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袭破燕
大约还是裴肆平时在外的形象依旧是冷面暴君。儿子也多少开始长大,懂得外面的规矩。何况还有老师在教他。
他知道君是君,臣是臣。
裴肆却不愿自己的儿子跟那些老学究学的满口之乎者也。
裴肆将儿子抱过去,儿子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儿子糯声糯气地说:“夫、夫子说,父皇是天子,儿臣不能在父皇面前没大没小……”
虽然这样说,他却没舍得离开裴肆的怀抱。他也喜欢父皇抱抱他啦!
裴肆亲了亲他的脸蛋,摸’摸脑袋说:“别听你老师胡说八道。朕疼疼自己亲儿子,还要听他们那么多废话。”
儿子便更加亲昵地在裴肆怀里蹭了蹭。直到困得直接睡着,在裴肆怀里打起了小呼噜,裴肆这才把他抱回床’上,盖好被子。
狐焰埋怨地咬了一口裴肆:“你看看!都怪那只臭鱼,害我儿子缺了一颗牙,现在都不活泼了!”
两人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让把牙齿长齐全的儿子又活泼好动调皮起来。
不过那是后话了。
当时冰窟坍塌山引发的巨大响动,自然也引起了罗杨等人的注意。众人循着声音终于找到了裴肆和狐焰。
罗杨痛哭流涕地跪倒在裴肆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不出是辛酸还是庆幸。
原来当时罗杨等人因为国师的妖法才和裴肆走失了方向,如今终于找到皇帝,罗杨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若是皇上走丢了,他这颗脑袋也别想回来了。
裴肆和狐焰却并没有立刻下山,两人不约而同地说要去那个山洞再看看。
那是他们一起构筑起来的最早的一个家。
虽然小,虽然破旧,虽然空无一物,只有一张石床,但狐焰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他们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曾经拥抱,曾经抵死缠’绵,至死不休。
第54章 年年岁岁恰如今朝
狐焰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到他这个山洞过了。
“那个时候, 我捡到你,就把你拖回到这里。”狐焰指了指角落里,那里有了稻草窝。
狐狸是不睡床的。那是他自己搭的窝。
不过裴肆直接把他搭的窝给睡塌掉了。
“你太重了!我的窝都被你压塌了。”狐焰控诉道。
“对不起, 我的错。”
“好吧,我原谅你了。”狐焰哼了一声,“不过你后来给我另外搭了一张床,算你过关了。”
裴肆笑了一下,拥住他, 将他抱起来。陡然悬空,狐焰惊呼一声,连忙抱紧裴肆的脖子, 两腿忙钩住裴肆的腰,防止自己摔下去。
就着这个姿势,他低下头和裴肆认真地亲吻。
呼吸间,全是对方暖和的气息, 夹杂着冰雪的味道。
这个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柔软温和了。
帝后回到京城的那一天,又下了雪。
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裴肆走过来,拍掉他肩头的雪, 嗔怪道:“傻’子, 下雪了也不知道躲一躲。也不知道冷的。”
狐焰摇了摇头。
“不冷。”
这熟悉的雪, 就像是狐焰背着儿子和行李不远千里,从雪山来到京城的那一天曾见过的雪一般。
他一无所有。仅仅只有一颗一往无前的勇敢的心, 便敢抛弃一切,远赴千里。
幸而,他赌成功了。
虽然狐焰说不认,裴肆还是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狐焰身上。
最不怕冷的就是他们儿子了。
雪很大, 很快就铺了厚厚的一层。儿子一见到雪就疯了。四只爪子一蹬一蹬地,猛地一冲,起跳,然后一头扎进雪堆里。
就……拔不出来了。倒栽葱似的,像根白萝卜插’进雪地里。
两只后腿在半空中和尾巴一起摇来摇去,愣是拔不出来。
裴肆走过去,将撞得七荤八素的儿子从雪地里解决出来。
他抬手轻柔地扫掉儿子脑袋上的雪花,无奈地捏捏儿子的小脑瓜。
“都是哪里学来的花样?”
狐焰嘟囔道:“那是我们狐狸捕猎的本能。狐狸就是这样在雪地里捕猎的。”
裴肆低头看了看这雪地道:“难不成这底下还有什么猎物不成?”
狐焰说:“那可说不定。”
说着,狐焰就在雪地里挖了起来,猎物没挖出来,却挖到了一只小孩的镯子。
狐焰好奇地拿起来,只见镯子造型精美,一看就是宫里主人的东西。
裴肆却一眼认出来了。
这是他小时候的镯子。果然在镯子内侧还有一个肆字。
“你的镯子怎么会在这里?”狐焰好奇。
裴肆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那时已经十一二岁的样子,已经开始进学。裴肆读书很勤奋,也很聪明,往往都能拿第一名。夫子也常常夸奖他。
裴肆每每得了夫子的夸奖,就会非常高兴。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够出色,母妃就会注意到他的优秀。
然而事实上无论他当时学业上多优秀,母妃也无动于衷。当时他不知为什么母妃对他如此冷淡,只有一颗滚烫的心逐渐地失望,直到越来越冷,毫无期待。
父皇倒是乐意见到皇子们能够聪明进取,因而会赏赐他们礼物。
有一回,裴肆就被赏了一只藩国进贡上来的镯子。
然而其他皇子很嫉妒他。
裴肆排行老三,顶上还有比他年纪大好几岁的老大和老二。老大和老二两人都是十七八的年纪,已经经事,但要论聪慧程度,却每每都比不过比他们还小很多岁的老三,因此十分挫败,更是对老三恶感顿生。
这宫中,没有母妃庇佑的孩子总是格外受人欺凌。
裴肆的母妃只顾着小儿子,对这个大儿子并不在意,也是宫里人都知道的。
宫里的任何人都善于看脸色。
捧高踩低。越是没人在意的越会被人欺负。裴肆就是那个没人在意的。
老大和老二将裴肆拦住,抢走了他刚得到的赏赐,扔掉了,接着抬手便要打他。
“让你每天在父皇面前炫耀!”
其他人不敢阻拦。何况裴肆的母妃都不在意,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要替对方出头。
啪的一声,裴肆的嘴角便流出了血。
“你们住手。”一个轻柔的女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众人看过去,却是已经怀了龙嗣的琪妃。
琪妃生得貌美,且弱柳扶风的,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即便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免不得多看琪妃两眼。半晌才意识到这是父皇的妃子,他们是不能多看的。而且琪妃正怀着龙嗣,正是父皇最看重的时候,若要出了什么事,他们吃不了得兜着走了!
两人连忙毕恭毕敬地像琪妃请了个安。
琪妃看着嘴角流血的裴肆,皱着眉:“两位皇子怎么欺负弟弟?若你们父皇知道……”
“求娘娘别跟父皇说。而且我们也没有欺负他呢。”大皇子狡辩说,“老三自己磕伤了,与我们无关。”
“就是就是!就是老三自己磕伤的。”
老二说着,也推了推裴肆,让他说话。
琪妃看出这俩当大哥二哥的仗着自己年纪大欺负人,也不再多说,只让自己的宫人拿了药去给裴肆上药。
“两位皇子还是回去吧。皇上刚说要召见你们呢,还在这耽搁呢。”
一听皇上召见,两人也顾不得收拾裴肆,一溜烟跑了,只在临走前眼神暗示裴肆不许告状。
裴肆上过药。琪妃还送给他一些伤药。
“小小年纪的。怎么李氏如此……”她说到一半,意识到不该如此议论别人的母亲,只是到底很不理解,还有这样对待自己儿子的。
如果这是她的孩子,她一定会好好宠爱。低头看了眼那孩子,琪妃没来由地生出许多温柔来。
“谢谢你。”裴肆小声地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人,如果这是他的母妃就好了。
裴肆有点羡慕琪妃肚子里的孩子。
琪妃还有什么想和这孩子说的,李氏就来要人了。琪妃只好将裴肆送出去。
临走的时候,裴肆还频频回头望着那个温柔的女人,幻想着这个女人如果是他的母妃就好了。
而那时被大皇子和二皇子抢走扔掉的镯子最终也没有找回来。
再之后,他就听说了琪妃生完六皇子后不久便离世的消息。除了一点儿哀伤和遗憾,当时的裴肆并没有更多的情绪。
他仍然是不受宠爱的皇子。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地向上,向上。
再再后来,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斗输了,也就死了。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太后从来不关心他的原因。
以及丢失许久的那只镯子终于找回。
万幸。
“这是我小时候的东西,既然是儿子找回来的,就留给咱们儿子吧。”裴肆笑着说。
至于过去的回忆,无论美好或者污秽,都已经不可回首。
他所拥有的是更光明的未来和能够握在手里的幸福。
他的爱人,他的孩子。
愿年年岁岁恰如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