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 第90章

作者:文盲土拨鼠 标签: 年下 强强 玄幻灵异

  纪敬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时间紧迫,他必须得尽快找到出城的法子。

  “口”字区今天难得安静,人们似乎没有像往常一样围在一起看电视、或是站在楼道里大声聊着与他们无关的八卦。入睡之前,纪敬还不放心,于是用一根手指勾起棉窗帘朝外看了几眼,此时在外走动的居民确实比平时少了许多。

  纪弘易似乎看破了纪敬的心思,他说:“很多人都去参加游行了。”

  纪敬猛地想起今天在路上的所见所闻,但是他不确定纪弘易是否已经知道,于是看似随意地问道:“他们还在要求‘王’公开审判的真相吗?”

  纪弘易沉默片刻,说:“不止。”

  纪敬转过身来,听见他说:“……他们还要求‘王’释放我。”

  没想到纪弘易还是知道了,他八成是从“口”字区中央的电视机上看到了新闻,也有可能是听到了邻居们在隔音效果几乎为零的过道里聊天。

  纪敬钻进被窝,伸出双臂抱着他。两人挤在单人床上,躲在暖和的被窝里。

  “那是件好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

  纪弘易的喉结滚动两下,没有说话。

  纪敬出门期间,他从棉窗帘后看到了世界外的动荡。

  他想不明白那位名叫张莹莹的研究员为何要这样做。第一批散播这份录像的都是和煋巢有友好合作关系的新闻社,看来秘书帮了她不少忙。

  这样做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秘书八成已经丢掉了工作,而张莹莹呢?作为录像的主角……她还活着吗?

  纪弘易不希望再获得人们的关注了,他更希望民众可以去寻找秘书和张莹莹的下落,他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我没有他们想得那样无辜。”纪弘易忽然说,声音低沉,如同他此时的心情一般。

  纪敬的睡意一下烟消云散,他睁开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纪弘易是在回应他之前说的话。

  “不要想了。”他叹了口气,更加用力地抱着哥哥,“这一切都是‘王’的错,和你没关系。”

  “你也看到录像了吧?”纪弘易闷声问道。

  纪敬没有说话,纪弘易心里有了答案,“她说她也在基地工作,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纪敬答道。

  可是这个答案并不会令纪弘易的心情好受一点,无辜的人因为他而身陷囹圄,无数民众却为了他而走上街头,呼吁政府将自由归还给他。

  他帮“王”掩盖真相,他是刽子手的帮凶,他不配得到其他人的爱戴。

  阴沉的乌云如巨石一般从他头顶压下,让他觉得喘不上气。“口”字区的态度同样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几天他还听到他们亲口叫嚷着烧死自己,今天则变成了要解放自己的口号。

  这些口号无一例外都让纪弘易感到恐慌,比杀死他的言乱更令他感到恐惧。

  纪敬很快便感到他在微微发抖,纪弘易沉重地呼吸着,身上渗出薄汗,纪敬摸了摸他的脸,发现他鬓角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纪敬试图夺取他的注意力,“哥哥,今天在围墙下的时候,我想了想我们出去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嗯?”纪弘易抬眼看着他。

  “我们去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吧。”

  “我们不去你长大的地方吗?”

  “那里人多眼杂,不好。我们去找一个无人的小岛,我可以盖座小木屋,在家门口种点蔬果,养养鸡鸭。等到了需要其他东西的时候,我们就去贫民窟的集市上交易。”

  “你还会造房子?”

  “那当然,我什么不会?”

  听着纪敬的叙述,纪弘易心里忽然踏实了点,仿佛双脚踩在了实心的水泥地上。

  纪敬继续说道:“冬天的时候,我去砍柴生火,我们可以坐在木屋前看你最爱的天狼星。”

  他说着亲了亲纪弘易的鼻尖,“我已经不记得怎么认天狼星了,到时候你再教教我吧。”

  “小时候教过你好多遍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学会?”纪弘易打趣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吗?”

  “我掌握的主要是实用技能。”

  “哦?你是在说我花里胡哨吗?”

  “当然不是。”纪敬笑了起来,“怎么后来都没见你观星了?”

  “长大了,自然就没时间了。”

  “我记得以前你还特喜欢宇宙飞船,总说要去外太空看一看。”

  “其实现在也喜欢,否则不会让煋巢资助那么多航空航天业的学生,只可惜政府不爱这些项目,工程师们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进展。”

  “等到生育难题解决了,他们就有大把时间造飞船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了。”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老了,说不定我都走不动路了。”

  “没事,我背你。”

  “你怎么背我?你也老啦,到时候我们就是两个老头子,我们只能看着年轻人登上宇宙飞船了。”纪弘易说个不停,“不过这样也挺好,我们可以站在地面上,目送他们飞到外太空。”

  “到时候我骑着自行车载你,在地球上追他们。”

  纪弘易终于被他的想象力逗笑了,“那你可得蹬快点,你蹬得太慢,我们就只能看到发射器后面的黑烟了。”

第119章

  矛盾还在持续激化,“王”的态度却和许多年前一样,到现在他都没有出来为自己辩解过一句,人们不知道他是因为愧疚才保持沉默,还是对自己的名声毫不关心,不过政府依然在努力为他澄清,他们派出发言人接受了采访,面对记者的炮轰,发言人否认了一切指控,认为这不过是有心之人的挑拨离间,他的说辞几乎和否认匿名信时一模一样,人们早已对此感到厌倦。

  发言人接受采访时,聚集在政府大楼外的民众突破了警卫人员的防线,他们将红油漆泼在了会议厅外的玻璃窗上,这一疯狂的举动打断了会议厅内的采访,就连记者都被惊得双肩一抖,差点忘了自己要问的问题。

  摄像机转向茶色的单向玻璃,鲜红的油漆如同一朵爆炸的烟花,又似一个砸向“王”的烂番茄,未凝结的油漆顺着玻璃往下淌个不停,如同道道血泪。

  随着警卫人员的大量增加,政府大楼的戒备愈发森严。值得注意的是,自从张莹莹放出录像以来,民众与警卫之间的暴力冲突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呈现出减少的趋势,更多的人选择举着自制的纸板在政府大楼前静坐,半夜瞌睡得不行,就站起来手拉着手唱歌,互相鼓气,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保护纪弘易就是保护他们自己,纪弘易一定不希望他们以暴力手段为自己声援,所以许多人在看到张莹莹的录像之后,扔下了手中的自制武器,换成了柔软的旗帜。

  这一次,他们希望以和平手段解救纪弘易。

  少数极端愤怒的民众向政府大楼泼了红油漆,不过除此以外,他们没有做出其他过激举动,比如攻击警卫人员等等,他们认为纪弘易还在“王”手上,而过激举动只会适得其反,因此泄完愤之后就束手就擒。

  政府几乎完全失去了可信度,精心建立的制度权威崩溃瓦解,这样的动荡同样影响到了内部的工作人员,几乎每个小时都有人递上辞呈。

  人们对纪弘易的支持几乎呈现出狂热的地步。

  没想到这样一份简短的录像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力量,政府被打得措手不及,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对纪弘易和纪敬的抓捕,就在他们即将发出对两人的通缉令时,“王”突然叫停了他们的动作。

  当时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

  随着罢工的持续进行,城市的经济发展受到严重干扰,几乎要陷入停滞。纪弘易已经从公众的视野里消失了近三周,人们开始猜测他已经遭遇不幸,原本主张以和平手段解救他的民众逐渐失去了耐心。

  静坐示威的游行人群最终还是与警卫队发生了摩擦,更加严重的暴力冲突仿佛随时就要一触即发,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了纪弘易的身影。

  据报警人所说,她在开车回家的途中,发现隔壁有一辆可疑的黑色轿车,轿车的四扇车窗都由黑色的布帘盖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就是这么不经意的几眼,让她看到后座有人用手拉开了黑色的布帘。

  报警人定睛一看,那不是全世界都在寻找的纪弘易吗?她看到纪弘易的双手被绑在一起,嘴上也被封了胶带,两人视线相碰的瞬间,他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举起自己被绑住的双手,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贴在车窗上,似乎非常急切地想要向她传递求救信号。

  报警人正要降下车窗拦下旁边的电车,可是纪弘易却猛然向后栽去,像是被人用力拽住了头发,黑色的布帘紧接着就被拉上了,电车也如离弦之箭从路口 射出,眨眼间便消失在下个拐角。

  这一条报警信息立即掀起了满城的风雨,一时间城市上空都是呼啸而过的直升机,大量警车闪烁着警灯,在马路上乌拉乌拉地驰骋。

  城内的警局电话被人打爆,大家不是要求政府加快动作,就是在询问案件进展。警方承诺会全力寻找纪弘易的下落,一有消息就会发出通报。

  功夫不负有心人,次日清晨,电视台报道了最新进展:警方在一处靠近围墙边缘的烂尾楼里堵住了犯罪嫌疑人。

  这个好消息在城内迅速散播,除警察以外,当天还有无数民众赶到了现场。数十量警车将烂尾楼层层包围,警察站在烂尾楼下拿着大喇叭喊话,嫌疑人却躲在里面不为所动,情况很快陷入僵局,守在警戒线外的民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心中虽然焦急万分,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阳从东边挪到西边。

  暮色四合,嫌疑人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原本躲在三楼的平台上观察外面的情况,太阳落山之后,他便下到一楼,似乎准备从楼内出来。

  他先是躲在阴影里,摄像机只能隐约拍到他的半个身体。警察再次开始喊话,他们要求嫌疑人配合警方,释放人质。嫌疑人却置若罔闻,他将一只胳膊架在纪弘易的脖子上,胁迫他和自己一起走了出去。

  当他完全暴露在摄像机下时,人群里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人们看到了他手里拿着一把手枪,而手枪的枪口正抵在纪弘易的太阳穴上。

  许多守在电视机前的群众都跟着屏气凝神,仿佛自己就在现场,稍微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惹恼喜怒无常的嫌疑人。

  与此同时蹲守在附近的几十位摄像师将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烂尾楼前的两人,在放大的画面中,纪弘易身上带伤,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灰,卷起的袖管下,大小伤口正在渗血。人们还看到他的体征圈处于破损状态,嫌疑人似乎没有找到将它完全取下来的方法,它破了道口子,松松垮垮地挂在纪弘易的脖子上,此时上面的信号灯已经变成了灰色。

  而嫌疑人则用黑布蒙着脸,就连眼睛都藏在一副黑色的墨镜后,他大声要求警方为他让出一条道来,还让围观的群众赶紧滚蛋。警方只得按照他的要求开始疏散人群,谈判专家举起双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朝嫌疑人走了过去,他耐心地询问对方饿不饿,需不需要水。

  被困了一天的嫌疑人似乎终于表现出疲态,他要求警方给他送水。

  谈判专家点点头,转身从组员手里接过一瓶水,然后像刚才一样举起双手,一步一步地走到距离对方五米的位置,弯下腰将水瓶滚了过去。

  嫌疑人向后退了两步,他低头瞥了一眼脚下的水瓶,而后又抬眼望着对面的谈判专家。

  “滚!往后退!滚回你的车里去!”他骂道。

  他一边保持着对纪弘易的牵制,一边弯下腰,被他架在身前的纪弘易也被迫一起蹲下身。嫌疑人抬眼扫视一圈,忽然伸直胳膊,试图用那只钳制住纪弘易的手快速捡起地上的水瓶。

  纪弘易就是在这个时候朝反方向飞扑,电光石火之间,从暗中射出的麻醉枪打中了嫌疑人的脖子,他抬起手臂试图将枪口对准一旁的纪弘易,然而他的身体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应声倒地。

  原本死寂般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警方上前将晕倒的嫌疑人拖进警车,等候在一旁的医护人员则立即将纪弘易送往医院。

  人们怕“王”从中作梗,于是开着车紧跟在救护车后面,在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中,救护车闪烁着刺眼的警示灯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跟在它身后的车队声势浩大,几十辆电车开着应急灯跟在它后面,仿佛要急着为它开路似的。

  到达医院以后,人们跟在医护人员身后,亲眼看着纪弘易被送进急诊室接受检查。

  隔着一扇小小的玻璃窗,他们趴在上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他们既担忧,又好奇,由于窗户太小,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看见急诊室里的情况,因此被堵在走廊里、什么都看不见的民众每半分钟都要询问前面的人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他们离纪弘易最近的一次,近到他们似乎都可以隔着玻璃看到纪弘易身上的毛孔,和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他就和大家说得一样完美,就算是面露倦容,身上带伤,光是安静地坐在急诊室里,都让人挪不开视线。

  为纪弘易做完全方位的身体检查之后,医生从急诊室里走了出来,记者们见状立即将手里的话筒一个接一个地递到他嘴边。

  医生清了清嗓子,道:“纪先生身体没什么大碍,留院观察两天即可离开。”

  此时人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民众开始一个接一个地鼓掌,掌声愈发响亮、热烈,在医院的走廊里久久地回荡。

  纪弘易住院期间,人们自愿守在医院,充当他的护盾,他们都知道煋巢集团已经被政府接手,现在纪弘易最是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们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筑成一堵肉墙,来抵抗任何来自“王”的敌意。

  许多媒体记者赶到医院,守在医院的群众不愿意让别人打扰纪弘易,于是手拉着手堵在走廊里,不让他们接近病房。

  或许是听到了走廊里的动静,纪弘易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他穿着病服,脸色稍有好转,在他出来的瞬间,快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刺眼的闪光灯将走廊照得如同白昼。

  他走到人群面前,说:“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谢谢大家这几日来的关注。”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将身体往前挤,“纪先生!我们只有简单几个问题,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他们生怕冒犯了纪弘易和堵在他们面前的民众,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您身体不适,我们可以再约时间……”

  “那你们进来吧。”纪弘易点了点头,转身朝自己的病房走去,记者们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一时都摸不着头脑,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不介意。纪弘易走了几步,发现他们还呆立在原地,于是回过头笑了笑,说:“总不能在走廊里接受采访吧?会影响到医护人员的。”

  民众这才将记者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