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名月下
苗笙此时不止惆怅了，他简直要愁死了，谁来告诉他一下，祖地为什么不挑个方便通行，适宜耕种的地方，反倒要选在乱石林子里，敬爱的祖先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站在山坡上远眺，只见奇峰成林，飞泉如带，只有少少的绿色点缀其间，更显得沟深峰削，山势险要，那里面真的可以住人吗？
又经过了一个缓坡，巫族祖地的整体面貌才清晰映入苗笙眼底。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祖地有人烟的地方并没有深入石林，而是只占据了最外面的两座山峰。
这两座山峰与后面的壁立万仞相比，并不算高，山垫也没那么陡峭，之间的距离也十分接近。
有楼阁亭台，错落在石壁之上，或与山泉为伴，或掩映于青松翠竹之间，有吊桥如蛛网，连接在两峰之间，人走在上面，好似腾云驾雾一般。
苗笙没想到祖地竟然有如此壮丽的景色，虽然想不通巫族祖先为什么要在石头山上修建房屋，可这里实在太美了，无论理由是什么都值得膜拜一下。
两座山的脚下还开垦有大片耕地，从山上飞流而下的溪水如网格，将田地划分成大大小小不同的形状，有巫族人或骑马或步行，分散在田野之间。
苗笙不由想起一个词，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不知道用来形容祖地的景象是不是贴切，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苗笙，骑上神鹿。”婆婆和陈巫师难得有默契，异口同声的吩咐道。
两人先是惊疑的互视一眼，又同时扭过头去，一点也不掩饰对彼此的嫌弃。
苗笙忽然间有一种，父母闹离婚，小孩子该怎么办的错觉。他囧了一下，而后乖乖爬上了米多的背。
米多开心的跳了跳，全家最能带给它安全感的，非苗笙莫属，它喜欢驮着苗笙到处跑，也喜欢苗笙用手掌按向自己时，暖暖的感觉，喜欢喜欢好喜欢。
苗笙被米多满脑子喜欢弄得好笑不已，同时也再次纠缠起米多的问题来。
首先，米多并不能自主吸收灵气，也不会像桔子那样，放大招时会有灵气主动进入体内，因此刚认识那会儿，他并不认为米多是变异动物，可接触时间长了，又发现它的智力并不比柠檬和桔子两个变异动物差。
所以，它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某种特殊的变异方向吗？那不能吸收灵气又怎么解释呢？有用灵气提供能量的变异，其能量来源又是什么呢？
苗笙的脑子被问号占据，直到有人骑马跑到跟前了，他才回过神来。
来人是一位壮实的黑脸中年人，他满脸笑意的跳下马，正要向陈巫师问好，眼角余光瞄到米多后，眼睛猛的睁大，话都说不利索了，“神，神，神鹿？”
“哈哈，是啊。我家小学徒发现的，他们相处的可好了。”陈巫师爽朗大笑，上前拍了一下黑脸汉子的肩膀，指着苗笙和米多炫耀道。
黑脸大汉这才发现神鹿背上居然还坐着人，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嘴唇哆嗦着都说不出话来了。
神鹿出现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去，等苗笙他们抵达给外来巫师住的客居时，已经有好多人跟在后面看神鹿了。
进了客居，大家将苗笙一群人团团围住，眼睛盯着米多移不开视线。
米多被这么多人看久了，它状似不耐烦的猛刨蹄子，还对周围的人呲牙威吓，配合它高大壮硕的体型和四颗獠牙，看起来凶得很。
只有苗笙和柠檬金子知道它心里有多怂，就差没有当场嘤嘤嘤了。他从米多背上跳下来，摸着它的额头安抚，米多委屈的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停抱怨周围盯着它的人都好讨厌。
这一幕让别人看来，就神鹿接受他的触摸，愿意向苗笙臣服的表现。四周瞬间鸦雀无声，有那上了年纪的巫族，已经双膝屈起，半蹲下来了。
巫族人除了对天地父神，是很少行跪礼的，蹲礼已经是面见大巫时，相当尊重的礼节了，不难看出神鹿在巫族人心中的分量。而被神鹿认可的苗笙，在大家心中一跃成为了仅次于大巫的存在。
众人向苗笙行礼后相继离开，都不敢再留在这里看热闹了，毕竟神鹿与已经认主的神鹿，是不同的。
前者只能激起人的征服欲，后者因神鹿主人的身份地位已经有所变化，大家都不敢再造次了。
见围观群众都离开了，陈巫师招呼苗笙往外走，打算带小学徒到自己家居住，顺便见见自己的老朋友们。
苗笙回头看向婆婆，见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挑出自己的行李搭在米多背上，跟在师傅身后走了出去。
外来巫师的客居在山下广场的西边平台上，这个广场位于两座山峰之间，是祭祀和举办所有人数众多的活动的场所，差不多有几千个平方，是祖地少有的平整又开阔之处。
它的神奇之处在于，这么广大的地方，居然是由一块巨石形成的，在其西边，还有一块小些又矮些的巨石，两者的纹理相同，都是极度平整光滑，像是用剑将整块巨石一下子削成了两半。
苗笙和米多柠檬跟着师傅拾阶而上，越是站在高处，越能感觉到两块巨石的不可思议。
或许在上个灵气充沛的纪元，真有这样的大能吧，可以手持利刃，移山填海，削块石头对他们来说大概跟切根黄瓜一样容易。
陈巫师发现苗笙盯着广场移不开眼，只得拉着他的小手，免得小学徒拌倒了，“那个广场据说是金之祖巫蓐收一刀劈出来的，在祖地这样的神迹有很多，你当巫族为什么世代守卫祖地不肯离开？正是因为这里确确实实是巫族先祖的生存之地，是有神力庇佑的地方，巫族只有在祖地附近生存，血脉纯净的后代才能生存下去，到了外界，除非与外族通婚，否则是无法繁衍后代的。”
苗笙……真的假的呀？
纯血巫族只有在祖地附近才能生出孩子来，怎么听着更像是诅咒？全族只能世代困守在祖地，否则就会绝种，关禁闭吧这是？
不过，苗笙拿出平板发现4G信号还可以，能住在这么美丽的自然风光里，只要能上网，相信大多数人都不会介意的。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两座山峰之间的吊桥上，苗笙扒着护栏向桥处眺望，向前看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向后看满目苍翠，层峦叠障，向下看……这个就算了，太高了有点吓人。
“美吧？接着走，还有更神奇的等着你呢。”陈巫师见小学徒满脸痴迷，有些嘚瑟的让他快点走，外面这些算个啥，里面还有更让他惊掉下巴的呢。
第26章 故人
苗笙跟随师傅在盘山路上越走越高，一路上看到的民居都是嵌在山壁之中的石头房子，从外观看内部空间大概只有十几平，幸好祖地的族人并不算多，只要不是一家几代人挤在一起生活，应该还能住得开。
等来到位于山峰高处的师傅家，打开房门后，他真是好悬没保住下巴。谁来告诉他，门后的石洞是怎么回事？一座纯石头的山，是怎么掏出个大平层的？
难道真的有金之祖巫，那个谁来着？
苗笙赶紧吞回之前对祖地族人居住条件的评价，明面上所谓的小房子，不过是人家入户的门厅而已，后面才是真正居住的屋子，差不多有两百多平，全部都是在石头上凿出来的。
陈巫师见小学徒嘴巴张得老大，好半天都合不上，得意的告诉他，山上的所有房子都是这样挖出来的，这两座山峰几乎都挖空了。
巫族人居住在山楼上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月了，当自家先祖住着天然高楼时，其他人类有间草屋就算不错了。
苗笙对师傅的得意只能在心里呵呵，别人住草屋时他们住着山体挖出的楼房，别人都快发展出第四代住宅了，巫族人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一点发展变化都没有，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况且，住的这么高，上下水要怎么解决？他和米多都想上厕所了，难道要用恭桶，然后再端到山下倒掉吗？苗笙想到那个画面，就恨不得憋死自己算了。
哪知师傅听到他的需求，更加得意了，他打开墙上的开关，霎时满室光明，带苗笙走进石屋的深处，拉开一道木门后，苗笙立即咦了一声。
这里竟然有活水，正顺着一道石槽流进洗漱台上的石盆里，又从石盆底部淌到一个蹲坑里，最后隐入山缝之中。
“看到了吧，这就是先祖的智慧，明槽走泉水，暗槽走废水，最后流入地下暗河中，厨房也是这样，我们巫族老早就发明出上下水系统，用上自来水了。”陈巫师别看偌大年纪了，提起先祖还是两眼直冒小星星，跟追星的小姑娘似的。
对此苗笙是真心挑起了大拇指，心服口服了，能想出这个系统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这个山峰说是上古时期的摩天大楼也不为过了。
在那个灵气丰盈的时期，有本事移山填海的先祖们，肯定不耐烦拌水泥砌砖头，人家直接聚石成山，挖山成楼，建了个高层住宅区，没准前面的石林中也有不少这样的山楼呢。
苗笙都有点被自己的脑洞吓到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时的巫族该是有多么强大，可惜随着灵气枯竭，现在的巫族人只能自困于深山老林，独自品味先祖创造的神迹了。
突然一股悲凉涌上心头，苗笙眼眶微红，他赶紧垂下头掩饰突如其来的情绪。
带着米多用过洗手间，又在旁边浴室洗去了一路的风尘，苗笙盘膝坐在室内唯一能照到阳光的垫子上，手中把玩着新得到的几枚漂亮水晶。
他肩膀上蹲着柠檬，身边趴着米多，三个小伙伴一动不动的在那里当吉祥物，听不远处几个老头高谈阔论。
从他们的聊天中，苗笙才得知原来师父是上一任祖地守卫队的队长，属于位高权重那一阶级的，因为被斗巫一脉的首领大巫猜忌防备，到了退休年龄就被一杆子支出祖地，到边缘村寨给个小娃娃当老师去了。
没想到他老哥运气就是这么好，便宜徒弟竟然是个有大气运的人，连神鹿都能被他收服，想必陈巫师以后在巫族中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高，看大巫还敢不敢再用下流手段对付他了。
苗笙没想到，总人口还不到十五万的巫族人，内部也是纷争不断，难怪回来时师傅会让他骑上米多，如果那时不把主从关系敲定，是不是这会儿米多已经被大巫给带走了？
被自己的脑补惊了一下，苗笙倒头趴在米多身上，心里砰砰乱跳。可转念又一想，他不只是斗巫师傅的学徒，也是术巫婆婆的学徒啊，而且是先跟随婆婆学习的，斗巫这边未必能带走米多的吧？
术巫这边的首领大巫，正瞪着眼前的老太婆运气，他当然不可能将神鹿拱手让人，苗笙首先是术巫的学徒，之后才跟随斗巫习武，要论远近亲疏，总得依照个先来后到吧。
可斗巫带不走神鹿，也不代表他就能将神鹿收归术巫一脉，神鹿之主在两脉之中都有老师，断掉哪一个对方都不会答应的，想凭硬抢根本行不通。
当初这老家伙吹嘘自家小学徒天资过人，他并没当回事，斗巫那边趁机排除异己，将护卫队队长叉出祖地，他更没兴趣参与了。
没想到这老太婆并不是吹牛皮，那个孩子是真的有过人之处，这下可毁了，神鹿硬生生被斗巫那边分走一小半。
如果能将神鹿和小家伙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加上觉醒风系灵体的儿子，有这两个强大的筹码在手，他就有办法力压另外两脉的大巫，将巫族打造成自己的王国。
之后再将王位传给儿子，乃至子孙后代，在这片群山之中当个土皇帝，那是何等的风光荣耀啊。
现在可到好，加重斗巫一脉声望的筹码，竟然是他们这边亲自送上门的，大巫再次瞪了眼满脸无所谓，表情平淡的老太婆，也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大巫有心掀个桌，让老太婆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可想到神鹿之主是这位的学徒，只能生生忍住自己的脾气，让她去把孩子和神鹿都带回来，他们一同住到术巫殿里，才方便照顾和保护。
术巫的大巫正强压怒火，斗巫一脉的大巫听说被自己踢出祖地的心腹大患，带着成为神鹿之主的小学徒回来了，也是有气发不出，憋了个半死。
医巫一脉的首领大巫，正在掀第二张桌子，已经快要气完了。
术巫有觉醒的儿子，斗巫那边也分得了半头神鹿，只有她，一无所有啊一无所有，如果今年再没有医巫一脉的孩子觉醒，巫族还有他们医巫的立足之地吗？
因为神鹿和苗笙的出现，巫族高层正暗潮汹涌，苗笙却舒服的趴在米多身上，快要睡着了。
陈巫师看到小徒弟的大眼睛眯啊眯，就快合上了，正示意老伙计们说话小声些，此时房门却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大叫，看到溪土村的巫师正往这边走过来了，看样子是来带走苗笙和神鹿的。
苗笙被开门声吓了一跳，他看着眼前冒冒失失的小鬼有些无语，婆婆来就来呗，又不是牛头马面要来找他，有必要吼成这样么。
陈巫师知道不可能一直留着苗笙，也没太惊讶，只叮嘱他跟在婆婆身边凡事都要小心些，别让人把他和米多分开了。
苗笙何止不想跟米多分开，他还不想跟师傅分开呢，与婆婆相比，肯定是师傅更值得他信任。
可苗笙也知道，在祖地他的意见是没人会听的，只好提前做些准备，以确保自己和米多柠檬的安全。
在几个老头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翻开行李，拿出最后五个煮鸡蛋和四个干馒头，和米多柠檬分着飞快吃掉，又灌了一肚子泉水，就当吃完晚饭了。
跟婆婆回去后他就假装累了，跟米多柠檬轮班守夜，对付到明天天亮，总之尽量避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先观察一晚再说。
等婆婆出现在陈巫师家门口时，苗笙已经把吃饭的痕迹打扫干净了，端端正正的盘坐在垫子上，等待第一监护人把自己领走，毕竟在法律上，他们确实是一个户口本上的祖孙关系。
向师傅和其他几位斗巫前辈告别，苗笙跟着婆婆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她有些气喘，想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有多高，苗笙难免有些小愧疚，让一位老人家走这么高的山路，实在有些不应该。
他快走几步，从跟随来到并肩的位置，轻声说道：“婆婆，如果累了，就搭着我的肩膀吧。”
婆婆确实挺累的，看着身边小小的孩童一脸关切的看向自己，不由把平日的冷淡减轻几分，她唇角勾了勾，将手掌搭在了苗笙的小肩头上。
苗笙以为他们要往山下走，还担心米多收不住速度会摔倒，没想到婆婆带着他向山上走去，直到快接近峰顶了才停在一座石殿之前。
“这个山峰的西面是我们术巫一脉的术巫殿，东面是斗巫一脉斗巫殿，医巫住在对面的山峰上，那边也是店铺和学校的所在区域，你闲了可以过去玩，只是别把神鹿也带过去，免得引起骚动。”婆婆状似不经意的边说边向里走，她说的这些话也不知是提醒，还是诱导。
苗笙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打定主意，绝对不会让米多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同时他也有些后悔，早知祖地这么多弯弯绕，他就应该把米多留在家里。
两只听到苗笙的歉意，米多伸过脑袋拱了他一下，始终站在肩头的柠檬也啄了下他的耳垂。正是因为这边的情况复杂，它们才应该跟过来，否则就凭苗笙的小短腿，想逃跑都跑不掉。
听到柠檬话，苗笙差点翻白眼，他没事逃跑干什么，只要他愿意，掀了整个巫族祖地的本事也不是没有。
山中的虫类数量惊人，单是毒蛇都数不清有多少条，这儿的人不打歪主意便罢了，谁敢动米多一根指头，咬死他没商量。
苗笙眼神中的凌厉一闪而逝，他停在风格粗犷的石殿前，整理了下衣着，才跟在婆婆身后走进大殿。
大殿内端坐于上首的，是一位矍铄威严的老者，有个虎头虎脑的七八岁小男孩，正站在他的身边。
男孩看样子相当顽皮跳脱，在一个地方根本待不住，听父亲说让人带神鹿过来，他才肯耐着性子等在这里，直到看见两人一鹿走了进来，男孩的目光反倒跃过神鹿，先被苗笙吸引了。
第一眼看到苗笙，他先是惊叹这个弟弟好漂亮，随后又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敢肯定这个漂亮娃娃自己从来没见过，可到底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就很奇怪了。
苗笙的灵识全开，早就看到了大巫身边的男孩，他的这张脸对苗笙来说也是久违了，男孩可不正是地府里的兵哥么。
没想到他们这么有缘分，不止前后脚死到地府，还前后脚投胎成同族了，好久不见了，哥们。
“这个弟弟我见过。”男孩指着苗笙，向父亲说着自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