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又何妨
林雪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将谢闻渊从头到脚扫了一圈,忽道:“手怎么了?”
谢闻渊隐约觉得林雪旷今天的态度有点不一样,没有像每次似的冷冷地将他隔离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之外,而隐约多出了一点亲近。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要不是两人的关系已经熟到了一定程度,是很难察觉出来的。
他轻声说道:“没事,不小心磕破了。”
林雪旷目光朝着地板上一瞟,木质的地板上,被谢闻渊用拳头砸过的地方,有着不明显的血迹。
他收回目光,微嘲道:“那确实不小心。”
跟着林雪旷又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呢。”
谢闻渊猛地抬起头来,他原本想说什么,却在这一刻不小心看进了林雪旷的眼底,于是一下子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林雪旷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和漂亮,就像每一次在梦里自己深深看进去时的那样,但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中没有抗拒和疏离,而是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叹息,要命的动人。
谢闻渊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一下子快了起来。
所以他看见林雪旷冲着自己伸出手,想也没想,就把那只受伤的手伸过去握住,让林雪旷狠狠捏了一下。
谢闻渊:“……”
换个人这么干一定会被他打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变态地觉得自己很幸福!
“哟,挺硬气啊,我还以为你会惨叫。”
林雪旷诧异地看了谢闻渊一眼,将他的手松开,问道:“碘酒和纱布什么的在哪里?”
他其实是知道这些东西的位置的,不过也需要装模作样地问上一下,然后在谢闻渊的示意下拿过来,帮他处理伤口。
林雪旷过来的时候,只打开了一盏沙发后面的小灯,于是周围还是漆黑,只有虚虚一团昏黄色的暖光,把他们两个给包裹了进去,仿佛也把一切的孤独和惶惑排斥在外。
这个住惯了的房子,突然就有了“家”的意味。
林雪旷这样友好的态度奇怪到有些诡异了,但谢闻渊还是轻易地遭到了迷惑,他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看着林雪旷头顶的发旋,突然有一个想法,希望世界在这一刻毁灭,将所有的美好都尽数定格。
谢闻渊刚才砸地板是下了死手的,手上的伤着实不轻,拳头面上一整片的肉几乎都要被砸烂了,这要不是他从小练功,骨头要比一般人硬,怎么着也得落个骨折。
林雪旷也没少给自己处理伤口,熟练地把谢闻渊创面上的破皮烂肉清理了一下,又给伤口消了毒,他刚将碘酒放回去,便听对方低低道:“……小雪。”
谢闻渊说话时,林雪旷的头顶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怎么了?”
谢闻渊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翻掌反握住林雪旷的手,仿佛借着这个动作才能鼓起勇气来。
他犹豫了好一会,低声道:“你这四年,到底去哪啦?”
林雪旷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靠近身后的沙发里:“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比我自己还在意。”
谢闻渊道:“如果你真不当回事,每天都过的安心,那我也愿意尘封一切过往,什么都不在你面前提起来。你刚回来的时候,我以为可以这样,但你并非如此。”
他的话让林雪旷沉默了一下。
“我……还能连你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谢闻渊轻轻地道:“你分明有心结。做不到无所顾忌地说出来,所以索性什么都不说,你怕别人看出你的狼狈。但是越这样,你自己越痛苦。我也……很痛苦。”
外面好像起风了,风过枯叶的声音在外面哗啦作响,房间里面却一时寂静的吓人。
谢闻渊英俊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被隐去了一些锋利的棱角,看起来与那个少年时期未识□□,了无阴霾的少年更加相像。可是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却像是沉淀了太多情感,迷朦而又怅惘。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林雪旷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复又睁开,这才若无其事地做出一笑。
“你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应该也有一些猜测了吧。讲讲看?”林雪旷说,“如果我心情好,我就告诉你。”
谢闻渊望定他,慢慢地说:“你走的这几年,去了暗礁。”
林雪旷并不意外:“从跟巫方碰面开始,我就想大概是瞒不过你了。算了,知道就知道吧,不要声张,这是机密。”
他说的简略,谢闻渊追问道:“那是玄学协会让你去卧底的对吧?为什么选你?”
他其实很少用这个态度跟林雪旷说话,因为过于急切,甚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林雪旷用手指抹了下眉角:“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了吧。我没有背景牵扯,办事又还算得力,他们问我要不要去,我说行,就去了。”
“这几年……辛苦吗?”
“还好。”林雪旷说,“出任务不都那么回事,难免要冒点险,留几道疤,反正活着就行,都过去了。”
“有那么简单吗?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
谢闻渊发现自己总是在做一些明知故犯的错误举动,其实他非常了解林雪旷,也知道以什么方式来跟这种人打交道才是正确的。
如果他可以更加淡定从容,知情识趣,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和尊重,不该管的事情少管,或许两人之间的冲突要少很多,这些谢闻渊一直都清楚。
可是面对林雪旷的时候他总是很难保持理智,所有的策略就往往全都被抛在了脑后,比如眼下,谢闻渊心疼的难以自控,所以还是无法控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变严重的胃病,那首小熊里放出来的圆舞曲,你那些孤僻、冷漠、抗拒、警觉……又都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还是不由得微微提高了:“你在较什么劲呢林雪旷?让我陪你不行吗,让我帮你分担不行吗?何必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稍微示弱一点,是不是能要了你的命!”
但是这回,林雪旷没有生气,或者说,他已经不想为了这种小事一再地争执和较劲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地说:“我不是在抗拒你,而是人的一生中总是会遇到很多磨难的,分到谁头上,就是谁的责任,每个人都只能对自己负责。”
林雪旷的语气十分沉着,难得正色而认真地对谢闻渊做出回答:“硬扛着可能会累,但是很多时候,低头了就代表认输了。你能怎么分担,没有人能分担这些,这是我的宿命。”
谢闻渊深呼吸了好几次,用手撑住额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发现作用不大。
他抓着林雪旷的手,动作很温柔,却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低声道:“我能,我一定能,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动你。我不跟你扯这些,你就告诉我,那个……那个对你施暴的人,是不是唐凛?我去杀了他。”
林雪旷的淡定像是一副风干的面具,僵硬在脸上,然后碎裂一地。
“……”
——他发现自己面对谢闻渊的时候就真的很容易控制不住火气,这不能赖他态度不好。
比如现在,平和了也不超过十分钟,林雪旷就特别想说一句“滚你妈的”。
“我说谢闻渊,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雪旷深呼吸几次,还是气笑了,他一把扯住谢闻渊的领子,将对方拉近自己,盯着谢闻渊的眼睛问道:“你问了我这么多,那你剖析过自己没有?我很想知道,你的心结,你的欲望,你的阴暗,又被你藏在哪了?”
他清澈的双眼中倒映出谢闻渊的影子,只有谢闻渊一个人的影子,给人一种他们在相爱的错觉。
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与谢闻渊保持在一个疏远的距离之外,甚至连多接触一下都会露出抗拒之色,相反,两人的距离非常近,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林雪旷说话时的吐息落在谢闻渊的唇上,语气凶狠又暧昧。
他整个人向前倾着身子,几乎就像投入到了谢闻渊怀里,但又有那么一点距离,因而难以触碰到。
谢闻渊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觉得自己全身血液的流速都加快了,正在往一个方向涌动,他想移开目光回答林雪旷的话,但是竟然无法办到。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林雪旷又凑近了一点,在自己的耳畔轻声说道:“我刚才在你房间里醒来,照了下镜子,看见我的脖子上有几点红色的吻痕……怎么来的?”
谢闻渊活了这么大,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手足无措”,他的目光禁不住向下落在林雪旷的脖颈和锁骨上,看见那瓷白皮肤上的暧昧的红痕。
他知道,甚至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还有。
林雪旷语调慢吞吞的,却好像只是想探讨一个令他不解的问题,而浑然没有察觉此时的气氛。
“其实你当时完全可以继续下去,我无法反抗,但你应该没有那样做吧?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林雪旷微微偏过头,看着谢闻渊的侧脸,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带着一种天真的诱惑,再配上这幅皮相,足以令任何一个人神魂颠倒,失去所有的理智。
谢闻渊忽地抬手,卡住林雪旷的下颌两侧,将他的脸扳过来直视自己。林雪旷的脸特别小,谢闻渊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包住了。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低声说道:“你当时没有意识,我想你应该不愿意的吧。”
林雪旷笑起来:“所以你停下,是因为尊重我的意愿吗?看来你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啊……”
他漫不经心地凑过去,轻轻亲了下谢闻渊的唇角,又很快地撤开了,叫了旧日上学时的称呼:“……是吗,渊哥?”
这个吻就像是点燃一切欲望的火苗,谢闻渊觉得自己所有的理智“轰”地一下燃烧起来。
在林雪旷作势要离开的那个刹那,谢闻渊倏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按住林雪旷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力气太大,林雪旷不由得向后一仰,谢闻渊却没撑着他,顺势将他压倒在了沙发上亲吻。
林雪旷睁着眼睛,抬起长长的睫毛,仿佛在观察谢闻渊的表情。
仔细想来,仿佛他们两个每一次亲近都没有特别温存的时候,不是谢闻渊被他给刺激大了,就是被他给惹急了,林雪旷又是那种对方越狠他越要叫嚣的人,所以每次都被折腾的很久下不来床。
当然,那是在他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
可是这一回,谢闻渊的动作竟然并不凶狠。
他的眼中虽然带着情欲,动作却十分温柔而缠绵,一点点等待着林雪旷的适应,一条手臂依然揽在林雪旷的腰上,被他压在身后,另一手则穿过他的发间,轻轻地摩挲着,仿佛充满柔情的爱抚。
林雪旷猛地闭上眼,忽然想要躲闪,但随即被对方捧住了脸颊。
他僵硬片刻,终于半是推拒半是回应着,悄悄抬起垂在沙发一侧的手来,伸进了谢闻渊的衣兜里。
果然,钥匙在。
一串钥匙当中挂着一枚特别小的,很好辨别,林雪旷灵活而迅速地将它取下来,回手到自己衣兜里。
从抽屉里拿到的小本装在那,因为林雪旷的外衣敞着怀,半片衣服几乎从身上滑落下来,都垂在沙发一侧,因而不至于被谢闻渊压住。
他摸到那个小本上的锁孔,插进去一转一拧,果然顺利打开,然后又将钥匙原样安回到了钥匙扣上。
“小雪。”
谢闻渊离开了他的唇,却仍旧不舍地轻轻吻着他的面颊,就在林雪旷想要将谢闻渊推开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叫了一声林雪旷的名字。
林雪旷被他压着,整个人几乎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抬眼道:“嗯?”
他面色酡红,薄唇水润,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十分诱人的美色,目光却很清明。
他原本应该有更加轻松而顺遂的人生。
谢闻渊看着这张脸,一点点收敛起自己的欲望,将手慢慢往下挪,掌心按在林雪旷的左胸处。
隔着薄薄的衣服,他知道那里有一道疤,也感受到林雪旷心脏跳动的节奏。
谢闻渊道:“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他嗓子沙哑,声音却柔柔的:“我会等你愿意,等这件事情能给你带来的是享受而非痛苦,等你的心里的阴影全部消失……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什么都不用怕。”
谢闻渊说的那样认真,目光落下来,就像是一泓静静流淌的泉水,缓慢而轻柔地将他包裹在里面,充满着无限的爱意与珍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闻渊感到,他似乎从林雪旷的眼中看见了困惑,这样少见的神情让他显得有点稚气。
谢闻渊笑着摸了摸林雪旷的脸,感到心中的悲怆和绝望在慢慢融化,他轻吻了下林雪旷的头发,坐起身来。
“你再回去躺会,我热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