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又何妨
谢闻渊中止契约,将他锁在车里,走进了一中。
同林雪旷他们那些人一样,谢闻渊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阴气。
同时,谢闻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近做梦做疯了,他竟然总觉得这一幕特别眼熟,好像在很久之前,他曾经经历过似的。
就这样,在空空荡荡的校园里向前走,也不知道是要去什么地方,要寻什么人,眼前一会是血色,一会又看到带着笑意的谁的脸。
真实,梦境,脑海中各种场景纠缠交错,难辨真假,夜色深沉,周围极度安静,只有谢闻渊的脚步一下下落在地上的声音。
忽然,连这个声音也停住了。
谢闻渊环顾四周。
他刚才有些出神,此时方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古怪。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问题,但正是因为太过完美,反倒像是一幅贴在墙上的壁画,即使描绘的再逼真,也隐隐透出一种粉饰太平的假气来。
谢闻渊拿出一张符,在空气中一晃,符纸的边缘冒出了一点火星子,但又转眼熄灭。
——有结界。
尚未待他出手将结界打破,多年来的本能让谢闻渊条件反侧地侧身抬手,只听“啪”一声脆响,他已经牢牢钳住了一个人的手腕,那手上所持的雪亮刀锋堪堪停在心口半寸之前。
谢闻渊正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错手反拧,“喀啦”的骨骼摩擦声中,对方的腕关节已经扭脱,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谢闻渊冷笑道:“谁给你的脸私设结界挡路?这是你家的地盘?”
说也奇怪,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学校,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么多怪事,谢闻渊刚将那个人踹飞,就觉得脑后生风,对方还有帮手。
他没回头,飞身跃起,手肘向后猛击,撞向对方面门,同时凌空一脚,正中面前冲出来一人的前胸,对方在轰隆的闷响中仰天摔出。
谢闻渊落地后,转身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他身后那个人刚被撞断了鼻软骨,又挨一记暴击,晃了晃也跟着倒地。
这时谢闻渊也察觉到,周围的黑暗中竟好像还隐藏了不少人,远远不止这三个,他趁着三人都被打趴下的空档,已经迅速取出七星雷火印,扬手往半空中一抛。
“七星镇彩,诛妄驱邪,破!”
七星雷火印在空中飞速旋转,绽放异彩,随即猛然盖下。
空冥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好像轰然一声巨响猛然在脑海中响起,无形结界被砸出了一个缺口,周围的环境顿时发生了变化。
谢闻渊大步向前走去,又有人冲上来拦他,被他拎住衣领一摔掼地,七星雷火印则悬浮在半空中,流泻而出的光芒下映出无数道晃动的人影,四下的一切混乱而安静,如同诡异的默片,而谢闻渊目光一凝,已经在不远处的多功能馆之前看见了两个极为靠近的人。
其中一个他不用辨认也知道是林雪旷,而奇怪的是,另一个人谢闻渊明明从未见过,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唐凛”这个名字。
唐凛,他就是唐凛?
头部忽然再次传来了尖锐的刺痛感,而且这次比哪一回都来的严重。
林雪旷的笑容与抗拒,唐凛那张从未见过却异常清晰的脸,承载了无数幸福与痛苦的别墅,冲天的火焰与炸裂开来的七星雷火印……
无数矛盾困惑的心绪与陌生画面在脑海中排列串联,与此同时到来的,是足以灼烧心肺的暴怒!
“拦住他!快!”
死一般的静寂被打破,终于有人颤声说出了这句话。
破空之声“呼”地划过,一柄长剑当头劈下,剑身上用朱砂化着扭曲的符咒。
谢闻渊偏头闪身,反手擒住对方手臂,猛力一抡一甩,顿时将那人生生砸在了地下坚实的石砖上,惨叫声中血花四溅。
那柄长剑飞弹而起,谢闻渊手一摊接住,剑锋在七星雷火印上平平一拍,随即反手掷出,长剑又穿透一人手臂,将他生生钉在了墙面上。
七星雷火印则目标明确,向着唐凛撞去。
唐凛盯着七星雷火印,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侧身避开。
下一刻,谢闻渊一脚踩在了对手的胸口,飞身跃起,横踏过树干和墙壁,跟着猛然向下扑出,一把扣住林雪旷的肩膀,将他拽到自己身后,同时狠狠一拳,照着唐凛的脸砸了过去。
谢闻渊这一拳明明打中了唐凛,可是那触感却仿佛击在了空气上一样,唐凛整个人都变得像水波一样缥缈,然后在他的拳头下面碎裂开来,完全消散。
七星雷火印瞬间向后飞转,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整片空间,也将唐凛的身影在几步之外映亮。她神情淡然,打量着谢闻渊。
谢闻渊慢慢地说:“唐凛。”
他的声音又轻又狠,带着一种十分冷酷的味道,令人不寒而栗。
唐凛看着他,片刻之后,微笑起来:“哦,是你啊。”
他的语气非常熟稔,还带着几分了然的意思,就像是以前见过谢闻渊似的。
但林雪旷从唐凛的口吻中听出了一些微妙的杀意,目光一凝,唐凛却很快又转向了他,柔声道:“去找你的朋友吧,咱们下回再见。”
周围的结界开始旋转,唐凛退后两步,展开手臂,而后,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中。
结界彻底消失,某个教室传出来的读书声隐隐随着夜风传来。
谢闻渊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平静片刻,走上前来,动作轻柔地握住林雪旷的手。
第50章 梦醒
谢闻渊低声问道:“受伤了吗?”
林雪旷摇了摇头, 道:“没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猛然拉进了怀里,用力地抱了抱,谢闻渊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低声道:“那就好, 没事了, 没事了……”
谢闻渊心里有后怕,也有愤怒,从一听到唐凛这个名字开始,他就本能地对这个人充满嫉恨和敌意, 刚才看见他那样凑到林雪旷身边去, 谢闻渊那股想要杀人的怒火简直压都压不下去了。
但他舍不得把脾气冲林雪旷发, 反倒愈加心疼。谢闻渊这样安慰着林雪旷,自己的声音中却带有不明显的颤抖,紧紧相拥片刻之后,他忍不住捧住林雪旷的脸, 落下亲吻。
林雪旷一时没有站稳, 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墙上,肩胛骨下面的位置贴住冰冷的墙面, 温度正在慢慢退却。
唇齿生痛,连呼吸仿佛都被对方吞噬,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又让林雪旷想起了前世那段失去自由的日子。
他本来应该推开谢闻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 谢闻渊的亲吻中似乎带着种凄厉的意味, 传递着许多难以言表的深情, 又让林雪旷一时怔忡。
好一会,两人才分开。
谢闻渊按住自己的胸口,在那里,心脏正在飞快地跳动,他觉得自己有无数的话想说,但一幕幕似真似幻的画面闪过,喜怒嗔痴爱恨萦怀,又令他心绪凌乱无比。
“小雪……”
林雪旷却忽然主动伸出手来,一把扶住了谢闻渊。
他问道:“你怎么了?”
黑暗中,谢闻渊的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纸,眼睛却亮的吓人,他抓着林雪旷的小臂,手中的力道极重,仿佛握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他就在林雪旷难得愕然的目光下晕过去了。
林雪旷:“……”
谢闻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一时有些腾不出手来,只能弯下腰,放对方平躺在地上,脱下外衣垫在谢闻渊脑袋后面,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谢闻渊身上没有外伤,体温心跳和灵力运转也都正常,这一晕实在有点没道理,林雪旷于是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谢闻渊?谢闻渊?”
谢闻渊还是没有反应。
林雪旷忍不住拧了他的脸一下。
他给李谦发了条微信,然后把谢闻渊背起来,送去了医院。
在谢闻渊做检查的时候,易奉怡那边的电话也打了过来,林雪旷在外面等着,略去自己和唐凛交谈的一些细节,将当时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
自从蛊丧拔阴斗出现之后,他们就对暗礁的复出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除了林雪旷,谁也没想到唐凛这样的身份,竟会如此轻易地出现。
易奉怡听到之后也吓了一跳,说道:“就算唐凛没死,可当年暗礁势力受到的重大打击可不是假的。现在他们的实力还没有恢复,唐凛就冒这样的险,真不符合传言中他多疑的性格。难道说他还有什么可怕的阴谋,非得亲自完成才行?”
林雪旷道:“他是多疑,但实际上的性格疯狂大胆,做的事情经常心血来潮,也不能用常理推断。”
易奉怡根本不知道他是恶灵的事,笑着说了一句“你这么了解吗”,但也没有特别在意,又道:“那么唐凛的继承人是哪一位?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没听说过他有孩子。”
林雪旷道:“他修无情道,戒色,所以没有孩子。不过挺早的时候好像收养过一个继承人,但后来唐凛又把他的地位废除了,暗礁就再也没有指定过少主。”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唐凛这种人不会什么道德感,而以他的身份,无论想要什么样的情人,那也只不过是招一招手的事,到了现在这个岁数,恐怕私生子早就一大堆了。
但实际上,唐凛过的相当清心寡欲,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就有无数人企图从小以人情来挟制他,把他培养成需要的样子,殊不知唐凛从一开始选择的就是无情道。
他的多疑和冷酷早就已经摒弃了任何人的接近,又怎么会能够接受同人躺在一张床上,甚至做出更加亲密的事情来呢。
而林雪旷所说的那位继承人,也是隐约听唐凛和他身边的人提过几句,隐约知道应该比自己大上一些,不知道是从哪里收养的。
唐凛先前还说过要带过来跟林雪旷一起玩,可后来直到那位继承人被驱逐,林雪旷也没再见过他。
易奉怡想了想:“听了你的话,我怎么觉得唐凛对暗礁其实也不是特别上心?”
林雪旷低声道:“我有同感。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易奉怡道:“那行,暗礁的事我这边让人查查,闻渊检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林雪旷道:“还没。”
易奉怡道:“嗐,我昨天就说让他好好歇歇,他非不听,把自己给作晕了吧。”
林雪旷蹙了蹙眉:“什么意思,他之前身体不舒服吗?”
易奉怡道:“我觉得有可能是寄魂术的影响。闻渊昨天晚上为了看刘纤死前的情况,把魂魄寄到她的尸体上了,大概折损了阳气……”
林雪旷倏地一怔,道:“寄魂术?”
易奉怡讲了一遍当时的经过:“是啊,我劝他说这案子不着急,冒这个险太不划算了。但他一定要试试,拦也拦不住。”
林雪旷没再说什么,易奉怡不理解,但他知道谢闻渊是为了什么,才一定要这样做。
两人交流过情况之后,林雪旷挂断电话,回了病房。
谢闻渊从头到脚做了一遍检查,报告结果证明他的身体状况果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有些疲劳过度引起的低血糖。于是林雪旷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就给他挂号输了一瓶葡萄糖点滴。
谢闻渊难得在他面前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林雪旷走到床前,低头看了他一会,慢慢坐了下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谢闻渊。
了解到仅仅听到轻咳和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来了,了解到对方在生活上的所有习惯和喜好,了解到能够预料出任何突发状况下谢闻渊会做出的举措和想法。
枕边人,多么亲密的一个词,即便是被迫的,那些日子也是实打实的一起共度过。
可是这次重生回来,林雪旷却逐渐发现,那些了解似乎还是太过于表层了。
有很多时候,谢闻渊为什么走神,为什么高兴,为什么痛苦,他其实都不明白,或者原来也未曾注意过。
所以谢闻渊眼中的自己,是否也是如此?
液体一滴一滴,从输液器中流出来,汇入到人体的血液中去,林雪旷望向窗外,沉默地想着两人之间的纠葛与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