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盲土拨鼠
秘书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自杀审判’不是一个都市传闻吗?”
纪弘易的脑袋乱成一团,他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于是试着从那一份掀起满城风雨的长名单说起。
“你还记得那份长名单吧?”
“记得,您的名字还在上面呢。”秘书笑了两声,似乎觉得它荒谬得可笑。
当年“自杀审判”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不过风波过去之后,民众一致认为,所谓的“自杀审判”不过是病人家属的臆想——
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出现过自杀倾向,他们被政府救下后便被送入疗养院接受治疗。在病人的精神状况稳定之前,疗养院有权利拒绝家属探亲。
家属探亲不成,心生疑虑,恰巧这时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将失踪人口的名字整合成一张长名单,并且添油加醋地写上纪弘易的名字,借此挑拨“王”与民众之间的关系。
当时的社会状况岌岌可危,游行与暴乱每天都在发生,好在一切骚乱都在纪弘易出面否认自己被审判之后划上了句号。
“你还记得那件事是怎么过去的吗?”纪弘易问道。
秘书思索片刻,说:“是您出面告诉大家,您没有接受过审判。”
纪弘易摇了摇头,“我记得当年主流电视台播放过一份拍摄于疗养院的视频,长名单上的人们都在那里接受治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们……似乎就是宣传片里的人。”
秘书感到十分意外,“您竟然还记得他们的模样呀?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讪笑两声,拿起剩下的半块蛋糕塞进嘴里,接着向后靠在椅背上,转了转眼眶里的眼珠,“看来明日计划在谣言诞生之前就已经开始执行了吧?现在病人们痊愈出院,政府才邀请他们拍摄了这次的宣传片?”
纪弘易默不作声地捧着手里的纸杯,他清楚地记得,“王”为何会找他定制仿生人。
当时“王”告诉他这批人在疗养院里接受治疗,而在病情稳定之前,媒体的曝光将会不利于他们的恢复。
“仿生人在面对闪光灯时不会恐慌,它们可以代替这些病人,证明自己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是“王”的原话。
原来明日计划就是治疗项目的名字吗?
宣传片里的男女虽然都在颈间佩戴着银色的体征圈,可是纪弘易根本无法分辨那到底是真人,还是仿生人。
他们当真和秘书说的一样,已经痊愈出院了吗?
纪弘易不知道答案,“自杀审判”这四个字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不知道“王”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只知道纪敬在军队工作,他不能激怒“王”。
纪弘易不禁在内心问自己:如果当年我收到了不一样的审判结果,我也会被送去参加明日计划吗?明日计划到底涵盖什么样的治疗内容?是传闻中的监禁、灌食、和连坐吗?
可是这份出现在各大电视台的宣传片似乎让这个毫无人道的传闻不攻自破。如果名单上的人真的遭受过非人的对待,他们现在又怎么会泰然自若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呢?
纪弘易怔怔地盯着电视机,试图用肉眼分辨宣传片中的人,哪怕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从外表上分辨人类与仿生人。
距离“自杀审判”的风波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宣传片中的主角也比当年衰老一些,然而这一点不足以证明他们是人类。仿生人同样会老去,只不过永葆青春一直是人类最大的心愿,顾客们便总会将这个愿望投射到自己的仿生人身上。
煋巢为所有顾客提供更换商品的服务,如果顾客将使用数年后的仿生人寄回集团,过不了多久他们便能收到和原来一样年轻的仿生人。
如果不及时更换系统,仿生人便会像人类一样容貌衰老、长出皱纹。
换言之,想要判断宣传片里的男女是否为人类,大概就只有将他们送去接受骨髓测试,或是直接捅穿他们的心脏,看看他们的创口是否会出血。
前者虽然安全,可是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收到结果;后者虽然快捷,现实中却完全不可能实现。
就算纪弘易可以拿到足以划破血肉的器具,他也做不到捅伤别人的心脏。
他甚至不清楚宣传片里的人现在在哪儿。
这简直无解。
秘书发现纪弘易似乎对明日计划格外感兴趣,于是告诉他:“听说明日计划马上就会对民众开放。”
纪弘易的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对民众开放?”
“我的意思是开始召集志愿者,不过听说这个治疗项目依旧在试验阶段……”秘书笑道:“您说项目都进行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在试验阶段呢?”他长舒一口气,道:“总之,我听说政府将会在明年召集少量志愿者参与治疗,不过根据目前的结果来看——”
秘书扬了扬下巴,用鼻尖指向电视里的人,“治疗结果十分理想,您看他们,简直是容光焕发。”
第95章
春节假期的第一天,城内的街道空空荡荡,常年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终于可以闭眼小息。相较之下,城内的居民楼却比以往热闹许多,拖着行李箱的红男绿女神色匆忙地出入一楼大厅,他们不是要去赶下一班飞机,就是刚刚落地,准备坐电梯回家。
纪敬是乘坐客机回来的。军队的士兵们也有年假,只不过他们的假期比普通公民要短,而且放假期间也必须处于待命状态。
纪敬自从加入军队后就没有怎么请过假,他一般都和留守基地的士兵们待在一起,主要的庆祝活动就是吃火锅、喝啤酒。然而军队对酒精的管控十分严格,就算是过年,每名士兵能够分得的也只有一瓶低浓度的啤酒。
成年以后的每一次过年对纪敬来说都不能够算是美好的回忆,他总会在这一天不可避免地想起纪弘易,只可惜低浓度的啤酒远远不够麻痹他的神经。在阖家欢乐的重要节日里,太过清醒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纪敬第一次请假离开基地。“过年”算私人原因,因此他不能使用军事用途的直升机。
客机落地后,纪敬拖着行李箱来到地下停车场,他扫视着两旁的停车位,偶尔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核对着停车位上的数字。
走了约莫三分钟后,他找到了纪弘易的电车。
黑色的电车静静地等候在地下一层。当纪敬拉开车门,在后座坐下时,电车的近光灯霎时亮起,照亮了车位前的白色墙壁。
“欢迎回家。”
温柔的女声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电车徐徐倒出车位,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纪敬调低座椅,向后靠在椅背上,侧过头打量着城内的风景。
离家以后他基本没有回过城内,如果不是因为在电视上看到了纪弘易受伤的消息,他根本不会回来。
大地震发生后,有一段时间内各个电视台都在播放着城内重建的新闻。有几名关系好的同学知道纪敬在城内长大,面对如此惨烈的景象时,他们试图说几句话安慰他,然而纪敬却表现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冷淡。
他们知道纪敬曾几次试图逃出学校、前往灾区,却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没有人知道那只是因为一句简单的:
“弟弟是传闻。”
尽管这句话是从秘书口中说出,纪敬仍旧从纪弘易脸上看到了回避的神色。
纪弘易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秘书的答案,却没有进行否认,他好像不屑于对此进行澄清。
就好像纪敬只是一个不值得他关注、讨论的陌生人。纪敬躺在军校的审讯室里,被人踢断了肋骨,他觉得自己像个面目可憎的病毒,纪弘易恨不得拒他于千里之外。
仇恨凝结成坚不可摧的寒冰,现在却又化为一滩温柔的春水。
路过重建的城市公园时,纪敬坐直身体,降下车窗,朝窗外看去。
夜色如水,幽蓝的天狼星还像以往一样镶嵌在夜空的一角。白雪覆盖了公园的草坪,几只灰色的野兔被电车行驶的声音惊扰,撒开腿朝公园深处跑去,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俏皮的脚印。
他想起了和纪弘易一起喂过的漂亮的锦鲤,不过现在人造湖的湖面应该已经结冰了。
气派恢弘的煋巢大楼随即映入眼帘,组成镂空球体的弯曲钢柱被盖上了薄薄一层白雪,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分辨钢柱原本的颜色。
煋巢的楼体直插云霄,站在地面上仰视时,很难看到它的顶端,这让它更显得神秘,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旁人无从窥见它的真面目,而在它脚下自由行走的仿生人则是它的子民。
电车还在向目的地行驶,煋巢大楼很快便被它甩在身后。纪敬升上车窗,手腕上的智能表在这时震动起来,他低头看向屏幕。
[你到哪了?]纪弘易问他。
纪敬在屏幕上写道:[快到家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电车在公寓楼的地下车库缓缓停下。纪敬拿着行李箱下车,坐电梯来到顶层,站在了纪弘易的公寓门口。
上一次来到这里时,他将军用匕首捅进了一名仿生人的心脏。
没想到现在他却提着行李箱,准备和哥哥一起过年。
他伸出右手,正准备按响门铃,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纪弘易没想到自己刚推开门就见到了纪敬,他面露惊喜,赶紧将大门拉开,接着提过纪敬手中的行李箱。
“你怎么知道我到了?”纪敬忍不住问。
“我收到提醒,说电车已经到达目的地,所以想要出门看一看。”纪弘易将拖鞋放到他脚边。
纪敬换上拖鞋,走进客厅。两名私厨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他们看向纪敬,点头示意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摆盘。
“饭快好了。”纪弘易将他的行李箱推进储物间里,“路上累吗?”
“不累。”纪敬脱下黑色的长风衣,正准备挂在客厅的衣架上,纪弘易却从他手中接过风衣,说:“我帮你挂到卧室里吧。”
纪敬跟在他身后走进卧室。纪弘易打开衣帽间的灯,将风衣挂在衣架上,纪敬忽然向他靠近,稍稍低下头吻了吻他的耳垂。
纪弘易一愣,赶紧将手中的衣服挂好,低声说:“外面还有人。”
说完他便关上衣帽间的灯,急匆匆地离开卧室,来到客厅。
一名私厨将烤好的小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搁到一旁放凉;另一名私厨则将摆盘后的餐盘放到餐桌上。
“纪先生,我们先下去了,您吃完了和我们说一声,到时候我们过来挤奶油。”私厨指了指刚出炉的小蛋糕,又举起手中的裱花袋,说:“蛋糕才刚烤好,现在挤上去奶油会化。”
私厨转身将裱花袋放进冷藏室,纪弘易却对他们说:“不用了,你们也早些回家吧,我可以自己来。”
“您自己来?”
“是,我可以自己挤……”纪弘易被他们打量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说:“只要用力捏住裱花袋,将奶油挤在蛋糕上就好了吧?”
两名私厨点了点头,他们以为纪弘易心中有数,于是转头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穿上,“那我们先走了,纪先生。”
纪弘易将他们送到了门口,“新年快乐。”
“也祝您新年快乐。”私厨们穿上鞋子,离开了公寓。
纪弘易关上门,转身回到客厅。现在公寓里就剩下他和纪敬两人,他和纪敬对视一眼,接着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坐下。
纪敬在纪弘易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刚拿起筷子,纪弘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地从座椅里起身,快步走进厨房,“你要喝点什么吗?”
纪敬放下筷子,“你有什么?”
纪弘易拉开冰箱,“有果汁,汽水,还有红酒。”
说到这儿他转过头问纪敬:“不过你们不能喝酒吧?”
“偶尔一次没有关系。”纪敬说:“而且今天是过年。”
纪弘易站在满目琳琅的酒柜前,挑了一瓶红酒,然后拉开灶台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启瓶器。
他平时不怎么喝酒,不过倒是见秘书和私厨开过不少次酒。他学着他们的样子将银色的启瓶器套在红酒瓶上,右手握住启瓶器的把手,用力将螺旋状的锌合金刺入木塞。
纪敬忽然笑了两声。
纪弘易听到笑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纪敬,“怎么了?……”
纪敬从椅子里起身,走到他身边,“哥哥,我来吧。”
纪弘易的动作十分生疏,一只胳膊举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纪敬忍俊不禁,又怕纪弘易将锌合金扎进手心,于是从他手中接过红酒瓶,捏住启瓶器的把手用力向下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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