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丘一
他故意激怒面前那个骗子‘师祖’,想揭穿他的阴谋,没想到那人面相冷俊,脾气却不温不火,还点了点头。
“小公子说的不错,只是可惜……”
那少年眉头微皱,“可惜什么?”
冼玉往那桥上遥遥一看,又重新打量这少年,轻轻一笑,“小公子你习剑数载,花费多少心血时光,可惜这座桥,今天你怕是过不去了。”
第5章 两万灵石,现在就兑。……
话音落下,那少年脸色唰地一下惨白。
赵生这辈子还没见过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不禁叹为观止。
冼玉神色很淡,但少年还是腾起一股被戳破的恼火,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攥得都有些发抖了。
“……关你屁事。”
他语气很冲,说完就握紧腰侧的佩剑,头也不回地走进那万山桥里了。
赵生也就比那少年大几岁,都是存着心性的年轻人,刚才那几句惹得他很生气。看到那人的反应,赵生心里本该痛快的。
可是他又看得清清楚楚,少年走时眼角发红,脸上带着浓烈的不甘,这让他忽然觉得……又有些可怜了。
“师祖怎么知道他过不去?”赵生有些不解,“虽然那小子脾气差劲,但是我看他手心里全是茧,想必还是用了功的。”
冼玉却反问他:“这修仙之道从来就不止一条路,有人以魔气和杀孽入道,有人以佛心入道,有人以丹药入道,还有的以卜卦入道……你可知为何这么多条路,只有剑道为尊?”
赵生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他虽然对修仙感兴趣,但毕竟不是这块材料,只能摇摇头,“不知。”
“剑道苦寒,非数十年不得成功。”
冼玉轻叹一声,“都说剑道公平,门槛低,实用;但其实剑道最不公平、最为苛刻。”
“刚才那少年根骨不佳,虽已经到筑基后期,可全是用药石调理出来的,实际上筋脉脆弱不堪。就算再怎么努力,底子在这里,再往前行也是枉然……”
剑道没有上限,像冼玉,区区几十年就迈入大乘期,前途光明无比;可剑道的下限却是清晰可见,像赵生的根骨,如果强行修炼,只怕结局不会比那少年好多少。
“我看他脾气虽坏,但胸中有一股凌云侠义,剑道最打磨心性,不适合他。或许……”
冼玉张了张唇,忽然想起什么,止住了。
后面那半句他没有再说出口,只道:“总之,看他的造化了。”
赵生听得一知半解。
冼玉看着日渐黄昏,前来考核的学子越来越少,估计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他叹了口气,正要吩咐赵生把摊位收起来,背后忽然有个人喊了一声仙长。
冼玉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从旁边的杂货铺子窗户里探出脑袋来,倚在窗口笑眯眯地望着他,“仙长刚才所言,可不像是区区筑基期的道者就能勘破的啊?”
这家杂货铺子特意开在万山桥边,做的是和冼玉差不多的‘活计’,向那些要通过试炼的弟子出售一些符咒和丹药。
只是老板实在佛系,冼玉在这儿占了半天的位,也没见他把门打开做一做生意。
刚才冼玉和那位少年的争执吸引了他的注意,后来的话也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只是有一件事老板听来听去也没想明白,“仙长既有如此实力,又为何掩藏呢?”
是啊,为什么呢?大大方方亮出来不好吗?
赵生也想不通这点。
冼玉:“……”
还能为什么,赵生张口闭口就是‘师祖当年一剑劈开山河’、‘血洗魔界三天三夜’、‘所到之处魔人无不闻风丧胆’,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他哪儿好意思告诉小徒孙自己现在已经被打回筑基期的修为了?
活了五百多年,他也是要脸的。
“……不为什么。”冼玉脸都僵了,含糊道,“我更看重缘法。故意掩饰实力,也是想试炼试炼弟子的心性。”
这么一说,赵生恍然大悟。
毕竟师祖这么牛逼的境界,随便露一手就能吸引无数人前来拜师,这其中说不定就掺杂了为利而来的人……
不就又和五百年前一样了吗?
原来如此。
不能重蹈覆辙!
赵生心悦诚服:“师祖考虑周全。”
冼玉:“……”
那老板却不知信没信,似笑非笑,“仙长既看重缘法,应该明白前来万剑宗求学的弟子心中已经有了标杆,你若也是剑宗,只怕在此处找不到心仪的徒弟。”
说着,他给了一条建议,“我看倒不如去飞花楼看看,一来你们可以接任务赚些赏金;二来散修无门无派,也更符合你的要求。”
冼玉一听,顿时明朗了许多。
是了,他怎么没想到还有散修呢?
散修无门派师长依靠,一切资源和功法都要靠自己,其他宗门里有供弟子接任务的渠道,他们却没有。
直到几十年前,有一批人自发创立了一个组织,不限资历不限宗门,谁都可以去接任务,那里很快就成了散修的最大聚集地。
这个组织就叫做飞花楼。
这些也是他从那本《修仙奇闻异事》里看到的。
老板说的没错,凡是到万剑宗来拜师学艺的,心里都有傲气,自然看不上他这样的‘假仙长’。但散修的世界可不一样,他们修行比正常的修道者困难得多,受到的歧视也更多,所以更懂得英雄不问出处,也更崇尚武力。
是他一开始就想岔了。
……但是也不能怪他,毕竟从前是那些弟子想了法的要入如意门,他只需要筛选审核就行,哪儿干过招生的活儿?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多谢老板指点迷津!”
冼玉忙活了半天都没有头绪,眼下有人给他指了条明路,他激动不已,连声催促,“赵生快,赶紧收拾东西,脚程快的话说不定晚上就能到了。”
“啊?”赵生还一脸懵,“那我们不等那个人了吗?”
他还想等着那小少爷出来给他们道歉呢,一码归一码,那人骂师祖骗子的事,他可是记着呢。
冼玉胡乱说:“等他做什么,他的道法又不在我这里。”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未来的宝贝徒弟。
去了飞花楼不仅能接任务赚灵石,还能挑选好苗子充实如意门,有了弟子就能去仙道联盟登记,到时候正经喝了茶拜了师,他就再也不是光杆司令了!
冼玉一想到未来的美好场景,内心十分激动,连桌子都不要了,只把那幡旗团吧团吧塞到衣袋里,头也不回快步朝山下走去。
“哎!师祖等等我啊!”
赵生眼看师祖走了,连忙追了过去。
只剩下老板看着他们匆匆忙忙的背影,无奈笑道:“骑马过去也要两个时辰呢,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娶媳妇儿呢。”
话音落下,他抬头望向天空,远处的边际线已经泛灰。老板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关门闭店,忽见万山桥边亮起一道白光。
又有人考核失败了。
片刻后白光散去,刚才还骄矜万分的小少爷跪在泥泞土地上,精疲力尽。他衣服上破了许多口子,脸上、手上到处是伤,狼狈不堪。
陪同他一起进去的侍从也很快出来,扶着他,轻声喊道:“少爷,明年再……”
“没有明年了。”那少年失魂落魄道,“万剑宗只收十五岁以下的弟子,明年我十六,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这一年来他苦心修炼,就为了这一座桥。临近桥头时,他拼了命都想爬过去,可是顶空雷声阵阵,最后侍从看他有生命危险,迫不得已,还是帮他捏碎了传回来的符咒……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那么努力,同龄人每天只学剑四个时辰,他不服输,每天学八个时辰、挥剑上万次,父亲都说城中没人比他更刻苦。
可还是过不了。
少年眼角含着泪,迷茫时忽然想到临上桥前那人跟他说的话。
其实那人风度翩翩,面如冠玉,周身有股自然的通透气质,并没有那么不堪。可是当时他第一反应这人是骗子,印象就改不了了。
“可惜小公子习剑数载……怕是过不去了。”
可是他怎么知道会过不去?
少年下意识地看向桥头,但那里只剩下一张空桌,不见人的踪影。
他快步走到杂货铺子前,皱眉问:“刚才还在这里收徒的人你见过吗?他到哪里去了?”
老板懒散道:“自然到他能收到徒弟的地方去了。”
“……”
少年抿了抿唇,“他走之前可还说过什么?”
老板摇了摇头,“不曾。”
其实回来后少年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刚才老板的话,只是让他更加确信了。
他根骨差,修为虽然已到筑基期,但实际上就是空架子。那年轻男人明明修为还不如自己,可是却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情况……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唯一能说得通的理由,就是那人故意掩藏了自己的修为。
少年艰难开了口,“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知道自己这会儿就像个笑话一样,可是已经没有其他的机会了。他那么努力地学剑,如果找到那个人,说不定、说不定——
“小公子,既已错过机缘,又何必挂念?”
老板宽慰了两句,那少年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说话。
“……”他有些不忍心,只好道,“他只留了一句,说,你的道法不在他那里。”
少年茫然地抬起头。
那时,老板还以为冼玉最多就是元婴、顶了天出窍,所以才劝少年不要太纠结,放宽心。
直到几个月后,他们才从那些轰动修真界的传闻中,拼凑出了让人瞠目结舌、激动人心的真相。
冼玉出门前问村长借了一辆马车,虽然坐着舒服,但速度肯定比不上骑马。两个人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到飞花楼时已经是亥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