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又何妨
“是,是。”
马旭小心翼翼地说:“不过后来唐先生很少差遣他离开暗礁了。我没见过这个人,听说是因为长得实在太好看太显眼了,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他经常带着一个鬼头面具,也是因为这样,别人才会管他叫恶灵。”
“我们追的那个人……他会唐先生的法阵,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学到唐先生独创的法术,那只有可能是恶灵。”
谢闻渊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呢?”
“然后?”
马旭愣愣地说:“然后恶灵就叛变了啊。”
谢闻渊又盘问了他几句,确定马旭确实只知道这么多了,才从审讯室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沾着血气,心如一团乱麻。
随着那层虚假烟雾所氤氲而成的太平假象逐渐散去,一切的质疑、诡谲、猜忌昭示出那个未知世界封皮下稍稍掀起的一页,他可能终于要离林雪旷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可是谢闻渊却隐约感到一种恐惧,仿佛即将打开的真相是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将有无数灾难与之共生,随同而来。
他心事重重地跟正因为巫方逃跑而骂街的易奉怡打了声招呼,买好早饭回到了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谢闻渊看见外面多了一个人,正透过门上的窗户往房间里望着,他看的很专注,没有察觉到他正在走近。
是何暄。
谢闻渊本来就心事重重,又惊又疑,看到这一幕,他的脸色几乎是当场就沉了下来,仿佛是丛林中野兽们护食的本能。
但也只是一瞬,他就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走过去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何暄。”
谢闻渊走到病房外面,问道:“你来看小雪吗?他还没醒,这些天也是太累了,我想让他多睡一会。”
“哦,这样啊。”
何暄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他的身体怎么样?”
谢闻渊道:“刚退烧。剩下的只能慢慢休养了,他身体比较弱。你有事情找他吗?等他醒了我帮你告诉他。”
何暄迟疑了一下,仿佛他要说的话很难以启齿似的,这种神态让谢闻渊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想跟他……道个歉。”何暄挺不容易地说,“先前收到了赵哥的一条消息,让我看着他,所以我对他一直处于防备状态。我以为他察觉不了,但是他……什么都知道。结果是误会。”
谢闻渊皱眉道:“误会?”
这句话何暄倒是说的很顺:“赵哥说他没有发过那条消息。”
谢闻渊看了一眼何暄的消息记录,他收到的那条短信确实来自赵衡的号码,没头没尾地告诉何暄盯紧林雪旷。
何暄为此跟着林雪旷来了一番大冒险,心里更是诸般猜测,却没想到总算可以向赵衡问个究竟了,对方却一脸惊讶地告诉他——“这个不是我发的啊!我让你盯着林大师干什么?再说,你也盯不住啊。”
谢闻渊看着这段消息,也想到了刚才自己听说的那些事情。
行动小组也已经在昨晚第一时间进行了调查,确定不管是他们那边还是林雪旷跟何暄的手机信号都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是有人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现在还有赵衡的短信。
一切都发生的太巧,布局之后竟然还能安排的毫无痕迹,到现在为止,他们都知道这当中有差错,却查不到出了差错哪一环,可见手段高明。
林雪旷发现蛊丧拔阴阵是偶然,但他一定早就已经被这帮人给盯上了。
无论高悦霞还是齐鸣峰,都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这一连串的事情,针对绝不是是那件学生自杀的陈年旧案。
暗礁,又要重新浮上水面了吗?
谢闻渊将手机还给了何暄:“行,我知道了,会和他说的,他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
何暄将手机收起来,想起林雪旷当时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他说,“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吗?机会来了。不管在你心中我们立场是否一致,起码现在,你办不到,就一起死。”
就是因为这句话,何暄才意识到,原来林雪旷什么都知道,当时对方的神情和语气他还都记得。
何暄觉得这个人的一言一行都非常令人费解,你好像永远也无法接近他,却又特别想要探究出点什么东西来,就像一种古怪的魔力。
其实他是还想问问林雪旷,这次是不是算证明了一回自己,但这句话何暄不太想让其他人帮忙传达,谢闻渊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不太欢迎其他人进病房,所以还是先算了吧。
“当时我以为我掩饰的还不错,他对我的态度也一直都挺冷淡的,没看出什么异常,撞车之前还把我从车上踢下去了……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受伤了,但是半点都没表现出来。”
何暄苦笑道:“我也是昏头了,现在想想,赵哥那条消息真的挺不合理。”
他的样子很有几分失魂落魄,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谢闻渊道:“这只是一种本能吧。”
“本能?”
谢闻渊淡淡地道:“在森林里经过厮杀的猛兽往往将学会一个道理,不能把自己真正弱点展露出来。无论是面对敌人,还是同伴,更何况你当时在他的眼中,可能还不属于这两者之一。”
在森林里经过厮杀的……猛兽?
这个比喻……
眼看谢闻渊回手推开病房的门,已经打算进去了,何暄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怎么想的,冲口道:“后来你们见面了,他也没和你说他的伤。”
谢闻渊冷冷地看了何暄一眼,眸色暗沉,充满威慑,让何暄的脊背瞬间一凉。
“他不说,但我看出来了。”
谢闻渊的话中带着几分戾气,阴沉地说:“我们之间的事,外人不会理解。但看来另一项基本的生存法则你也没掌握,那就是,收起好奇心。”
他说完之后,径直进了病房,将何暄关在门外。
第32章 真相
不管中间有多少波折, 起码这桩历时多年,并先后导致了数人身亡的戏袍索命案初步被厘清了眉目。
齐鸣峰的怨灵被成功捕获,高悦霞因为先后几次被怨气侵体,魂魄受创, 陷入昏迷状态。
直到又过了几天, 连林雪旷都基本可以活蹦乱跳的时候, 高悦霞身上的阳气也才基本上恢复到了正常活人的水平,苏醒过来。
但此时此刻,高悦霞的脸依旧像纸一样惨白,额头上不停冒着冷汗, 仿佛下一刻就有可能一头栽倒。
“对不起, 我……我还是不太舒服……”她用手按住额头, 虚弱道,“能不能下回再说?”
谢闻渊翘着二郎腿,坐在离病床老远的一张椅子上,转着笔道:“高老师, 你的演技我已经欣赏过了, 不过我也不是星探什么的,你不用给我装。”
要不高悦霞搞这么一通,也就没林雪旷这次受伤的事了, 谢闻渊心疼他还心疼不过来呢,至于别人爱死不死,跟他卖惨那都没有用。
谢闻渊想到这里就没好气, 指着脚边的一个大塑料袋子介绍道:“看见了没,这里纸钱香火长明灯都已经准备好了, 就算是阎王让你三更走, 我也有办法让黑白无常不敢来勾魂, 你要死都得说完最后一句话再咽气。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交代,用不着太心疼自己。”
高悦霞嗫嚅道:“我……我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为什么要杀死崔凯,以及当年夏令营中其他霸凌过齐鸣峰的学生们。”
说话的不是谢闻渊,林雪旷推开病房的门,大步走了进来。他换了件驼色的长款毛呢大衣,身形清瘦而挺拔,看上去俊美逼人,十分耀眼。
这个男人就像从来不会疲惫和脆弱似的,刚从病床上爬起来,就又神采奕奕的了。
但谢闻渊知道,他会的。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放在林雪旷跟前让他坐下,又把林雪旷手里拿的东西接了过来。
林雪旷躲了下,被谢闻渊扶住肩膀,不由分说地一按。
他的动作有点强硬,语气却是非常温柔的:“坐吧,还要说事呢。”
林雪旷一顿,见高悦霞正怔怔地看着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了。但他也不是故意怄气,实在是躲避谢闻渊的接触已经成了一种本能,见他干什么不反抗一下不太习惯。
林雪旷坐了下来,谢闻渊把手从他肩膀上拿开。
林雪旷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调,直接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你在崔凯的衣服上画的是小型召唤阵,可以助长怨灵的怨力对崔凯索命。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给齐鸣峰报仇吗?”
齐鸣峰是跳楼而死,魂魄因为受到剧烈撞击而散开了,被阴差勾去的是残魂,所以一直不能投胎,在黄泉岸上徘徊,另一部魂魄分散在阳间,被齐鸣峰的父母这几年一点点收集起来了。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认为肯定是阳间那一部分的怨灵在作祟,所以也顺着这条线索怀疑过齐鸣峰的父母。
但目前齐母那块凝魂木中养出来的魂魄已经被谢闻渊用符箓封住了,而他又在病房里亲眼看到,高悦霞召出了齐鸣峰的另外一半残魂。
刚才林雪旷一过来,谢闻渊就是一副殷勤备至的态度,弄得高悦霞还以为他是什么级别特别高的大领导,再被林雪旷这样冷着脸一逼问,更加慌乱。
她失声道:“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看齐鸣峰这孩子……死的实在太惨了,他每天晚上给我托梦,对,就是托梦,然后让我帮助他报仇,让我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在他指定的地方画几个图案就行了……我其实不知道他要让我做什么……”
她已经吓成了这样,反应倒是很快,因为林雪旷已经问了“是不是要为齐鸣峰报仇”,高悦霞居然也就顺着说了下去,把责任都推到了死人身上,还真说得出口。
谢闻渊微微冷笑,将手抄进兜里,想说什么,看了眼林雪旷又没说。
林雪旷道:“是吗,也就是说你都是为了齐鸣峰?”
“也、也不全是吧。”
高悦霞也知道那样的话就有点把自己说的太伟大了:“还因为他一直托梦,我睡不好,我不满足他的要求,怕他来找我什么的。”
谢闻渊噗嗤一声笑了:“哦,所以你把他的要求全部满足了?”
高悦霞刚要点头,猛然看见谢闻渊目光中的讥诮,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头皮发麻,张口结舌。
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正通通地猛力撞击着胸膛,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心道,完了。
林雪旷缓缓地说:“那看来,你确实承认之前海边度假公寓中死的那五个人也是你的手笔了。很好,我还有其他的问题。”
高悦霞连声道:“不,不,我没……”
“齐鸣峰的另一半魂魄在他父母手中一直很老实,从没有暴动伤人的情况。”
林雪旷直接无视了她的话:“但偏偏你碰了那块牌子,他的怨气就爆发了。既然你满足了他的愿望,他为什么还如此恨你?既然恨你,又为什么一直没杀你,甚至还容忍你过得不错?”
高悦霞双手抓紧病床上白色的被单,嘴唇不住颤抖,林雪旷眼看着她的额角渗出汗来,又一滴滴顺着面颊流下。
谢闻渊却没看高悦霞,而是转过头,悄悄望着林雪旷的侧脸。
病房里一时无声。
“我……我说。”
高悦霞咬了咬牙,终于说道:“对,齐鸣峰确实恨我,因为当初考卷被偷的事我没有维护他。后来他被学校处分,又想不开跳楼,都是因为这件事。”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她整个人仿佛放松了一点,定了定神,又道:“所以他一直在我身边纠缠我,让我非常害怕,就去找高僧算命驱邪,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摆脱怨灵纠缠的办法。”
谢闻渊扶着林雪旷的椅子背,微微弯下腰,低声道:“你之前说祁彦志也找了个算命的,跟和尚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林雪旷很想把他的头推开,忍住了,说道:“应该不至于。”
毕竟世界上算命的多了,混饭吃的骗子占大部分,真懂行的少,但人们遇到灵异事件的解决办法,往往也只能是找这种人算一算了。
高悦霞和祁彦志不在一个城市,算命的时间又差了好几年,遇到同一个人的概率实在太小。
谢闻渊点了点头,问高悦霞:“所以那个人给你出的主意,就是让你帮助齐鸣峰复仇……赎罪?”
高悦霞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没干什么。那个人一开始说我脸上有死气,已经被鬼给缠上了,他不想惹事也救不了,然后就不肯管我的事了。但是第二天他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到一个方法,可能能缓解厉鬼的怨气,就是,就是……帮助厉鬼找到其他的复仇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