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丘一
“没事,我不困。”赵生说着,忽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道,“师祖,您刚才是不是……”
“嗯?”
赵生想了想,换了个委婉些的说法,“您是不是不太喜欢隔壁那小子啊?”
“???”
冼玉抬起头,满脸诧异,“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您刚才不是说他的刀杀孽太重,无法成仙吗?”赵生嘟囔道,“我还从来没见过您那么……激动的时候呢。”
修仙之人,但凡有选择的都不会做散修。要知道正统的道门里飞升的就已经很少了,更别说散修,选了这条路,几乎就是自断前程。大部分的散修因为资源匮乏,全靠自学成才,所以很少有活过三百岁的。
都是艰苦求生之人,师祖又何必那么刻薄呢。
当然这些话太大逆不道,赵生不敢说。
他不敢说,但字字都写在了脸上,冼玉哭笑不得:“你理解错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说罪孽深重,并不是说他,而是……”冼玉顿了顿,换了个问法,“自古以来文士多佩剑,你想想看,他们为什么不佩刀?”
赵生想了想那些纶巾的文雅修士腰上别着一把弯月大刀,顿时觉得辣眼睛,“不太符合气质,感觉太粗鲁了。”
“对。”他一脸赞许,“对,你说的没错。”
“刀劲猛、霸道、也粗俗。剑是器中君子,出招时要伤人,但更要留有余地,方寸之间,来去自如。但刀最初被造出来,就是为了杀生,它是一把真正的用杀意造出来的武器,横冲直撞,带着一腔孤胆,所以也绝无退路。”
“修道修的本就是无情无欲之道,是自然变化之道。”冼玉眉头微皱,“从前我给徒弟们选佩剑都要诸多小心,主人以灵力来御剑,剑本身也会影响到主人的修为。刀锋凌厉,不给别人留生路,又怎会留得住自己的生路呢?”
赵生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师祖,他斩杀妖也是错吗?”
冼玉微微一顿。
赵生不明白地看着他。
“妖也是生灵,不分贵贱。”冼玉说到此处突然打住了,笑了笑,“罢了,你也无须明白那么多道理。你只需要知道刀剑水火不容,我们互相看不上罢了。”
这么一说,赵生就明白了。
可惜,他原想着说不定刚才那小哥还能成为师祖醒来后的第一个徒弟呢。不过看那人也不像是好相处的脾气,还是算了算了……
赵生很快把他抛在了脑后,“师祖明天有什么打算呢?”
冼玉倒了杯茶,入口,还是冷的。
他放下杯盏,看着水面漂浮的茶梗,只说:“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用过晚饭,赵生坚持要和冼玉挤一张床,不让师祖打地铺,冼玉用自己要打坐的借口搪塞了过去,让他先睡。
没过多久,床上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等他睡熟后,冼玉勉强运作了一个小周天,滞涩的经脉微微发痛。他心里揣着沉甸甸的事,怎么都静不下心,索性下楼点了一壶热茶。
外厅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柜台烛火摇曳,那老板娘还在算账,打了个哈欠。
冼玉静静地喝着茶,眉眼微抬,那人的屋子里还亮着一盏灯,盈盈地透过窗缝、温柔地溢了出来。
他在楼下静坐了一晚,巧的是,那米白的纸窗也静悄悄地亮了一夜。
第二天赵生醒来时,房间里到处都找不到师祖,他连床缝都看过,还是没有人影,顿时把他吓得六神无主。他正打算去查看马车还在不在,一下楼就看到冼玉坐在角落一张桌边,面前还摆着包子米粥和小菜。
“醒了?”
冼玉朝他招招手,“过来用饭吧。”
“师祖您怎么在这儿?”
赵生抓了抓脸,懵懵地走过去,“师祖您起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他心有余悸地说:“我一起来发现屋里没人,吓死了,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呢。”
“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罢了。况且我怎么会出事,别人不出事就算好的了。”冼玉笑了笑,“快吃吧,等会儿还有事要办。”
赵生听话点点头,他刚坐下,忽然咦地一声。
“早上好像没有晚上那么冷了。”
“嗯。”冼玉点点头,“我问过老板娘,她说这地方早中晚天气好几个样儿。早上温度适中,中午炎热,下午倒是爽快,但晚上又会下雪,严寒难忍。”
赵生吐槽,“这一天都快把一年的季节集全了。”
说完又想起来,“等等,那我们岂不是……”
“对。”冼玉又把一个烧麦塞到他手里,“吃完早饭就要走,你身体扛不住外面的雪风,入夜之前我们必须赶回来。”
一听师祖这么说,赵生立刻三下五除二地把眼前的米粥和包子吃得干干净净,一边吞咽一边含糊地问:“师祖想好咱们要接什么任务了?”
“嗯。”冼玉嘴角扬起一抹神秘的笑,“想好了。”
……
“你确定要接这个任务??”
柜台后,老板娘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裙子,衬得她气色光彩照人,可现在那张美艳娇嫩的脸上,却写满了怀疑。
她看了眼冼玉指的方向,没错;再看一眼任务,也没出错。可是看这内容,却是哪儿哪儿都错了。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我确定。”
“你可知……”
“我知道这任务很危险。”
“但是……”
“但是规则上不也说了,有些太过危险的任务,可以自行组队。”冼玉微微扬起唇角,“后面挂着的牌子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老板娘莫不是忘了?”
“可是、可是——”
老板娘也傻了,规则说是这么说,但她也从来没见过拿着木头牌子的敢去和翡翠玉牌的分一杯羹啊!
她们飞花楼虽然主要是给散修做生意,但也有不少宗门的弟子会到他们这里来登记牌子,无非就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声望,好拿回去吹牛皮。为了方便,她才便特意加了这条规矩,也算是开个后门,方便散修道友们带着这些贵公子接任务、刷牌子。
这套路屡见不鲜,不过三方得利,老板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她再明白也没碰过冼玉这种情况啊。
“既然规则没什么问题,那我当然可以接这任务了,是吗?”
老板娘看着他嘴角的温和笑意,胸口莫名堵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得先找到人和你组队一起……”
话音未落,楼梯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穿着黑衣裹着面纱的男人腰间还挂着那块翡翠玉牌,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面无表情地持刀迈下楼梯,刚走到一半,忽然察觉到异样。
他的手自然垂下,目光倾斜落入柜台,在空中与冼玉、老板娘的眼神相对。
四周静谧无声。
那两人也跟被定格了似的,站在柜台边,目光幽幽、紧盯着他。
“……?”
那双没什么神情的、淡漠的眸子里,罕见地透出了一丝茫然。
第7章 成交。
“……?”
那人的步伐在楼道间停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就这样在两道目光的重重包围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把钥匙搁在柜面上,沉声道:“退宿。”
“这就要走了?”老板娘翻开住宿名单,发现他这次只在这儿住了两天,以往他都会在这儿待个十天半月,老板娘也习惯了,突然这么早离开,她还有些不适应。
“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他回答很简洁:“没任务了。”
五六月不仅是各大宗门选拔弟子的高峰期,也是秘境接连开启的日子。有名有姓的宗门弟子们都能受邀前去,但散修却不能,所以这段日子大家闲得快发霉,飞花楼的任务十分抢手,几乎一推出就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几个蚊子腿大的任务,他也懒得接。
老板娘点了点头,忽然撇到旁边冼玉的表情,她脸色瞬间一变,立刻意识到什么,“那你赶紧——”
“谁说没有任务了?那儿不是还有么?”
冼玉探过头来,脸上扬着一抹笑,看得老板娘牙根直痒痒。偏偏这小郎君像是一点都没见到她快要冒火的眼睛,指着她身后的墙面若无其事地说,“喏,那儿不是还有一个么?赏金五万灵石呢,也不少了。你说是么,老板娘。”
老板娘咬着后槽牙不搭话了。
她怎么可能还看不明白,那小郎君挖了坑就等着她跳呢,她再送话那就是大傻叉!
那男人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偏偏冼玉还不觉得,面带笑意等着他的回复。
真奇怪,明明所有人见了都会觉得是对方太过冷淡、不易亲近,可是冼玉却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想,这人大约是在诧异,竟然还有人会和自己搭话。
片刻后,那人摇摇头:“组队任务,接不了。”
他声音微哑,说的字也很少。
“怎么会接不了?”冼玉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他眼角微微上挑,弯出了一双月牙眼,“你再加上我,不就正好满条件了?”
这规则就是为了给有钱人开后门,单人散修是不能接这任务的,否则还怎么让老板花钱?这规矩以往拦住了不少贪财的独狼,还能赚得更多,老板娘一直洋洋得意,可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呸,哪里来的小郎君。
她真是老眼昏花失了足,那分明是只千年老狐狸!!
“既然接了组队任务,那赏金自然不能独享了。”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你们可想清楚了,这小郎君身边可还要再带上一个人呢。”
‘小郎君’这三个字,她念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巧了,我们两个此次前来不为灵石,只为长些见识。”冼玉见招拆招,“赏金我们分文不取,不放心的话,我们可立字据为证。”
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