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盲土拨鼠
“只是传闻而已,不是真的。”
说完他就和秘书一起扭头坐进电车之中。
记者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追问:“您是说弟弟是传闻,还是说他和您一起管理公司是传闻?”
秘书替他答道:“弟弟是传闻。”
纪敬瞳孔紧缩,一瞬间如坠冰窟,耳边嗡嗡一阵鸣响,仿佛突然被人打进地狱,半天回不过神来。
抓着他衣领的学长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道:“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纪敬的脑袋低垂下去,他舔了舔带血的嘴唇,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怪笑在阴冷的审讯室中显得格外阴森。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逃跑吗?”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几名学长面面相觑。
“我可以告诉你……”纪敬低声咕哝了几句,然而谁都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呢?大声点。”揍他揍得最狠的学长冲到他面前,一把拽过他的领子,“你是不是在骂我呢?”
纪敬摇了摇头,嘴唇颤动着,似乎又说了几个词。
“大点声!”学长将一只耳朵凑上前。
电光石火之间,纪敬以双膝借力,猛扑上前,张嘴狠狠咬在他的耳朵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学长捂着耳朵连连后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没多久就盖过了纪敬咳在地上的血点。
“救我!救我!”他哭叫着寻求帮助,同伴们慌得像无头苍蝇,他们将他护送出审讯室,随后又折返回来,捡起被纪敬吐在地上的半只耳朵跑了出去。
纪敬却没有趁这个最佳的机会逃跑,他满嘴是血地躺在水泥上,出神地望着审讯室外的电视机,它正在播放一些无聊的广告,怪异的背景音乐远远地传来,在他耳朵里变成了无法被理解的电子信号。
体征圈的黄色信号灯因为闪动时间过长而触发了军校的监测器,纪敬当即被送往医护室,医护室又将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经诊断他断了两根肋骨,身上有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医生建议他回家修养,痊愈了再回学校。
纪敬终于有了出校的机会,他却告诉医生:“我可以在宿舍里修养。”
校长也听说了这一次恶性霸凌事件,他找到纪敬,告诉他当晚有一名高年级学生也被送去了医护室,他问纪敬是不是这个人将他绑到审讯室进行殴打。
纪敬却没有指认对方。
他虽然没有指认,对方却在一周后办理了退学手续,离开了军校。
几名围观的学长虽然没有退学,但是自此以后见到纪敬就绕道走。听说他们在宿舍门上加了三道锁。指认不指认的倒不重要,主要是怕纪敬报复心上来,半夜出现在床边,将他们的耳朵一一咬烂。
同年级的不少学生都知道纪敬受伤,他将高年级学长吓退学的事情更是传得有声有色。纪敬虽然在宿舍里躺了一个月,可是这一回在他们眼中,纪敬不是“虽败犹荣”,而是打了一场风光的胜仗。
这一咬,就让纪敬在校内咬出了“疯狗”的名声。
第52章
纪弘易对于政府愿意帮助煋巢这一事感到非常意外。城市的重建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在这个资源紧张的重要关头,纪弘易认为如果自己是新闻发言人,他不会对某一个企业的兴衰做出评论——截至目前已有1.2万人在地震中死亡或失踪,失去至亲、流离失所的阴影仍然笼罩在许多人的头上,如果政府在这时展现出对煋巢的偏爱,难道不会引起民怨吗?
他惴惴不安,以为自己将会被更多人记恨,却没想到酒店门口被新闻记者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蜂拥而至,向纪弘易传达了这个好消息,接着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他下一步的规划。
除媒体外,还有不少群众守候在酒店门口,他们在看到纪弘易的时候激动地挥舞起双手,高举着手机想要多拍下一点画面,每一个人都面露喜色,好似都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与此同时,纪弘易和秘书的工作邮箱被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员工塞满,他们都愿意回来工作,哪怕会降薪、哪怕条件艰苦,他们也想为煋巢的重生添砖加瓦。
这一系列强烈的反响让秘书又惊又喜,他见纪弘易依然忧心忡忡,压低声音悄声说:“您别担心了,这是民心所向。您现在这么受欢迎,政府帮助我们重建对他们自己也有好处。”
果真如他所言,政府随后就向纪弘易提出了两个条件:
一是城市重建后,煋巢必须将总部迁回原址。
二是他们希望纪弘易可以优先他们的需求。如果将来再有这类重大灾难发生时,他们很有可能会征用煋巢的仿生人,到了那时他们希望纪弘易可以配合工作。
纪弘易答应了,他没有理由拒绝。
在城市完成重建之前,煋巢暂时被设置在临省的一栋写字楼内。政府主动提出为纪弘易提供技术支持,煋巢只需要将日常使用的设备列成一份清单,政府便会派人帮他们搜罗。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在外界看来,政府帮忙寻找临时落脚的写字楼就已经算得上是巨大的支持。
确认煋巢的新地址后,员工们从各地赶来、陆续入职,尽管他们的生活水平和从前没法比,可是光是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不再为人诟病,便已经足够满足了。
那些参与到救灾任务中的仿生人没有像原计划一样被销毁,而是被送去人手紧张的医院充当临时护工。它们已经在避难所里积攒了许多经验,比起人类护工,它们的忍耐力更强,在面对紧急情况时也更加镇定。就算是碰到有暴力倾向的病人,它们挨了打也不反抗、不吭声。在它们的设定中,自己受伤了还可以被修理,可是人类的心灵与躯体同样脆弱,根本经不起摔打。
灾民的精神世界依旧在不断崩塌,可是在仿生人送到医院之后,他们似乎又找回了一丝慰藉。
记者去医院里慰问伤员时,又一次拍到了这些仿生人,它们在医院里默不作声地跑上跑下。一位少年模样的仿生人被记者拉住采访,它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回答问题时支支吾吾,一根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好似当真是一位羞赧的人类少年。
问题答到一半,它一拍脑门,说要给病床上的姐姐送零食,转身一溜烟如飞地跑走了。
医生护士都对仿生人赞赏有加,他们一致认为仿生人在经过系统的训练后,可以被用于康复治疗,甚至说出了一句后来被不断引用的话:
“它们才是更完美的人。”
从这一天开始,“煋巢”与“纪弘易”成为了搜索热词。在最新的“末日一代”的投票中,为煋巢工作成为了他们的理想之一。仿生人的订单源源不断,有的人要排到几年之后才有可能拿到一只,他们在官网下焦急地等待着,不断向客服发去一封又一封的邮件。
煋巢恢复正常运转的那一天,纪弘易从电梯里出来,赫然看见办公区里挂上了红色的横幅。员工们一齐从隔间里站起来鼓掌,他们吹着口哨,互相击掌,然后涌到电梯口将他举起来架在肩膀上。
纪弘易一阵失重,随时就要向后倒去,四周随即就有人将手掌推过来,支撑着他的后背。
纪弘易希望他们将自己放下来,可是员工们却像听不见似的,举着他在办公室里游行似的晃来晃去。冷不防亮起的闪光灯晃了晃纪弘易的眼睛,他举起一只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到秘书正站在不远处,拿着一只相机对着自己猛拍。
“这是在干什么?”他高声问道。
秘书拿下相机,笑眯眯地说:“我们在庆祝新的领导人的诞生。”
原计划纪弘易会在二十五岁接手公司,没想到一场重大灾难,让他在二十三岁不到的年纪就正式成为了煋巢的掌门人。
煋巢的崛起让无数公司看到了商机,他们争先恐后地投入到仿生人的设计与生产当中,希望可以从中分得一杯羹。煋巢的市场部为了抢占先机,在一次例会中提出,他们可以像当初售卖定制宠物一样售卖定制仿生人,顾客可以选择喜欢的样貌、年龄,或者直接将图片发送过来。根据之前在养老院进行的调查显示,人更容易对能让他们产生熟悉感的仿生人共情。
纪弘易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这样好吗?”
市场部经理按动着笔记本键盘,投影仪随即切换到下一张PPT,“失去亲友的痛苦难以承受。在悲伤情绪的影响下,别说是工作效率受到影响,就连日常生活都有可能会成为问题。
“长期无法走出伤痛的人会受到焦虑、抑郁等情绪折磨,甚至有可能会出现厌世的想法。”经理语气一顿,环视整个会议大厅,在座的许多人都才从避难所撤离没多久,他们都目睹过避难所的惨状,都清楚厌世的乌云是如何在一夜之间笼罩了整座城市。
他总结道:“我认为仿生人于人类、于社会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慰藉。”
纪弘易一言不发,手中的触控笔在平板上敲下几个小小的黑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投出了赞成票,他想要否决这个提案,却说不出来具体原因。
他只是觉得不好。仿生人在创造之初只是作为更加智能的宠物而存在,虽然它们被证明可以弥补人手紧张的问题,可是它们的首要任务仍然是作为交互式的宠物陪伴在人类身边。
人类寄托在同类与宠物身上的感情截然不同,如果创造出样貌、性格与至亲极其相似的仿生人,它们会模糊人类与机器之间的界限吗?
这些问题每晚都会从纪弘易的脑海中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于是坐在电脑前登录了公司的邮箱。
最新一封邮件里,承受着丧子之痛的母亲在附件里贴上了十几张照片和视频。
他犹豫着,食指贴着鼠标,片刻后还是点开了第一个视频链接。
年轻的“末日一代”才刚升入高中,他穿着高中校服,站在纪弘易曾经出入的学校门口,一手比着胜利,一边催促母亲照相。
问了好几遍,才发现对方一直在录视频,原来这是母亲的恶作剧。他扑到镜头跟前,关掉了录像。
纪弘易见过这位母亲,她经常守候在写字楼门口,一旦见到他就会冲上前,泪眼婆娑地乞求他帮自己做一个和儿子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她会抓住每一个戴有煋巢工牌的员工,说自己就要熬不住了,请他们帮一帮她。后来保安只要在写字楼附近见到她的身影就会拿过对讲机,叫上几个同事牢牢盯着她,以防她继续骚扰其他人。
疼痛无法被分担,这名绝望的母亲只求能够在无边无际的苦海中寻得一片可以让她喘息、让她在夜晚勉强能够依靠的孤舟。
当她再一次扑到纪弘易的电车前、哀切地敲击着他的车门时,纪弘易降下车窗,告诉她:“我们马上就会开放定制版的仿生人。”
她被保安抓着两只胳膊,却还是难掩兴奋之情,“谢谢!我、我可以回家再提交一份订单……”
纪弘易摇了摇头,“我已经把你的邮件转发给工厂了,你很快就会收到它了。”他扭头对保安说:“你们别抓着她了。”
保安松开手,女人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目送电车离开。数秒后,她突然回过神来,仰起头嚎啕大哭,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痛苦。
秘书升上纪弘易的车窗,“您还是小心谨慎点好,不要再轻易降下车窗了。”
纪弘易转过头,看到她被保安架在一旁的石墩上坐好,他听不到声音,却还是能够想象到她悲恸的哭声。
秘书打开腿上的文件夹,从中拿出了一张照片递过去。
“这是军校发来的近照,更多的我也要不到了。”
纪弘易猛然回过头来,双手接过照片,连续说了好几声“谢谢”。
照片似乎是休息间隙拍的,纪敬背靠着走廊的栏杆,两只长腿交叉,一只胳膊搭在栏杆的扶手上。身边有几名穿着制服的军校生正在和他说话,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笑话,纪敬扬起一边嘴角,眼角微微眯起。
纪弘易盯着照片看了又看,然后弯腰拿过脚下的公文包,将它放进夹层中。
秘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为什么要和记者说自己没有弟弟?”
纪弘易半开玩笑道:“他不喜欢管理公司。”
“嗬!多少人想进煋巢都进不来呢!”秘书以为纪弘易这样回答是为了堵住记者的嘴,他随口问道:“今年过年他会回来吗?军校应该会放假吧?”
“他应该不会回来。”
“是吗?军校这么忙吗?”秘书喃喃道,低头看向手中的文件,一眨眼就把这个话题抛到脑后。
“过年”这两个字却在纪弘易耳边不断回响。
他从车窗内看出去,排排路灯从他眼前匀速倒退,高楼林立直插云霄。这所为灾民提供临时住所的城市就同他自己的城市一般繁华靓丽,它同样有一座城市公园,城市公园里有一座椭圆形的人造池塘,池塘里养着拥有漂亮尾巴的锦鲤。
三年一次的春节,纪弘易却再也找不到和他一起庆祝新年的人。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读者问起弟弟在军校受难时,哥哥是否也会感受到疼痛,在这里想要稍微解释一下,兄弟间的通感是有距离限制的,后面也会讲到,不过哥哥前期车祸住院时,除了那个巴掌以外没有再感受到其他痛感,这也是在暗示有距离限制(毕竟弟弟平时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磕绊)
第53章
从避难所撤离后的第二周,管家终于联系上了纪弘易。当时纪弘易正是曝光度最高的时候,他的语音信箱爆满、电话时常占线,管家尝试了一天半,终于在第二天夜里拨通了他的电话。
纪弘易很是高兴,两人询问起对方的地理位置和身体情况。地震发生时管家所在的居民楼没有倒塌,他因此躲过一劫,身上只受了些皮外伤。撤离到避难所后,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信号,根本无法联系上纪弘易。他只得四处向其他人打听,直到得知纪弘易的居民楼幸免于难,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煋巢大楼倒塌的消息,是他在震后第三天从别人嘴里听到的。那人不久前才被搜救队从煋巢附近的废墟里拉出来,他被送到急救中心抢救,苏醒后就哭个不停,嘴里嚷嚷着被煋巢掩埋的老婆。
管家一听,心立即凉了半截。
没想到几天之后,黑色的重型直升机盘旋在避难所上空,投下了一箱又一箱的仿生人。
煋巢大楼已经倒塌,有权限调动工厂存货的还能有谁?
管家以为纪弘易所在的避难所条件更好,与外界的通信更加发达,直到从避难所撤离之后,他才从网上看到纪弘易是如何将申请信递交到记者手中。
管家在电话里提出他可以购买车票赶往纪弘易所在的城市,纪弘易却拒绝了他。
上一篇:地球公测后我成bug了
下一篇: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