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盲土拨鼠
这样恰到好处的情绪转变刚好能够让民众联想起MP146出院前说过的话,当时记者问它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它垂下眼皮,低声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我只想要在父母为我留下的煋巢继续工作。”
人们无法忘记它脸上愧疚的神色,他们要求“王”立即将煋巢集团归还给纪弘易,因为政府一没有资格接手煋巢,二没有能力管理它,纪弘易从始至终才是最合适的管理者;之前被“王”封住嘴巴的新闻社也开始为煋巢声援,多方施压下,政府终于给出了回应:
即日起,煋巢集团重新归纪弘易掌管,“王”将不会干预集团的日常运营。
得知这个好消息后,人们聚集在煋巢门口翘首以盼,他们为纪弘易激动地庆祝、呐喊,仿佛打赢了这场胜仗。等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次日清晨等来了MP146的身影,此时煋巢大楼前已是水泄不通,MP146才刚从电车上下来,煋巢门口的人浪便发出了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
“纪先生,我们把煋巢要回来啦!”
“我们会永远支持你!无论舆论如何反转,我们都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煋巢门口的最高一级台阶上,MP146俯瞰着脚下的人群,它扬起嘴角,又一次露出了它那温和的、抚慰人心的笑容。
“纪先生,说点什么吧……”一旁的记者热泪盈眶。
MP146转头看向她,从她手中接过了话筒,顷刻间,人群安静下来,他们屏气凝神地望着站在台阶上的男子,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
“今年对我来说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年,我经历了许多我这辈子都没曾想象过的事。新年才刚过去没多久,我却数次以为自己再无活下去的可能……但是我没有想到,我还能有今天这样的机会,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站在煋巢门口的机会。”
MP146停顿一下,声音哽咽:
“在我做出了那些不可理喻的事情之后,我没想到还能获得大家的支持,我知道我不配得到这些……”
台阶下有人高喊道:“不是你的错!不要哭!”
后方的人群听不清MP146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们听到前面的人让纪弘易不要哭,于是也跟着喊道:“不要哭!纪先生,我们会保护好你!”
“是啊,不要哭,我们会保护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在此起彼伏的支持声中,MP146久久没有说话,它握着话筒,用它那双淡色的眸子静静地扫过脚下的人群,仿佛要和台阶下的每一个人视线相接。
等到人群稍稍安静下来,它才继续说道:“我会将我的全部生命奉献给我热爱的事业,我的目标很简单,我只想要继续制造仿生人,我想要为大家带来幸福感,这是煋巢集团存在的使命。”
MP146将话筒还给记者,然后在保镖的簇拥下转身走进了煋巢大楼。大楼外,人们仍然在为它的发言欢呼、喝彩,声浪如轰鸣的海涛,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观看了MP146全部发言的纪弘易自嘲地想道:它比我还要像我。
现在的MP146已经不再像一名真人,而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一位不可撼动的领袖——
哪怕人们知道纪弘易并不完美,他们明白纪弘易会有自私的时刻,会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答应“王”的要求,也会因为良心不安而放出录音、和“王”决裂。纪弘易身上的不完美让他离人们更近,他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一个“王”一样的代号,人们因此能够更加切身地感受到,纪弘易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他是被推上神坛,却仍然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人们开始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支持他,年前纪弘易曾经在新闻发布会上介绍了定制记忆款的仿生人,春节过后新款仿生人的订单虽然被大量取消,但是现在人们又开始重新下单,源源不断的新订单差点让煋巢的官网崩溃。
大量购买仿生人可以帮助纪弘易稳固他在天秤上的位置,人们希望他变得更加有分量,而不是在这件事之后被迫像张莹莹一样过着落魄的生活,只要纪弘易还是煋巢的总裁,他就仍旧有和“王”对抗的可能性。
此时人们已经不奢求他能打赢这场战斗,他们更希望纪弘易可以安全。
慷慨激昂的欢呼声从电视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响彻了整个“口”字区。纪弘易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头,如同一座静默的雕塑,民众的声音变得愈发遥远,像是从另一个平行世界传来的回响。
这样独自坐了许久,他弓起腰,蜷起身体,然后将头压低,直到压在双膝前。
纪敬已经出门继续寻找围墙的设计漏洞了,死寂的房间内,忽然响起了几声几不可闻的啜泣。
那不是被MP146精心设计过的鳄鱼的眼泪,纪弘易第一次为了纪敬以外的人如此伤心,他看到“王”借仿生人稳定民心、操控舆论,却对此无能为力,而等到他和纪敬逃出去之后,人们再无知道真相的可能。
定制记忆款的煋巢仿生人一经上市便遭疯抢,许多人没有抢到新款,因此都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下一批产品的发货时间。为了更好地解答大家的疑问,MP146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这场发布会以采访的形式进行,主持人手里拿着提前收集到的热门问题,MP146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一解答了大家的疑问。
不仅如此,MP146还宣布了一则重磅消息:
煋巢将会在城内的总店及分店内放置许多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它们将会充当店内的临时员工,回答所有产品相关的疑问,并且帮助顾客解决在定制记忆中遇到的问题。
主持人问道:“您为什么突然想要做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呢?”
MP146答道:“一是为了帮助顾客更好地了解煋巢的仿生产品,二是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因为工作原因和时间关系,我无法一一向大家道谢,所以我想要用这种方式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听到这句话的纪弘易冷不防摔碎了手中的瓷碗。
他知道“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电视上,主持人还在轻松地开着玩笑,“大家再喜欢纪先生都不要偷窃这些仿生人哦。”
“大家也不用担心认不出我来,”MP146微笑着补充道:“判断仿生人的方法很简单,看看它有没有体征圈就知道了。”
纪弘易的耳边传来一阵高频的嗡鸣声,他僵硬地抬起手腕,同电视里的MP146一起摸向各自的颈间。
他深知“王”这样做是为了阻止自己公开露面,没有体征圈的他只会被当成一名代码错乱的仿生人。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仿生人,他必须得依靠骨髓鉴定,然而鉴定机构设在煋巢大楼内,他根本不可能进得去。
纪弘易呆坐在桌前,大脑一片空白。这时电视里忽然插播了一条重要新闻,熟悉的名字将他的思绪强行拉扯回来,他怔怔地眨了下眼,忽然一跃而起,不管不顾地掀开窗帘,瞪大双眼看向“口”字区中央的屏幕。
“警方已经确认了煋巢绑架案涉案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此人为一名退役军人,被警方逮捕后一直关押在警局。刚刚我们收到通知,嫌犯袭击了警员,已经从警局逃走。”
紧接着,纪敬的脸霸占了整个电视屏幕,与此同时,城内的无数张广告屏上都在播放这条紧急播报。人们仰头望向巨大的广告牌,皱着眉头窃窃私语,一直以来他们都在猜测嫌犯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独自作案,绑架纪弘易?
“与嫌犯共事过的士兵向我们表示,此人以前就有过虐杀仿生人的行为,警方分析他与反科技组织密不可分。”
人们这才明白,原来又是反科技组织的在找事,这下就说得通了。
政府发言人的脸突然出现在画面中,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正色道:“嫌犯极其残暴,请大家小心安全,如果发现任何可疑人员,请立即拨打报警电话。我们一定会将嫌犯绳之以法,无论他是躲在城内,还是逃到城外,我们都会将他处决。”
语毕,红色的通缉令占据了城内的每一块广告屏。人们纷纷掏出手机,照下纪敬的脸,争先恐后地发布在社交媒体上。
死刑被废除之后,“王”往往会将罪犯驱逐出城,作为惩罚。这一次政府发言人却说,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他们都会抓捕纪敬,将他处决。
纪弘易如坠冰窟,这意味着哪怕他们逃出城去,他也无法确保纪敬的安全。
“王”已经将他们逼入死路。
他拉上窗帘,背靠着墙蹲下,将手按在自己空荡荡的脖颈上。
他不能任由“王”对纪敬发出通缉令,以现在人们对MP146的支持度来看,“王”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人们在见到纪敬的当下就会将他活生生撕碎。
如果要帮纪敬洗脱罪名,他必须得刨开自己的胸口,向世人献出自己血淋淋的心脏,让所有人知道他不是一名受到致命伤害时会自动关闭程序的机器人。
刨开自己的心脏,可以证明他的身份,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一举推翻“王”的统治,可是纪敬呢?“王”一定会在倒下之前拽着纪敬一同坠入地狱。
纪弘易不敢冒那个险。
他想要活下去,哪怕他是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他也想要活下去——如果是和纪敬一起的话。
是救众生,还是救他自己?
可怜的纪敬是这众生中的一员。
他无法独活。
第122章
今天对纪敬来说似乎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他在戒备森严的高墙下守了一天,对于城内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太阳落山之后,他将电车开回平时藏车用的荒草地里,然后捡起地上的自行车,朝“口”字区骑去。
白雪覆盖大地,吸收了世间的所有杂音,昏黄的路灯下,只有纪敬独自骑着车的身影,他虽然在脖子上围了条围巾,但是因为脚踏板蹬得十分用力,没一会儿他的身上便开始出汗。
回家的路程总是十分漫长,在寒冷的冬季,自行车绝对算不上是最佳的交通工具。纪敬大口呼吸着,冷空气灌进他的胸腔,温热的吐息则变成了团团模糊的水雾,从围巾间飘出,一眨眼便被他甩在身后。
今夜的雪暂时停了,夜间温度却依然很低。纪敬虽然戴了手套,但是他骑了没一会儿便觉得双手冻得僵硬,他不得不将一只手揣进口袋,另一只手握紧车把。等到口袋里的手回温了,他便抽出来搭在车把上,然后将另一只手揣进口袋里取暖,如此反复。
自行车的车速愈发快了,寒风变得如同刀片一般锋利,从脸颊上刮过时,仿佛随时就能划开皮肤。
纪敬重重地喘着气,他的思绪如同一只缠了结的线团,越理越是杂乱,脚踏板都蹬得越来越用力。
他出神地想道:他和纪弘易没有体征圈,士兵只会将他们当成仿生人。仿生人想要出城可是件新鲜事,士兵很有可能会从围墙上下来查看,到时候他就可以胁迫对方放他们出去……
理智的弦突然颤动起来,纪敬的视线微微晃动两下,他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而后又重重地吐了出去。
不能着急。他告诫自己:这事急不得。
可是烦躁的心情却始终无法缓解,眼看自己快要到达“口”字区了,他忽然放慢了蹬脚踏板的频率。他不想让纪弘易察觉到自己的焦虑,于是抬高视线,望向幽蓝的夜空。
今夜月朗星稀,远离市中心的郊区安静得好似另一个无人知晓的异世界。纪敬不知道游行是否还在继续,现在连接他们与世界的唯一信息渠道就只有“口”字区中央的公用电视机。
电视机一关,这世上的杂音便无法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远方的星辰若隐若现,好像怎么也追不到似的。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到达那片星辰闪烁的天空?纪敬心事重重地望着黑色的天际线,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和纪弘易好像两只试图逃离蚁群的工蚁。
他想他这辈子好像都在努力从当下逃离。小时候他想要逃离破旧的铁皮屋子,想要远离热衷于和陌生人上床的邻居,等到他被纪弘易的父母绑进城之后,他又想要从华丽的玻璃房子里逃走。
唯独这一次不同,这次他决心要带着纪弘易突破高墙,回到城外的原始森林。
纪敬的脚越蹬越用劲了,仿佛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到达天狼星下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给哥哥造了座小木屋,木屋前停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的车筐被他用八颗螺丝固定,自行车的后座则被他用棉布包住。
因为自行车得常年停在小木屋外,他打算在上面铺一块塑料雨披,这样车子不容易生锈。
想着想着,他的心情都好了起来,他呼呼地喘着粗气,突然又加快了蹬踏板的频率,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去。
一刻钟后,纪敬将车停在“口”字区外的草坪上,然后尽量踏着轻松的步子,朝纪弘易的房间走去。
从走廊穿过时,“口”字区中央闹哄哄的一片,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竖起耳朵。人们正在吵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他听了几句就兴趣缺缺地垂下头,径直走到房间门口,将钥匙插进锁孔。
纪弘易听到开门的声响,立即奔到门口。门开的瞬间,双方视线相碰,两人眼里随后便溢出了无法抑制的笑意。
纪敬关上门后将帽子取了下来,他像往常一样伸出双臂,搂住纪弘易的腰,然后将下巴埋在他的肩窝里。
哥哥的气息将他完全包裹,好像直到这一刻,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
纪弘易将双手搭在他的后背上,他感受着纪敬的重量,悬着的心却始终没有落下。
“回来路上没有人看到你吧?”他小心地问。
“当然没有,我遮着脸呢。”纪敬半闭着眼,非常享受每日的例行拥抱,“怎么今天紧张兮兮的?”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小心行事。”
“我知道的,哥哥。”纪敬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子,“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
“外面的公用电视好像坏了,听说有人把水倒进电视机里了。”纪敬抱了半天才舍得松开手,他在床沿坐下,懒洋洋地靠着背后的墙壁,扑面而来的暖气没一会儿就让他眼皮打架,“现在他们看不了电视了,都在吵是谁把电视弄坏的。”
纪弘易煞有介事地应了一声:“我好像是听到有人在吵架。”
“今天有什么新闻吗?”纪敬顺口问道。
纪弘易心里一跳,“我不知道,电视白天就坏了。”
纪敬心想,坏了也好,这样纪弘易就不会再看到那名仿生人顶着他的脸到处招摇撞骗。
纪弘易拿出晾干的煮锅开始煮面,他往锅里倒上水,然后接上电源,说:“你今天看起来有点累,晚上早点休息吧。”
纪敬吸了吸鼻子,“没有,只是天气有点冷。”
纪弘易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面条放在桌上,他回头看了纪敬一眼,这一眼却让他发现了异常。
纪敬看到他突然将锅盖盖回锅上,一脸紧张地走到自己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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