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酒吧营业中 第79章

作者:春日夏禾 标签: 年下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又怎会为天地众生降下机缘。这也是我踏上无情道之后才逐渐悟出的。”紫垣摇了摇头,终于偏过脑袋,看了时顷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到冷酷的地步,“天地尚且蒙沌之时,上古大能有感于大世界,以自身灵力为引,取龙骨、凤羽、鲛鳞、虺尾等七物,并轩辕九鼎,筑成了这道供修者飞升的天梯,引下大世界气运。自那之后,天下凡人一心修仙,才有了灵境如今之势。无人知道大世界是什么样的。”

  “……”

  时顷听在耳中,一时只觉得心惊肉跳。他看向帝师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他仿佛离自己,离所有人都很远很远。

  “可是,我们有帝师啊。您是天下之师,比之上古大能又有何区别?我们只需要永远跟着您走就够了,不是吗?”

  紫垣沉默了片刻。

  他伸手在他肩上温柔地压了压,道:“时顷,没有什么可以永远存在。”

  “包括您?”

  “对,包括我。”

  ……

  岳沉舟自梦中醒来。

  他恍恍惚惚翻了个身,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还在不在梦中。

  很快,他意识到,他已经连续梦见这个画面许多许多次了。

  指尖落到旁边的枕头上,冰凉一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酒吧街经历了一次大的扩充改造,路面的地砖换成了洋红色,沿街铺子的门脸成了复古欧风,就连妖怪酒吧门前的路灯都换了更明亮的款式。

  前头的网红酒吧又换了一批老板,听说现在都流行创意主题酒吧。路口两家隔着条马路,一家走二次元风,一家走天朝古风。左耳朵播着古筝琵琶岁月静好,右耳朵来一句高亢中二台词拯救世界。两家老板常常因为音量问题叉腰站在路口吵架,嚷嚷声一直能传到小路上的妖怪酒吧。

  左邻右舍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这么多年竟没人发现在岔路拐进去没多远的地方,还有这么一间酒吧,安安静静地存在了数十年之久。每到夜幕降临,便会亮起暖色的灯光,外头看清清冷冷,要推开门,才能发现里头一片诡异万分的热闹。

  没有什么可以永远存在。

  岳沉舟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窗边的沙发里,身上松松垮垮的T恤被蹭到向上卷起,露出了一截白润细腻的腰腹。

  他从窗台从下向上看去,视线被遮住了大半,只能看见露出的一段天光,逐渐由明亮的白色一寸一寸暗下去。

  他无法抑制地回忆起寒境的漫漫长夜,深邃到没有一丝杂质的黑色天空。

  你还会回来吗?

  会在我消失之前回来吗?

  上万年的时光里,我们能够相守的时间真的太短暂了。

  岳沉舟这么想道。

  好在尘埃就快落定,至少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思考我曾经一度回避的问题。

  好在就算有一天我消失不见,至少还有你会记得我。

  那已经是一种我求之不得的永恒。

  ……

第123章 终成执念

  路口的网红酒吧大战以和谐共存为结果。

  两家老板吵着吵着竟看看对了眼,两家合一家。于是强强联手,规模空前。一三五播着动漫歌曲,二四六琴棋书画。还干脆24小时营业不休,白天餐饮,晚上酒吧,一时间风头无两,也带得风琴街人气愈发旺起来。

  莲鹤和春意隔两个月就会回来一趟,给岳沉舟带大堆东西,什么土特产和日用品,应有尽有,跟看望孤寡老人似的。

  岳沉舟发了一次脾气,莲鹤才嚷嚷着“不识好人心”,拖着春意气呼呼地走了。倒是春意这女孩,这几年外出行事历练得愈发老练,加之兵器原就战斗力超群,就连岳沉舟远在A市都常常听闻她的名字。她寻了个空回来,将一路所见讲给岳沉舟听。

  几年前,岳沉舟曾将灵脉图给了异管委,并在里面指了几个关窍。陈建国此人不愧是老狐狸,一点即通,甚至没有刨根问底,便快速地执行了下去。

  岳沉舟点的几处大多与羽山情况类似,都是原先得天独厚的灵潭秘境,被白暨动过手脚之后又过了几十年的时间,阴阳倒转,怨气丛生,已经养出了不少魔物。陈建国亲自带队,一抓一个准。这些地方大多都需深入深山老林,有些还得破除瘴气和结界。天朝地大物博,光这一件事,大概就够陈建国烦心到退休。何况他还兼管着新上线的锁妖塔系统,忙得脚不点地,算起来,已经许久没再露过脸了。

  “可是,白暨为什么要做这些呢?”春意不解地问岳沉舟,“若他只是想要发展魔修的势力,难道不该找个得天独厚的地方安顿下来,避开异管委的耳目,修炼,或是收徒,什么都好,总比做这些强得多。难道他还指望仅仅靠着改了天下灵脉格局,能再出一个魔尊不成?”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岳沉舟正破天荒地提着水壶哼着小曲儿浇外头窗户下的花,闻言,抬头看了眼站在屋内的春意一眼,神色颇有些意外。

  “你倒是挺聪明的。”

  他抖了抖手里的水壶,抬手挥散空中四散成彩虹的水汽,从大门处绕进屋子的时候顺手取下了门前的青铜风铃。

  “白暨那脑子是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岳沉舟拿了支软毛笔,细细清起了风铃上落着的灰,看起来兴趣缺缺,“兴许人家只是报复社会也未可知呢。”

  春意皱着眉看着岳沉舟的脸,想说什么,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她从未见过白暨,这个名字还是从莲鹤嘴里听说的。那是鹤归一心追随之人,为了他,鹤归不惜数次故意践踏莲鹤的好意。莲鹤嘴上不说,心里总该是极为伤心的。

  岳沉舟用指尖轻轻抚摸风铃上的青铜铃铛,春意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那串串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上。她这才想起,自己仿佛从未仔细端详过这串风铃。擦干净灰尘之后,那一个个倒扣着的铃铛隐隐透出光来,若说是鼎,倒更像是玉器,然而又不似玉器那般易碎,在日光的照耀下显现出半透明的质地,里头镶嵌着纯白色的圈圈纹路。

  只是还不等她细看,岳沉舟就将那风铃收了回去。

  春意回过神来,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被糊弄过去,继续追问道:“我记得您说过,他曾经也是灵道中人,后来堕落才成为魔修。”

  岳沉舟叹了口气,踩着椅子把手中的风铃挂上门框。

  “众生万物皆有执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用指尖拨弄了一下风铃,听着它残缺的音律声,垂下目光:“草木无情,为了获得雨露朝阳而破土而出,此为执念;走兽不开蒙智,互相厮杀,争得口中肉、脚下方圆,此为执念;人类生而不同,或素履而往,或腰缠万贯,为钱财也好,为情爱也罢,只要活着就有执念。你由执念托生而来,应当不难理解。然而……仅是执念还好,若是执念太过,这执念便也成了妄念。”

  他始终不曾正面回答,听这意思,像是在说白暨觊觎了什么注定不属于他的东西,所以才会堕入魔道。春意其实并没能听明白,岳沉舟展露的侧颜上写着轻嘲,然而而这情绪的最深处,仿佛还有一些可以称之为悲哀或是感慨的东西。

  “岳师,”春意问道,“像您这样的人,也会有执念吗?”

  岳沉舟一愣,随后笑了一声。

  “当然。这么多年了,你是对我有什么奇怪的滤镜吗?”他抓了抓自己额前的碎发,偏过脑袋看向她,眉眼之间俱是少年般明媚无暇的笑意,“抽烟喝酒打游戏,炸鸡奶茶和搞基……我的执念可多了去了,没了哪样都会原地暴毙。年轻人,也别以为我们老年人都是晚景凄凉孤独终老的啊。”

  这话显然是在说前几天他和莲鹤拌嘴的时候,莲鹤气得口不择言说他“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服老”。

  春意看着他没有丝毫变化的清俊脸蛋,突然也觉得这话着实怪异,跟着一道笑了起来。

  预算

  这段短暂的对话在快速向前流淌的时光里没能引起半点波澜。

  不久之后,莲鹤与春意再次离开了A市——几年前春意被莲鹤拉着外出散心,到如今,倒是莲鹤陪着春意四处历练。

  妖怪酒吧的老客人陆续发现,这位老板做生意是愈发不上心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开门的时候一切照旧,岳沉舟当着个快乐的撒手掌柜,恨不得一切自助啥都不管。而不开门的时候,大门紧紧闭着,外头还仔细地加了层结界,谁都进不去。

  倒是那些绿植和盆栽,都好好收到了屋檐下头,青翠欲滴,安安静静地吐露着最后的生机。

  这些年,A市的早春总是来得异常悄无声息。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气温骤降了下去,一点回暖的迹象都没有。

  岳沉舟并不怕冷,何况A市的暖气向来很足。

  只是这样的天气总让人想窝在被窝里抱着腓腓美美躺一天。何况他刚从某个环境恶劣的深山老林里回来,累得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

  这让人有一种温暖并充实的错觉,也并不觉得孤单或是寂寞。

  他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半睡半醒之间,耳畔传来半真半假的风铃声。

  大约是腓腓睡得无聊,从门缝里跑了出去,带得房门扇动出轻微的气流。

  这些年,这串风铃被他从门口挪到吧台,从吧台挪到二楼楼梯口,最后又被他挂到了房间,就挂在床尾的衣架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一睁眼就能看到。

  ——依然是五音不全的残缺音律,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没法将他恢复如初。

  岳沉舟那两扇鸦黑的睫毛略微颤抖了一下,缓缓半睁眼睛。

  下一秒,有人轻轻凑近了他的脸颊,温热的气息还带着雪地森林与冰川湖泊的味道,喷洒在他的颈侧,舒适得让人发抖。

  岳沉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枕头与墙壁,感觉自己的眼睛里很快涌出了泪水,顺着柔和的脸部曲线滑落,尽数被柔软的枕巾吸收。

  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口仿佛被堵了许多酸涩的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蔓延,是难以形容的甘甜与刻骨铭心的苦涩。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眼角那颗颤抖的小痣之上。

  “师兄,我回来了。”

第124章 重连VPN(一)

  大约是昨晚上没拉严实的缘故,窗帘之间留了一道宽宽的缝隙,透出并不算明亮的天光来。

  风铃碰撞的声音逐渐消散,屋子里恢复一片寂静。可岳沉舟还是能听见两个呼吸声在房间里交织,逐渐被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覆盖。

  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正确的。

  或者说,他的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仅仅维持着僵硬的动作就已经花费了全部的力气。

  岳寒的唇停留在他的皮肤寸许之外,没有再移动分毫。

  暧昧的沉默持续了很久,随后,还是岳沉舟逐渐回复了心神,他迫切地翻了个身,又低又快地说了一句:“怎么要回来了也不提前……唔。”

  “师兄。”随着岳沉舟的声音响起,岳寒仿佛才被按下了开关似的,猛得抱住了身下之人,从岳沉舟的唇角亲了上去,将他的话语尽数堵进了嘴里。

  岳沉舟放软身体,偏过头,接受着来自岳寒用力的吮吻,颤动的眼睫向下一盖,滚烫的液体便源源不断地落进鬓发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岳寒的手从衣摆下方伸进去,紧贴着他的皮肉重重向上抚摸,另一只手臂近乎粗暴地箍着身下人柔软的腰肢。

  “师兄……”

  他的力度太大,几乎让岳沉舟以为这人一回来就要压着他做点什么。

  岳沉舟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伸出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比起拒绝,这更像是一种让人血脉贲张的邀请。

  岳寒的吻停留在岳沉舟光裸的胸口,唇齿啃咬,流连了许久,才抬起眼眸看向岳沉舟的脸。

  就在这时,窗外大约有车驶过,一道刺眼的远光便从窗帘的缝隙里探了进来,从两人紧叠着的身躯上扫了过去。

  仅仅是这么一瞬间,也足够岳寒看清岳沉舟满是泪水的脸。

  岳寒的动作停下了。

  不管是过去的时顷,还是后来的岳沉舟,至少在岳寒的记忆里,他都是极少落泪的。即便当年与魔军交战阵前,犹是青葱少年的他手中剑尖淌血,脚踩无数魔族尸骸,在漫天飞溅的碎肉与肆虐的魔气之间依然神情坚定安稳,仿佛天地崩裂在眼前也不值得他分去半个眼神。

  那时,他走到寒岳的面前,随意伸手将被魔血浸透的的长发束到脑后,冲着他偏头一笑。

  鲜血顺着瓷白的皮肤流淌,从下巴滴落,将雪色长袍一点一点染成明艳的红。

  寒岳就这么见到一朵血色的莲花盛放在万里雪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