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盲土拨鼠
“那我该怎么办?”
纪敬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一个出门的好借口,“从明天开始,你和我去楼下跑步。”
纪弘易的声调瞬间低了下去,“……我没法出门。”好在他随后便想起来十二层有健身房,“不过我们可以去十二层的跑步机上面跑。”
“那也行。”
小孩打架大多靠人数或蛮力取胜,纪敬是后者,以前被其他小孩围攻时大多抱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态,随便逮着一个人就不会再松口。小孩被他死死抓住头发和衣领,边哭边让同伴前来帮忙,同伴们又惊又慌,围着他拳打脚踢,纪敬反倒越抓越紧,直到把人家的头发薅掉一块。这还不算完,他扔掉手里的头发丝,接着脖子一伸,又一口咬在人家的胳膊上。
纪敬形单影只,打起群架总是处于劣势,然而开干之前双方往往会对峙很长一段时间——他臭名远扬,简直就像一条难以摆脱的水蛭,谁都不想第一个被他抓住。
尽管纪敬根本不懂防身之道,夜里纪弘易入睡之后,他还在网上偷偷搜索格斗技巧视频,一个个点开仔细观摩,站在床上学着大师的样子抬腿、踢腿。
他想要被纪弘易需要、依赖,也享受他抬头看向自己时,略带崇拜的目光。
纪弘易第二天就带他来到了十二层的健身房。鉴于这里是公共区域,纪敬不得不穿上自己的运动外套,照例将拉链拉到最上。
没过多久保镖就赶了上来,自打纪弘易上次从二楼餐厅逃走后,现在他们一旦在电梯监控里看到雇主儿子的身影,都要立即前往所在楼层确认他的具体位置。
其实餐厅、健身房这种公共场所都会装有摄像头,但是鉴于公众的个人隐私,普通住户只能访问家门口和电梯里的监控,这在有客人来访时会变得非常有用。
保镖一身黑衣,不苟言笑,站在一片身着短袖运动裤的住户中间,犹如一位凶神恶煞的门神。纪弘易见状立即走上前和他解释,纪敬便像个游客一样在偌大的健身房里转来转去,他在五花八门的器械前走走停停,偶尔伸手摸一摸上面的按键。
有人戴着无线耳机在跑步机上跑步,他给机器设置了自动增速,每次加速时机器都会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纪敬听到“嘀嘀”的电子音,忍不住凑到跑步机前,观察起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字。
纪弘易应付完保镖,扭头就看见纪敬背着双手,歪着脑袋,聚精会神地贴在别人的跑步机前。那人显然被纪敬弄得浑身不适,一个劲地低头看向他。
纪弘易赶紧上前将他拽走了。
“你和保镖说完话了?”纪敬问他。
“嗯,我说我只是带你来这里锻炼身体。”
“他同意了?”
“只要不出这栋楼就可以。”
纪敬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句:“管得真宽。”
纪弘易知道他不高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毕竟是他的工作。”
“要是你真跑出去了会怎么样?”
“他可能会被开除吧?”
“开除了是不是就没有饭吃了?”
“政府会给他分配粮食,但是无业状态下靠分配量他很有可能吃不饱。”
“这么严重?”纪敬问他:“你现在没有工作,靠什么吃饭?”
“我现在还是未成年,政府和家庭都会养着我。等到我研究生、或是博士毕业后,要是那时还找不到工作,我可就真没饭吃了。”
纪敬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要是以后我找不到工作,我就在你家的阳台上种菜,自给自足。”
“不用那么麻烦,以后我去念一个商科,或者生物学,到时候分配到的资源养两个你都够了。”
“真的?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用工作了?”
“你要是不想工作当然可以一辈子不用工作。”
纪敬的心情随即上扬起来,他不想要种菜,更不想要工作,尽管他并不理解工作的具体事项,但是如果他将来每周都要花七十个小时在工作上,那肯定不会是他理想的人生状态——以前他种菜都不需要一周花七十个小时。
不过他转念一想,寄人篱下还得看纪弘易父母的脸色,于是又改变了想法。
“将来我还是想找一份正经工作。”
“你想要做什么?”
纪敬想了想,说:“做你的保镖。”
“做保镖有什么好的?每天盯梢,全年无休。”
“那不一样,我不做别人的保镖,就做你的保镖。到时候你想要去哪儿玩可以跟我说,我陪你一起去。”纪敬模仿起保镖按无线耳麦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耳廓,“我肯定不会像他们一样限制你的自由。”
“听起来真不错。”
“那当然,我肯定比他们专业多了,我不仅能教你如何保护自己,我还能陪你一起出去玩。”
纪弘易脸上笑眯眯的,“好,等我以后毕业了,我就雇你做我的贴身保镖。”
纪敬活学活用,冲他竖起自己的小拇指,“说话算话。”
纪弘易便勾住他的指头晃了晃,两人又用力按了按对方的拇指。
第15章
起初在纪敬看来,健身房是个再鸡肋不过的存在。为什么非要在室内完成锻炼活动呢?他想不明白。去户外爬树不仅强身健体,还能抓到七星瓢虫。不过自从纪弘易向他介绍完如何使用健身房里的运动器械后,纪敬就爱上了这里,现在对他来说健身房是个装满了大型玩具的游乐园,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训练力量的沙袋区。
纪弘易每天下午四点半左右写完作业,之后就会来健身房跑步。医生嘱咐他放慢速度,而且要佩戴护膝,纪弘易便只将跑步机的速度调到纪敬的一半。
纪敬每每陪他在跑步机上跑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他会跑到其他新奇的器械前摸一摸、玩一玩,不过每次都不会停留太久——他的最终目的地都是沙袋区:这里每天都聚集着许多肌肉磊成石块状的男人,他们赤裸上身,或是穿着一件领口几乎开到肚脐眼的背心,戴着拳击手套对着沙袋快速出拳,动作间都夹带着划破空气的声响,很是威风凛凛。
半个小时之后,纪弘易的跑步机自动停止,他擦掉鬓角的汗,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去沙袋区叫纪敬回家,而是先去健身房的前台取了两双超小号的拳击手套。
纪敬正盘腿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观察男人们的动作,纪弘易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用拳击手套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纪敬回过头,眼里立刻冒起兴奋的光芒,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你从哪儿弄来的?”
“昨天晚上下的单,今天刚到。”纪弘易递给他一双,纪敬喜不自禁,左右手各拿起一只手套互相碰了碰拳头,然后拉着纪弘易跑到角落里一个没人使用的中号沙袋前。
“我们用这个。”他已经迫不及待。
眼前的沙袋似乎比他们俩还要高大。尽管谁也不了解拳击,两人却像是找到了爱不释手的玩具,像模像样地戴好手套之后便围着沙袋乱打一气,又踢又踹,没一会儿就打得浑身是汗。
沙袋固定在天花板上,纪弘易看它很是牢固,打到兴头上突然抱住沙袋,好似一只四条腿的变异小章鱼。纪敬倒好,愈发使劲地用拳头打沙袋,把它打得左右晃动,荡秋千似的。
没过一会儿纪弘易就被沙袋甩到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刚抬眼就见纪敬已经学着他的样子将四肢攀在沙袋上。
“你来推我。”纪敬使唤他。
纪弘易便听话地去推沙袋,把它推得直接转起了圈圈。
纪敬向后仰着脑袋,汗湿的头发在半空中抖动着,他似乎想在旋转的视线中锁定纪弘易的身影,“我是要你前后推我,不是给我转圈圈……”
纪弘易赶紧补了一拳上去,想要像纪敬那样用自己的力量将它前后推动起来。然而他这一拳没有打准,直接把纪敬给揍了下来。纪敬像只脱力的小章鱼、又似一片枯萎的枫叶,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没事吧?很疼吗?”
“唔……”纪敬闷哼一声,揉了揉腰,“还好。”
他抬眼看向纪弘易,结果却大吃一惊——纪弘易脸色发白,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纪敬皱起眉头,“怎么像挨了打一样?”
“……没有啊,我没事,我怎么会不舒服?”
纪敬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你体温是不是有点高?”
“只是运动了而已。”纪弘易挪开他的手腕,低头匆匆摘掉了手套,“……我们明天再练吧。”
纪敬以为他累了,只得摘掉手套,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健身房。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两人靠墙站在左右两边,纪弘易拎着厚重的拳击手套,低垂着视线。
纪敬不习惯这种过于沉默的氛围。
“你不开心了?”
纪弘易猛一抬头,像是突然从白日梦之中惊醒,然后才抿了抿嘴唇,说:“没有。”
“要是你不喜欢拳击,以后我们就不练了。”
“我没有不喜欢。”
“那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是怕把你打疼了。”
“原来你是在想这个啊?别担心了。”纪敬摆了摆手,根本没放在心上,“你的拳头太软了,都没有劲,想把我打疼还早着呢。”
电梯门向两边缓缓推开,纪敬率先跑回卧室,拿过消毒纸巾将拳击手套擦了两遍,整齐摆放在床头柜上。
管家注意到纪弘易的情绪有些低沉,“您还好吗?”
“有点累了。”纪弘易弯腰换上拖鞋,“我先上去洗澡了。”
“我去为您放水。”
“我自己来就好。”纪弘易将手套递给他,“帮我擦一下吧。”
管家接过手套,看着他扶着旋转楼梯爬上二楼,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之后。
纪弘易独自走进浴室,设置好水温后拧开水龙头,向浴缸里放水。镜子中的他脸色苍白,冷汗早已打湿额前的发丝,让他的头发一缕缕地粘在额头上。
他反手锁上房门,然后才脱掉上衣,对着镜子侧过身,屈起右手手臂,将手掌轻轻盖在自己肋骨上。
这是他刚刚打到纪敬的地方。痛感已经消失,模样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仿佛一个爆破前的泡泡,太阳照射下折射出光怪陆离的迷幻色彩,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的世界并不是灰白一片。
他对着镜子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视线仿佛能够穿透过皮肤,看到交错的细密血管。
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告诉我。”
“不需要。”
纪弘易弯腰在浴缸旁边的木凳上坐下,他正要脱下运动短裤,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只小腿上已经泛起了淤青。
以前纪敬告诉过他,淤青不是个好征兆,它的出现往往伴随着疼痛。
他将一只食指指尖按在淤青上,好似一位在摸索皮肤纹理的医生,接着用力下压,直到在指尖下按出小小的凹陷。
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朝失控的深渊滑去,就连他的体征圈都比他更早地预知到了危险的到来。
两人围着沙袋乱打了几天,兴奋劲过了之后纪弘易就请了教练过来。同学们在背着书包钻研造福世界的法子,他们却躲在健身房里“互殴”。纪弘易似乎对这项危险运动越来越着迷,有时候课程结束了还要拉着他再练一会儿。
他们练完拳后经常累到浑身脱力,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上,谁都爬不起来。纪弘易的体征圈闪烁着刺眼的黄灯,它以极高的频率跳动着,似乎比周围成年人的都要快,好像随时就会变成令人胆颤的红灯。
纪敬发现他出手越来越重,可是他不想打消纪弘易的积极性,他认为这是训练有成的表现——现在纪弘易跑起步来比刚开始要快多了,出拳时速度也不慢,偶尔还能预判到纪敬的动作,闪躲后补上一拳。车祸后医生曾经建议纪弘易不要剧烈运动,现在看来他的身体情况似乎恢复到比车祸前还要好。
纪弘易不知道的是,纪敬从来就没有使出全力,尤其是在他有一次失手打在自己的鼻梁上后。
由以往的亲身经验来看,纪敬知道鼻梁是面部非常脆弱的地方,就算没有骨折也免不了痛到眼眶发红、泪光盈盈。纪弘易却只是揉了揉鼻子,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要和他继续比拼。
他不得不更加克制。纪弘易和他不一样,他会喊痛,纪弘易却不会。
他不想看到纪弘易受伤,尤其不想看到他被自己弄伤。他只有一个愿望,他希望纪弘易平安。纪弘易戴上拳击手套的时候,眼神里会流露出少见的生机,那些浮动的、难以言状的生机随着他出拳的速度偶尔迸射出来,却又转瞬即逝,犹如乍现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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