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丘一
冼玉默了半晌,道:“放心,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几天。”
“师尊有什么打算?”
顾容景说着,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倒了杯茶。
冼玉看到他把那枚玉佩放在一旁,余光轻轻瞥了他一眼:“你留着这个做什么?”
顾容景顿了顿,“徒儿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是块玉佩,戴在身上也不影响美观。师尊的意思呢?”
师尊的意思,刚才就已经说过一遍了。
冼玉眉心微拧,“我不怕麻烦。”
“我们是不怕麻烦,但也不喜麻烦,是么?”
他一时间不说话了。
顾容景不善读人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能把他的心思摸得很透。经历过昨晚的事,冼玉确实对留在这里有些厌倦了。
“毕竟也是他的心意……我帮您戴上吧。”
他擦了擦手,起身弯腰探向师尊的腰间。
冼玉的腰很窄,虽然不是瘦弱的白斩鸡,但他身材明显偏清瘦类型,顾容景指尖触到冼玉的外衣,似乎隔着几层布料也能感受到他像鹅绒一般柔软的、温润的体温。
顾容景挂上玉佩,不自在地缩回了指尖。
赵生没看懂他们二人之间藏在暗流下的交锋,还一脸糊涂地问:“那师祖有什么打算呢?”
冼玉握着手里的瓜子仁愣了半晌。
许久后,他才说:“我想回一趟如意门。”
“啊?您说的是大明村吗?”
“不是。”
他摇了摇头,“是原来的……如意门。”
郑盛凌满心担忧地从冼玉那儿回来,正打算去他娘那里旁敲侧击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走到一半时,忽然被人喊住了。
“凌师弟。”
他抬头一看,脑子没反应过来,“元白仙子……”
话音未落,连忙捂住了嘴唇。
元白虽然知道自己有个不太好听的外号,但别人没当他的面说过。这会儿郑盛凌脱口而出,顿时让他愣在了原地。
“元白师兄。”郑盛凌咬着嘴唇,一脸懊恼,心想今天真是什么事都不顺利,含糊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到扶华山有什么事么?”
扶华山里许多女修,为了防止一些男修为了求爱,一天十几趟地往这里跑,影响他人修炼。每到这个季节扶华山就会降下禁制,非持口令者不得随意进入。
他到这里来,肯定不是过来寒暄聊天的。
郑盛凌原以为他过来是办公事,但是让他出乎意料的,元白默了片刻,也没有生刚才他口误的气,反而说起了另外一桩事:“凌师弟,昨天晚上……谢谢你帮我竞价。”
昨天竞价出局后,元白没有立刻走,想看看买主是谁,能不能商量着把药灵拿回来。也幸亏他没有走,在对面那位女子叫了几次价之后,他紧接着就听到不远处的二楼,有人举了牌。
那是凌师弟的声音。
郑盛凌如果只是想奚落他,大可不必花一千万也要买下药灵,元白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意识到凌师弟是在帮他。
虽然最后未能如愿,但这份恩情他一样记在了心里,这次到扶华山来,也是想感谢他。
元白这般诚恳,郑盛凌顿时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了,他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最后药灵还是没有买下。”
元白摇了摇头,“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谢了。”
他又道:“这次我到扶华山来,也是因为查药灵失窃的事情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想过来同凌烟长老和郑阁主商量商量。”
郑盛凌立马觉出这句话里的不对。
元白是谭长老的弟子,他师父闭了关,过来找师叔商量事情是很正常的。但不正常的是,他还要和郑盛凌他爹商量。
虽然问机阁和万剑宗有姻亲关系在,但郑盛凌记得,从小他爹就不待见万剑宗,除去陪夫人回门、探亲之外,其余时候是能不去就不去。
昨天晚上突然见到他爹已经让他很意外了,今天元白又找上门来,说要商量要事……
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绝对不是巧合。
郑盛凌脸色顿时严肃了许多,“你查出了什么?”
元白也不瞒他,走近了两步,低声道:“这次失窃案的凶手我已找到,药灵遗失,一则是因为师尊在闭关中受了冲击,药灵的禁制受损,导致贼人有机可乘。如今师尊已经被柳师叔救下,但我亦有看护不当的责任,不过……”
“不过,我仔细勘察后发现,偷走药灵的贼人是在师尊受伤后,在我休息之时,卡着点将药灵窃走。”元白沉声道,“最为关键的是,那贼人已被查出,是一只魔物附身。”
又是魔物!
郑盛凌心中一凛。
从秘境发现面魁后,他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如今万剑宗内也出现了魔物,还是在他们已经清筛过门中弟子之后被发现的,这简直是……赤.裸.裸地打了万剑宗的脸!
而且,六界第一大宗门已经如此,可以想象,整个修仙界内,还会藏着多少这样隐秘的、不为人知的魔物……
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不寒而栗。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此次前来求见,也是想请他们帮忙解答心中的困惑。”
“今早我发现药王仙的弟子在附近打转,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什么。”
元白顿了顿,轻声道,“我怀疑,师尊闭关时受的伤……也和他们有关。”
第38章 【双更】你怎么在这里?……
事关魔物和妖界, 为了不引起动乱,药灵失窃和谭长老受伤的事情暂时被压下来不提。
元白进了扶华山的主殿,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郑盛凌忧心忡忡地在一旁等了两三个时辰, 直到下午未时才出来。
大约是姜温韵交代过了, 元白紧闭双唇什么都没透露, 只和小凤凰说,一切要等掌门出关后才能再下定论。
但总之,无论如何,这个被外界围观的宗门大比都要风风光光地办下去。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 修真界渐渐兴起了门内比试的习俗, 这样的宗门大比,一方面是考校弟子们的学习成果, 增加彼此的实战技巧, 起到鼓励激励的作用。另一方面, 大比也会邀请一些其他宗门过来观赛,彰显一下自己作为东道主的实力,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可在比试之后提出和赢家切磋,这也是一种增长见识和经验的方式。
当然,若是宗门大比办得不好,受别人奚落和嘲笑也是常有的事。几大门派之间相互较劲也不是一天两天, 为了彼此宗门的荣誉, 弟子们在大比时也会格外较劲。
为了比试的公平,大比往往以境界的高低来划分层次,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四个阶层,境界再往上的师兄师姐们出来比试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他们更多的是外出修行,把这类出彩的机会让给年轻一代的新锐弟子。
像万剑宗的大师兄陆昭州,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为,平日里又要帮助各位长老协理门派,平时自己也会带队下山历练,如今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但已经几乎不参加宗门大比了。
原先这届元婴期的新秀应该在望云、郑盛凌之间,但前不久邱正明被冼玉三剑险些穿喉,自觉受辱,这段时间勤加苦练,再加上齐玄各种补药灵丹助力,如今已经顺利地突破元婴。
这下三人同台竞技,望云和郑盛凌从秘境带出来的伤虽然好了大半,但要与邱正明比试,只怕还是要让对方占了个便宜。
元白更不用说了,虽然也是个元婴期,但是平日里只会炼药,战斗力基本等同于金丹期。
宗门大比还没开始,赢家似乎就被内定了。
赵生去山下采竹笋时,还听到拉着车送药材来的弟子们闲聊,说如今邱师兄和郑师兄的赔率已经到七比三了,可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盛况。
毕竟郑盛凌一直眼高于低,恃才傲物,整个万剑宗的男修就没几个人入得了他的眼。偏偏他还住在万剑宗女修最多的山头,深受师姐们的偏爱,自然而然招到了不少人的嫉恨。
“以往都是郑师兄嘲讽邱师兄还在金丹,不配和自己比试,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没想到现在反而邱师兄是夺冠热门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那几个讨论的筑基弟子看到赵生也不惊讶,以为是被师姐们派来干活的外门弟子,所以言语并没有顾忌,嘻嘻笑笑格外放肆。
赵生默默地听完,回到院落后又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冼玉听,说完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看来这万剑宗的风水真不养人,门中的弟子都养的这般骄矜。郑盛凌再怎么说也算是他们的师兄,怎么能这样幸灾乐祸呢?”
冼玉正躺在靠椅上喝茶,书籍漂浮在半空中,时而翻过一页。
听到赵生的吐槽,他微微吹去茶杯中的茶叶沫,原想笑一笑,忽然又想到从前的如意门风水够好了,可还是养出一堆白眼狼……
顿时笑意又敛了回去。
“你不是不喜欢小凤凰了么?”他随口道:“怎么又为他打抱不平了?”
“……”赵生闷闷地说,“这不一样嘛。”
邱正明和郑盛凌如果正面比试,谁赢他都不高兴。但要说更让他讨厌的,那还是邱正明。
毕竟郑盛凌也只是脾气臭了点,他爹犯下的错也不能全怪到他身上,所以赵生也只是看他不顺眼罢了。但邱正明就不一样了,毕竟这小子当初差点带人强拆了大明村,就凭这一点,赵生宁愿让郑盛凌赢。
“你希望也没什么用呀。”冼玉手腕撑着下巴,看完一页,指尖轻轻撇过,书页轻轻翻动,他懒散地道,“他摔断了一条腿,老话还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哪有那么容易就养好?”
听他的意思是,郑盛凌是不太可能赢了。
赵生有些微微的惆怅,坐在一旁发呆了半晌,又默默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顾容景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壶刚烧好的茶,给冼玉续了一杯。
“师尊为何要这样说?”顾容景道,“郑盛凌虽然受了伤,但看他之前在秘境里的表现,和邱正明对上,也未必会输。”
冼玉掀起眼皮,淡声问:“你觉得他的剑术很好?”
顾容景微微迟疑。
凭心而论,郑盛凌的剑术好不到哪儿去,若是和邱正明一流相比,还算绰绰有余。但要按冼玉的标准来看,是明显不入流的。
他最大的优势在于一手凤火炉火纯青,不熄不灭,威力惊人,但缺点也正是在于此。郑盛凌年少气盛,太依赖凤火了,可是在实战中,他的灵力总有用空的那一天,像在秘境里那样,一旦失去了圣灵丹的供给,他就是个抬不起胳膊的小雏鸡,给不了太多的威慑力。
他也曾是年少气盛的天之骄子,嫌练剑枯燥,一剑学成后就不愿再巩固,急于求成,更偏爱花里胡哨的剑法……这些毛病他都有过。
但不同的是,冼玉在几百年前,也曾陪着师兄一起,在碧玉竹林中从早到晚挥剑数万遍。
“年轻人么,就应该多磋磨磋磨”
冼玉摸出个橘子,一边剥一边道,“郑盛凌修习凤火,体内阳气本来就旺盛,凤火一烧更是娇纵性劣,长此以往下去不利于修行,对他来说,战败了或许也是件好事。”
顾容景目光落在他眉眼之间,像是洞察了他的心事,“宗门大比,师尊真的不去看么?”
冼玉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的指甲嵌进橘子皮肉里,没控制好力道,指尖沾染上点点的橙色。他收回手,把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到一旁,拿出手帕擦了擦。
“都说了,不去。”
他重新靠在榻上,眯着眼,“我睡个午觉。”
顾容景道了声是,却没有离开,先把那剩下的橘子剥干净,尝了一口,不酸,才重新放回果盘之中。
他起身要离开时,冼玉忽然道:“那什么赌局,你给他押些灵石去,算是从我这儿借的。”
顾容景轻轻笑了笑,回头看他时,他眼睛还闭着,只是不耐烦地转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