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丘一
他们早就对这位师姐充满好奇了。
“……”
陆昭州一脸无奈,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听来的,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师姐了,要是被玉清道君听见了那可得了。
他立刻板起脸来,严肃道:“里面渡劫的那位并不是师姐,更不是我派中人,你们在外不要乱嚼前辈舌根。若是让我听见一句编排造谣的,立刻发配去凌云峰抄书!”
陆昭州向来温和谦逊,从来没这么疾言厉色过。众人吓了一跳,这下终于不敢八卦了,乖乖地顺着疏散的人群往外走,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各自打坐。
只是陆昭州刚才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在他们心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浪。
不是师姐,甚至不是万剑宗的弟子,只是出窍期却被称为前辈,还能让大师兄这么恭敬对待……
表面上没人再聊这个,但心底里都愈发地对里面那位更好奇了。
没过一会儿,柳无名也走了出来,不再打扰冼玉休息。
陆昭州和他师叔侄关系融洽,又都要下山,就正好顺了路。
等到没人的时候,陆昭州松了口气,轻声道:“听凌烟师叔说,玉清道君原本修为不止于此,只是因为经脉受损,所以才……今日看他直冲出窍,势不可当,想必他从前未受伤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辈。”
柳无名心中默默道,那可不只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辈,人家几百年前还曾屠戮十万魔修,匡扶天下正道,千百年才出的这么一根翡翠苗苗,甚至可能是当今剑道的第一人……
陆昭州又道,“还好弟子当日见他气度不凡,剑道从容澎湃,虽然修为不高,但未来一定有大好前程,所以小心谨慎,不曾得罪。倘若未来如意门发展起来,两派交好,倒不失为一件乐事……哎,柳师叔,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修为不高、小心谨慎、不曾得罪……
柳无名不禁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种种作为,自从这位道君到万剑宗后,他便避客相待,一直对人家不以为然,还口出狂言要和对方比试,人家请他帮个忙也不曾答应,还说要考虑考虑。
那可是大乘期的剑修大能啊!
都能当他师父了!!
倘若他早生几十年,便能看到修真界姣姣明珠的璀璨盛况,这样牛逼轰轰的大能,竟然被他给怠慢了……
柳无名顿时面色一片惨淡,不死心地问道:“昭州,你说若是有人不小心得罪了那位道君,还能得到他的谅解吗?”
陆昭州嘶地一声,“不太可能吧。您看齐玄长老,再看邱正明,道君对他们可没什么好脸色。”
柳无名:“……”
“不过,”陆昭州话锋一转,又道,“只要不太过分,那位道君对小辈一直都是挺宽容的。”
小辈?
多大算小?
柳无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座下的大弟子虽然受了重伤,但好像和冼玉关系也算融洽,关键是他年纪也足够小……
那一波波的人散去后,冼玉房中只留下了顾容景、赵生、姜温韵和郑盛凌。四个人都要抢着围在冼玉床边,放眼望去又是一片脑袋,谁都不愿意先走。
小凤凰和顾容景一样,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三天三夜,怎么劝都不肯走;姜温韵是医修,自然要帮冼玉看病,也不能走;顾容景和赵生是冼玉的直系亲属,自然也没有离开的理由。
四人面面相觑干巴巴等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冼玉出来发号施令,“你们三个退到后面去。”
四个人都不肯动,谁都不觉得自己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冼玉只好点名道姓,“让大夫先过来。”
这理由正大光明,在座的没人比姜温韵更精通医术,那三个小辈再怎么不甘心,为了冼玉的身体着想,只能各自找了地方坐。
这几天姜温韵虽然给冼玉搭了好几次脉,但这次不同,这是刚渡劫回来,一个全新的冼玉。
要不是那群人看着,她早上手了。
这会儿一经允许,她立马搭上了冼玉的手腕。
经脉构架完整,大部分已经修补完成,只剩下五脏六腑间有些脆弱,还需要仔细疗养。再看体内真气运转,滂湃浑厚,一看就知道是有底子的。就连根骨也长得几近完美,简直就像是老天爷手把手精雕细琢出来的,怪不得洗髓池中他不曾感受一点疼痛。
嗯,不错不错。
姜温韵把持了快两刻钟,最后是顾容景看不下去了,咳了两声,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之前你修为止步于筑基金丹,莫非和你的经脉有关?”
冼玉将袖子放下,点了点头,“我从前受过一次重伤……”
姜温韵这下就明白了。
冼玉这是典型的两边是山,一道山是体内,另一道山是体外,两山之中靠桥来维系,灵力必须通过这道经脉才能输送运用到体外。可是经脉碎了,这中间的纽带被打断,就算体内这道山再物资丰富,体外这座山上也照样空空如也。
内外相合,才能拼出一个完整的冼玉。
这样看来,冼玉重新结出金丹和元婴倒是一件好事了。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想必他从前的金丹和元婴也是受了伤的,只是没有经脉这样罢工来得明显。
以前的零件不耐磨了,那便换一个更新的。
冼玉体内的那朵七瓣莲,就是这样的道理。
“你的身体你最清楚。”姜温韵道,“这几日我叫弟子们给你多以补药滋养,想必慢慢地,剩下的经脉就能补全了。”
她有预感,等到冼玉完全恢复之后,可能……现在的修真界,就要变天了。
姜温韵又多吩咐了几句,冼玉随口应了两声,倒是顾容景一句一句地仔细记在了心里。
她提着药箱准备离开前,冼玉喊住她,忽然笑道:“姜长老……”
冼玉还从未这样叫过她。
姜温韵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冼玉厚着脸皮道,“就是那个洗髓池,还挺有用的。我能不能回头再去泡一次啊?”
姜温韵:“……”
她的表情已经完全裂开了。
“那什么,你可能不知道。”
郑盛凌的表情有些幽幽的,“我们把你从洗髓池里捞出来之后,没过多久,那地方就变成枯池了……”
“???”
冼玉的表情也裂开了。
枯池?怎么枯了呢?
他进去那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姜温韵和郑盛凌也想不通啊,万剑宗传了好几百年的天地灵宝,从来没有断源过的洗髓池,竟然就这么枯竭了。而且直到今天那水流都没有恢复,看样子以后也是不会再有了……
姜温韵不禁有些淡淡的伤感,又安慰自己,反正那池子留在那里也没多少人能泡,她还得费劲拦截,小心着有没有弟子溜进去想洗髓易经。更何况冼玉渡劫给万剑宗的弟子们都分了一杯甘露,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冼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他把洗髓池抽干的吧??
这莫名的猜想让他有些心虚,之后都跟个鹌鹑似的躺在床上一声不吭,装病人。等到郑盛凌送姜温韵出去后,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让他那么快完工了。”
冼玉抬起手,嘟嘟囔囔道,“这修的都什么玩意啊,经脉没修好也就算了,还把池子都抽干了……”
不知道什么叫做循环利用吗?洗髓池枯了,下一次他该到哪儿去找灵池温养身体啊?
“师尊在说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冼玉抬头,顾容景缓缓地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
天色微暗,烛光摇曳,顾容景外衫的腰带都系的有些不成样子,头发散落披在肩上,望着他的眉眼中含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你在啊,我以为你和小凤凰一起出去了。”
冼玉靠在床枕上,目光触到他眼下的乌青,一看就知道这几天没安定过,忍不住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侧脸,“是师父不好,让你担心了。”
“……师尊身体安康就好。”
顾容景抿了抿唇,忽然轻轻靠了过去,将脑袋埋在了冼玉肩上。
冼玉不由一怔。
他比冼玉高了小半头,这么大只还要靠在师尊怀里,其实是有些局促的。但不知为什么,冼玉总觉得埋过来的是只毛很长的大狗狗,看到主人出事之后,担心又撒娇地想要靠在主人怀里。
还是个小孩儿呢,估计吓坏了。
冼玉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指节分明的手落在顾容景的脑袋上,若有似无地顺过他柔软的头发,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半晌后,顾容景闷声道:“师尊下次入定,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他不想再经历不知道冼玉是入定还是昏迷那样混乱揪心的场面了。
但是这怎么能保证呢?
有时候感觉来了,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陷入了禅定的状态。
冼玉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好。”
顾容景这才从他肩上轻轻抬起脸来,敛起眼底微红的颜色,平定了情绪。
“伸手。”
他道。
顾容景摊开手心,任由冼玉轻轻握住自己冰凉的掌心。
“看来这次来对了。”冼玉探到他紫府中有元婴的痕迹,自觉地收回了灵力,“之前你一直受阻,有元婴的实力却不能破境,这次机缘一来,倒是水到渠成了,看来万事万物不能着急。”
顾容景的根骨虽然不如他,但身体底子可比他好多了。他肯勤学苦练,修为扎实,一点水分都不掺的,比许多元婴弟子都还要强上许多。
假以时日,等他领悟完归一剑法的前四式,道心日坚,想必之后定能有所成就……
冼玉出神地描绘着未来的风景,想要抽回手来,却被顾容景按住了。
冼玉回过神,眼底有几分诧异。
他手背皮肤很细腻光滑,明明同样是练剑的手,但是除了指腹上有几道薄薄的茧子,手型依旧完美漂亮,没有变形。
顾容景握着师尊的手,有些局促,“师尊要不要,看看我的元婴……”
说到后面几个字,音量渐渐小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结元婴呢。
顾容景忍不住心想。
他像是终于赢得了一件宝物,兴高采烈地想要给师尊看看,完全不知道说出口的这句话多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