,造出了驯龙锁。一把驯龙锁只认一个主,“钥匙”是主人的神识和精血,上古神兽都能锁住。

  如果要强行突破,支修也不是办不到,只是这小半偶多半就活不长了……不过驯龙锁上金光很亮,至少说明主人神识清明。

  “好吧,”支修对半偶说道,“那你转告你那小主人,师叔们只是平时下山不便,并不是传说中高高在上不通人情的所谓‘仙人’,你们只当是家里寻常长辈就是,有什么困惑……或者难处,可以随时到澄净堂找我。”

  半偶听完,也不知道懂没懂,继续低头搓衣服。

  支修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忽听身后半偶找不着调了似的,“嘘嘘”几声,口哨吹跑了几个音。

  支修脚步忽地一顿。

  潜修寺晴好,半偶将奚平的被褥都抱出来晒了,里里外外擦得窗明几净。晚上弟子们回来的时候,他刚把被子收拾好,正在院里涮奚平的笔洗,就见姚启脸红脖子粗地冲进丘字院,看见奚悦,他用恨屋及乌的眼神瞪了半偶一眼,羞愤欲绝地甩上了自己的门。

  奚悦见怪不怪——姚公子每天都差不多这样,应该也不会轻易上吊。

  片刻,奚平跟姚启脚前脚后地回来了,一路没心没肺地跟常钧嘻嘻哈哈,走到姚启门口,还故意吹了声婉转的长口哨……不知又缺了什么德了。

  奚悦听见有人吹口哨,就忍不住 “咻咻”地跟着学了两声。奚平好像心情还不坏,罕见地没有呵斥,经过时还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到书房看了看咫尺灵石还够,就从怀中摸出一颗蓝玉扔给半偶:“喏,晚课罗老财赏的,我暂时用不着,你拿去吃。”

  太岁冷眼旁观:这小子早晨还恨不能扒着门框不想去,现在又得意了。

  端睿大长公主在松窗大堂讲经,纯粹是自说自话,压根不看底下弟子。奚平刚开始找了个角落缩着,还很是做贼心虚地紧张了一会儿,后来见大长公主对他也没有特别关注,渐渐就放松了,心思重新活络起来——进了山就没碰过面的女弟子们终于跟他们一处听经了!

  虽然中间隔着竹帘,但架不住奚平耳目灵敏。那边细微的动静、交头接耳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小姑娘们的说笑声仿佛是什么仙丹大力丸,太岁就眼睁睁地看着这瑟瑟发抖的病猫变成了一头兴奋的大马猴。

  大马猴的兴奋劲一整天都没过,乾坤塔晚课又靠作弊赢了颗灵石,回来还逮住姚启一通消遣。及至回房写家书,他还在亢奋,字写得又密又快,屁股底下仿佛坐着一根弹簧,随时能把他崩上天。

  废物就算了,还贪玩好色。

  被他烦了一整天的太岁大略扫了一眼奚平的家书,见半封信都在描述姚启怎么见他就跑的那点破事,无聊至极,遂眼不见心不烦地自行吐纳灵气去了。

  咫尺刚一亮,庄王就拿了起来,平时一目十行扫过的信,他来回看了三遍。沉吟片刻,庄王抬头对白令说道:“小白,替我跑一趟姚大人府。”

  当天晚上,太史令姚大人已经歇下了,几个小厮将书房收拾干净,把新采购的书一一摆在小书架上,关门走了。

  书房里寂静无声了片刻,突然,一本新书震了震,自己从书架里弹了出来,落在地上摊开,掉出一张纸片。纸片落地后变成个鬼魅似的男人,轻手轻脚地将书捡起来放回原位。

  白令迅速在书房里搜罗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只有书桌镇纸下压着一封信,干巴巴的没几句,只是报了个平安,日期还是四月十五,落款是“儿启跪禀”。

  白令摸了摸信纸,只觉质地十分特殊,有点像油纸。他思量片刻,恍然想起了什么,从紧闭的窗户缝里钻了出去,在窗口屋檐下找到了一条风铃似的青瓷鱼。

  “果然是它。”

  姚家给姚启带的通讯用具是“尺素鱼”。

  尺素鱼也是一对,鱼腹中有一套特殊的纸,叫做“尺素”。尺素不怕水,写好信后,将信泡在山泉、或是池塘等露天的水源中,纸就会融化在水里,随着水汽飞上云间,飘往另一条尺素鱼所在之处。

  等下雨,雨水就会在收信人的尺素鱼身上重新凝成信,由青瓷鱼吐出来。

  这玩意的好处是极省灵石,一年一颗豆大的碧章绰绰有余;坏处是写完信多久能收到只有天知道——全看收信人所在的地方什么时候下雨。

  幸亏金平入了梅,不缺雨水。

  不过这么长时间,姚启只在刚到潜修寺那天写了一封信,可见跟家人关系也不怎么亲密。

  白令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飞快地折成了鱼的形状,伸手一弹,纸鱼变成了一条与原版一样的瓷鱼。白令将真的尺素鱼换下来揣走,从后院离开了姚府。

  夜色沉了下来,远在潜修寺的另一条尺素鱼被一双哆哆嗦嗦的手捧了起来。

  姚启得比别人早起一个时辰去罗仙尊那里“受刑”,也不敢太晚睡,草草洗漱就钻进了被子。才刚躺进去,他就觉得被里有异物,伸手一摸,不知谁在他被子里塞了张字条——

  字可能是拿脚写的,斜腰拉胯,横竖撇捺都搂抱成一团,很是不堪入目。

  然而内容却言简意赅:奚要害你。

第27章 龙咬尾(十五)

  奚平要迫害他,姚启一点怀疑也没有,当场就信了。

  在姚家人看来,贵妃奚氏就是妖妃,奚家就是专门出产妖魔鬼怪的妖洞。至于那个奚平,姚启感觉他看自己的表情就没憋过好屁!

  姚小公子头天才做过噩梦,梦见那姓奚的在他头上插了根秸秆,嘬他脑浆喝,还嫌没放糖!

  这可如何是好?

  姚启没了主意,恨不能当场冲到澄净堂里喊救命。可他做不到,姚启从小就是个尿裤子都不敢跟先生说要上茅厕的,平时与管事长老们问个好,他得打上一百个腹稿,这“救命”可怎么喊?

  字条上的墨迹像小孩涂鸦,拿着这玩意去澄净堂控告同窗想害他……姚启感觉还不如自己变成厉鬼去报仇靠谱。

  肚里一阵蛙鸣,他痛苦地弯下腰,又感觉到了茅厕的召唤。

  绞痛过去,姚小公子忙将自己门窗检视一番,最后鼓足了勇气,把书房北窗推开条缝,往外窥视。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奚平正在把茶根往窗外桂花树坑里倒,两人隔着半个院,目光对上了。

  奚平老远冲他笑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

  姚启“砰”一下拍上窗,欲哭无泪:坏了,狐狸精都开始磨牙了!

  “啧。”奚平泼了茶,把杯子随手扔一边,拈了颗从膳堂拎回来的青梅吃。

  然而一转身看见书桌上的转生木雕,他好像又突然低落了下去,嘴里果核没吐,他眼睛里的笑意已经蒸发了。

  “前辈,我昨天好像是看见阿响爷爷死了。”

  太岁:“唔。”

  奚平:“你不是说要救他吗?”

  “本座将他放出来了,”太岁平静地说道,“生老病死而已,偌大南郊,有几个年过五旬的?”

  奚平不与他争辩,抓起转生木,凝神入定。

  眼前又是无数双期冀的眼、耳边又是洪水般的悲声,然后他借着邪祟的眼,将目光垂落到烟尘之下,看到了阿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