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日夏禾
江小山抬起头看向小郑,眉宇微微皱出个川字,满脸疑惑:“他真的如此厉害……这么随随便便上场转一圈,就能准确分辨出恶意的来源?我认识的最厉害的天师在他这个年纪都不一定能做到……”
小郑被他问到了心坎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在嘴角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哼了一声:“要不然呢?人家连手机都没带进考场去,还能作弊不成?”
江小山停住了动作,不高兴地小声喃喃:“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这位考官是记着自己方才在所有人面前大声嚷嚷“质疑考试的公平性”的仇,此刻也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十分钟前,狠狠给那时候乱说话的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小郑没心思再刺他几句,视线忍不住飘向门口。岳寒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了拐角,这话不多的少年浑身谜团,唇角总是含着丝谦逊的笑意,任谁见到都要夸一句君子端方,后生可畏。
只是不知为何,小郑总觉得那双好看温柔深邃的眸子里寒意凛冽,就像夜里辽阔寂静的大草原上蹲着的不知名兽类,叫人不敢直视。
他摇了摇头,翻开手里的名册,手指从上至下,停在了岳寒的名字上。
名字后方有一栏,要求考生写清自己的师从与灵职。旁的人大多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恨不得把自己标榜成什么大宗门里头的天才,只有岳寒的那一栏,只简简单单地写着几个字:
灵修。风琴街168号,妖怪酒吧。
……
岳寒的步子比平时更加急促一些,他说的要回家给人做饭并不是随意掰扯的借口。
岳沉舟此人极懒。不是一般的懒,几乎懒到能不动就不动,多动一步都算输。
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走动,他总是窝在沙发的抱枕堆里似睡非睡,像一只眯着眼的猫科动物。
岳寒在他身边多少年,从未见他做过饭,也不知道在自己出现之前,他都是怎么养活自己的。
还不等他离开大厅,就被工作人员叫住往楼上请,并告诉他,他的师兄岳沉舟也在。
岳寒皱了皱眉,跟着对方从最内侧的楼梯向上走,转了好几圈,又换乘了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叮”的一声停在了顶楼。
看下面考场的样子,很难想象顶层居然是个宽阔的大平层,落地玻璃窗围了整整一周,窗外碧空明净,阳光如河流一般倾泻而下,一股脑儿照出满室热气腾腾的光晕。
周围人不少,匆忙来去,个个都穿着与小郑身上一样的制服。
岳寒目不斜视,跟着工作人员穿过办事大厅,越过一扇厚重的金属隔断门。
他一眼看到岳沉舟正靠在门上抽烟,光从他身侧照出阴影,纤长的睫毛在鼻翼边落下两洼浅浅的扇形,因为上下的阖动而闪动,就像在微微发着抖。
岳寒停下脚步,就这么看了许久,直到烟头的红光快要烧上那人的指尖,才淡定地走上前,说:“师兄,你答应过我,以后都不抽烟的。”
岳沉舟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他,闻言,拼命吸了一大口才舍得取下嘴里的烟,装得一脸惊讶:“啊?是吗?我忘了。”
他把烟按灭在手边的茶杯里,伸手拍拍岳寒的肩膀,挂上了一个并不太走心的笑容迅速转移话题:“考了第一怎么这种表情,传出去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
岳寒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放。
岳沉舟:……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怒骂一句“孽缘”,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骂骂咧咧甩到岳寒手里,心疼得直抽抽:“拿走拿走。”
岳寒利落收走烟盒里的烟,凉凉的视线继续盯着岳沉舟不放,显然是不高兴了。
岳沉舟立刻心虚捂住口袋,狠狠瞪了岳寒一眼:“干什么?反天了你!没有了,今天说什么也没有了!”
今天老子要是再上了你小子的鬼当,被缴了存货,面子还往哪里搁!
岳寒没再说什么,只笑了一声,道:“师兄说没有就没有了吧。”
一旁的门开了,莲鹤从里面探出身子。
她扶着门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还算镇静。
“岳,岳师……”
原先挽起的发髻此时此刻松散在鬓边,她居然也没有生出心思去整理,任由几缕青丝垂到了肩膀,嘴唇淡得只剩一点血色,看向岳沉舟的眼神沉甸甸的,竟然尽是无助。
岳沉舟的动作顿住了,他立刻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皱了皱眉。
……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陈建国看着最后一个考生交完卷走出门,摇摇头,一张脸上依然挂着和善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讪讪的。
“我这脑子近两年是愈发不好使了。”他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顶,叹了口气,“看来岳师是对的,这场赌局,我怕是要输了。”
岳沉舟挑了挑眉,没有落井下石,只是懒得再与他废话,转身就走。
没想到刚走出几步,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
莲鹤扯着他的袖子,欲言又止,疑惑的视线再次投向考场的正中。
“岳师……我刚刚好像,在那具盔甲上,感受到了红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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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莲鹤的过去
文物这类古物,存世时间长远,历经战乱与盛世更迭,大多或长眠于黑暗的地底,或流落于民间,少数得见天日的,被供奉起来,沾染愿力与香火,很容易开灵智修炼化形。
那年新元复始,恰逢百年难遇的太平盛世,多位能工巧匠耗时多年,打造出一批精美的宫廷器具呈进皇宫贺岁,运送的车马浩浩汤汤,走了足有三个月余。
这里面就包括了一对鎏金红玉银瓶。
两盏银瓶窄口圆身,鎏金为底,瓶颈环绕如血红玉,瓶底坐着一圈金莲,一对仙鹤踏莲而立,一只垂目静思,另一只展翅翩然起舞,分于两只成对的银瓶之上,栩栩如生。
它们得到了皇宫主人的喜爱,被放在珍宝阁最为显眼的位置。
百年后,莲鹤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睛。
彼时已经是战火纷飞,硝烟四起。强盛了几个世纪的帝国终于被外来入侵者的炮火轰开了大门。
她刚刚生出灵智,只是一抹寄生于本体之上的灵识,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只能在黑暗之中提心吊胆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某天,银瓶被人踢翻在地,巧合之下滚进了架子后落灰的角落。
她听到四周珠玉美器砸落在地上的巨响,那些曾被权贵们当做稀世珍宝而束之高阁的宝贝在哄抢中碎成了千瓣。
莲鹤知道,这里面有几件与自己一样,已经生出了灵智,她甚至可以听到它们死去前的尖叫。
大火烧出滚烫的浓烟,像一只面目可憎的魔鬼,肆意吞食古皇宫华美的琉璃瓦,把柱子上盘绕了千年的白玉龙纹染成了墨黑。
她是这对银壶中的一只,另一只算起来应当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同胞兄弟姐妹,只是从这一刻开始,它们就被迫分开,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她的本体被人找到,从大火中救了出来。
有穿着长衫的人类把她藏在地窖、仓库、干涸的井道……后来又陆陆续续挪了很多地方。
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高级知识分子咬牙扛起抢,推起车,用瘦弱的肩膀和双手,一点一点翻过崇山峻岭,把所有幸存的文物从首都A市一直运送到了中部的大山。
几经辗转南迁,她被封箱掩藏于荒芜的大山深处。
一躲便是几十年。
建国后,这些文物陆续回到A市,她也终于得以化形成人。
成为怪类的她完全可以以人类的身份平静生活,但莲鹤感念当年在那场浩劫之中保全了万千同族的文物保护局,自愿在白天化为原形在新建成的A市皇宫博物馆陈列打工,博物馆下班后则是私人时间。
之后的时间,她都在找寻另一半——那只与自己成对的银瓶。
莲鹤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是否已经化形,或者干脆……早已在肆虐的战火中灰飞烟灭,化成了尘埃。
这一找,又是许多年。
……
莲鹤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失神地摸着手腕上的红玉镯子。
它没有半点温度,红的像要滴出血来,贴在皓白的手腕上,仿佛要融化到肌肤中去似的。
这块红玉正是她本体瓶颈上的沁色翡翠所化,原石一分为二,各自镶嵌于两只银瓶之上,普天之下再难找到一块一模一样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另一块红玉的气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慌张、激动、忐忑……好像都有一点,但又像什么都没有,到最后心头空落落的,只知道一个劲地出神。
这个房间看起来像个小小的展厅,也像个实验室。
一张垫着布的大桌子,上面摆放着那具不久前还在楼下考场中的盔甲。
仅仅过去半小时,它已经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原本它的气息驳杂万分,恶意与怨念纠缠,混合着血煞、灵力,自然形成一个如漩涡一般的气场,那么现在,那些原本相安无事的气息竟全都翻涌起来,在这具小小的盔甲里不断竭力挣扎,互相攀咬撕扯不休。
这对抗的力量仿佛在它的身体内部引爆了一个小型核弹,炸出一串连锁的崩塌反应,古旧的盔甲再也无力承担,转眼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痕。
饶是一贯笑眯眯的陈建国此刻也收了笑容,神色凝重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岳沉舟围着桌子走了半圈,拧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出声道:“方才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一句话没头没尾,却有人顺其自然地接了下去:“灵识、血煞,还有恶意。与现在的情况不同,当时这三者互相牵制,尚且能形成平衡。”岳寒跟在岳沉舟身侧,眼睛盯着眼前桌子上的盔甲,神色如常答道。
“平衡?”岳沉舟啧了啧嘴,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斜晲了一眼,“你啊,还是嫩。”
岳寒被他生的极好看的眼尾一扫,只觉得心尖都像被抚了一下似的,通身说不出的舒畅,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是,我错了。请师兄教教我。”
“你都选出正确答案了,还想不通么?”岳沉舟极为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它身上的恶意来自于外界,不过是生前强烈的执念作祟留下的一缕残影。我猜,这盔甲的主人必定是被人类折磨惨死。”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抱着手臂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眼神不冷不热地看向陈建国:“说到这个……陈局,陈大局长,不也是把它视为定时炸弹,觉得它执念过重,化形后极易成为一方魔头,使得异常生命体犯罪率大幅上升,影响异管委的政绩,所以才把这炸弹打包送到了我鼻子底下?”
……这样弯弯绕绕,算准了我不会袖手旁观。
说不定连莲鹤同为古物化形的心态都吃得死死的。
姓陈的老狐狸,空手套白狼。
啊呸!
岳沉舟心里恨得牙痒痒,决定以后一定要做张“异管委与狗勿入”的牌子,贴在大门口,好好除除晦气。
不过眼下的情况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算了算了,真是麻烦死了。”他挥了挥手,眼神再次落在面前的盔甲之上,稍稍起了些变化。
“这次就算了,也算你歪打误撞,得了份机缘。”
岳沉舟修长的指尖在盔甲的上方随意画了个圈,还来不及让人看清他是怎么做的,只听“咯哒”一声细响,那盔甲竟然瞬间从中间整整齐齐裂成了两半,掉出一个匣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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