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马车停在春江楼外不远处的街边,江承舟独自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进了楼。
黎阮还在恋恋不舍地掀开车帘往外看,身后传来江慎低沉的嗓音:“真这么想去?”
他连忙放下车帘:“不想,一点也不想。”
江慎低哼一声,没说话。
黎阮想了想,又道:“但你觉得不觉得,皇叔这样挺奇怪的。”
“哦?”江慎问,“怎么说?”
黎阮道:“你想啊,他明知道你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却偏偏执意要来。你说,他是不是为了故意甩开你,想在这里做什么坏事?”
江慎十分配合地点点头:“有可能。”
黎阮顺势道:“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偷偷跟进去,盯着他,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要跟着江承舟,完全用不着他们。
虽然在江慎改变了行程后,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提前布置的埋伏,但江承舟在京城期间,他身旁不可能缺人盯着,何况来的又是春江楼这种人群繁杂之处。
今晚这春江楼里,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拨人跟着他。
但……
江慎看着自家小狐狸那期待的目光,思索一下,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你说得对,我们是该跟进去看看。”
黎阮眸光亮起来,又义正辞严:“先说好,我不是自己想去玩的,我是真的为了你考虑。如果不是为了正事,这种地方,我一步都不会迈进去。我牺牲太大了。”
江慎配合着他,也严肃地点点头:“嗯,牺牲的确很大,辛苦了。”
第66章
春江楼的确与一般青楼不同。
寻常的风月之地以色侍人,只是从那门前过去,都能瞧见楼中妓子小倌凭栏眺望,搔首弄姿。更有甚者,还会到街上招揽恩客。
青楼最多的那几条街,江慎平日里连路过都很少。
春江楼却不是如此。
楼外没有迎来送往的男女,只有几名伙计守着,有客人进来,便问是想听曲还是游江。
要听曲儿的,就迎上那足有三层高的外楼,寻个大堂的位置坐下,或去雅间另点美人作陪。
若是遇上要游江的,就会被人领着穿过小楼,来到江水边。
江边早停了数艘画舫,但并不在岸边,而是停得离江岸不远不近。那每一艘画舫的船头都挂着名牌,客人挑中了谁,便将带来的财宝扔上船去。扔到画舫主人满意了,才会让船夫将船靠岸,接上客人,驶入江水中,一夜风流。
当然,这些就与黎阮无缘了。
他被江慎裹了件能遮掩身形的宽大衣袍,还特意牵着手,一起踏进春江楼。没等伙计迎上来问话,江慎先扔给他一锭银子,道:“寻个外楼雅间,只听曲。”
春江楼每日不知有多少权贵踏足,也不乏有出手阔绰之人,这看门的伙计是见过世面的,但像这两位这般容貌气度的,却不常见。尤其身后那位,年纪瞧着不大,却生了一张极为明艳美貌的脸,相比起来,楼里的花魁都要逊色不少。
伙计略微一愣,而后又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
这种客人他也见过。
春江楼虽是风月场所,但光看外楼,其实瞧不出多少暧昧淫糜之色,反倒修建得格外气派,不失风雅。因此,许多富家公子也极喜欢带小情人来此处,不为听曲赏美人,就为讨个情调。
年轻人,到底是会玩的。
伙计领着二人往楼上走去。
外楼此刻已经十分热闹,一楼几乎全坐满了,伙计在大堂中穿梭忙碌着。大堂中央搭了一方高台,有戴着面纱的女子坐在上面,怀中抱一把琵琶,唱着婉转的曲调。
黎阮听不太懂她唱的是什么内容,但他往日听到的唱曲,用的曲子大多恢弘大气,也有悲伤动人。他从未听过如此婉转暧昧的唱腔,好像能唱得人骨头都酥下来。
果然和外面的很不一样。
黎阮心里这么想着,又想起他们来这里的初衷,悄然放出一点点灵力感应,想找一找江承舟的所在。
江承舟果然还在楼内。
黎阮循着感应到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那人并未在楼上雅间,而是随便在一楼寻了个僻静的座位,甚至还与人拼了桌。
与他今天下午向黎阮提及此处时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同,此刻的江承舟好像有点没精打采。他头也不抬,自顾自地饮着一壶酒,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
也因为这样,他并未看见江慎和黎阮进了春江楼。
“原来他在那儿。”
江慎的声音在黎阮身旁响起,他顺着黎阮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黎阮收回视线,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愣了一下,又重新转头看向大堂。
“怎么了?”江慎问他。
“我刚刚……”黎阮眉宇微蹙,视线四下望去,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好像感觉到一丝妖气。”
江慎:“在春江楼里?”
“是啊。”黎阮疑惑地歪了下脑袋,“可是现在又没有了。”
他甚至释放了更多的灵力感应,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以黎阮现在的法力,除非对方同样是法力高强的大妖,否则他绝对不可能感应不到对方。
而且……为什么他觉得那丝妖气,有一点像阿雪的气息呢?
阿雪现在不应该在长鸣山吗?
黎阮心里纳闷,可无论他如何释放灵力,都再感觉不到别的妖气。若不是已经离开,就是对方也感觉到了他,在有意避着他。
如果是阿雪,应当没有理由避着他才对吧?
“二位爷,有什么不妥吗?”他们在楼道口站了太久,那伙计开口问道。
江慎没有回答,仍看着黎阮。
黎阮感应不到任何异样,摇了摇头:“没事了,我们走吧。”
这春江楼越往上,环境便越好。江慎先前扔给伙计的那锭银子,包个小倌一夜都绰绰有余,更不用说寻个雅间。伙计直接将他们领上了顶层上等雅间,任凭他们挑。
江慎挑了间较为靠里的,推开窗户,却能直接看到坐在一楼角落的江承舟。
“您二位……还点人吗?”伙计给他们奉了茶水,又问。
江慎淡淡答道:“不用,你下去吧。”
不点人,那就是要自己玩了。
伙计心下了然,掂量了一下自己怀中那锭银子,道了声“小的明白了”,便满面堆着笑走了。
江慎走到桌边坐下。
这雅间内部很宽,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熏香,窗户边摆了张桌,推开窗户,台上歌姬弹唱的淫词艳调传来,为屋内平添几分暧昧之色。江慎往里屋扫了一眼,里面甚至配了张床,鲜红的纱帐一直垂到地面。
真不愧是京城第一青楼。
无论外部修建得如何气派风雅,关上门,仍然是能让人醉生梦死的销金窟。
江慎不可避免地生出点不该有的心思,可抬眼却见少年有些心不在焉,问:“还在想方才的事?”
黎阮有点出神,听言反应了一下,才道:“是啊……”
或许是因为凡人大多畏惧妖怪,黎阮其实没在京城遇到过多少妖,更没有遇到过修为高强的妖。这个节骨眼上,京城忽然出现大妖,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
何况,他现在还找不到那个妖怪,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
黎阮发愁地叹了口气。
江慎:“……”
他在想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他的小狐狸在担忧正经事。
江慎连忙自我反省,按捺下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正色道:“你感觉得到他,他也能感觉到你吗?”
黎阮想了想,道:“应该能的,否则他也不会躲起来了。”
“他至今未曾现身,应当不是冲你我而来。”江慎道,“而且,我们才刚踏入这春江楼,你便感应到了那妖怪的存在,对方应该先我们一步进来才是。”
“……警惕便好,不必担忧过多,说不定只是路过呢?”
黎阮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顿了顿,又道:“真是冲着我们来的也不怕,一只小妖怪而已,打架我还没输过呢。”
江慎轻轻笑了下:“知道,你打架最厉害了。”
黎阮喜欢听江慎夸他,得意地笑了下,总算能安下心来欣赏唱曲。
台上已经换了一位少年,唱的同样的一首艳词,但比起前一首更加露骨。婉转的腔调中还加上了低哼与轻喘,黎阮刚听了两句,脸颊就开始发热。
倒不是对台上那少年有什么念头,只是,这声音……好像他和江慎做那种事的时候,会发出来的声响啊。
黎阮此前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江慎自然对那些淫词艳调无甚兴趣,只支着下巴看向身边的少年。却见少年听着听着,不知想到什么,有点躲闪地低下头,还慢慢红了脸。
江慎眼底露出几分兴意。
以前的小狐狸从来没有羞耻之心,想要就取,对欲望十分坦诚。可不知何时开始,他家小狐狸竟会觉得难为情,听首艳词都会害羞了。
江慎心底那点恶劣的小心思又浮现起来,他悄然抬起手,在少年脸上碰了一下。
少年小动物似的浑身一抖。
“你……你干嘛呀?”黎阮被他吓了一跳,声音都比平时大了点。
江慎眼底笑意更深,却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没事,只是想问你是不是觉得这屋中有些热,你都出汗了。”
黎阮眨了眨眼,手忙脚乱地抹了把脸:“……好像是有点热。”
江慎:“那我把窗户再开大点?”
“不、不用!”
窗户开大之后,那少年的唱腔便更清晰了。黎阮连忙把窗户合上了一点,慌乱解释道:“我们不能把窗户打开,得躲一躲,否则皇叔会发现我们在监视他的。”
江慎被他可爱得几乎要绷不住笑。
他还想再逗逗他,忽然听得房门被人敲响,是方才那伙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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