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黄玉华松了口气,小声说了句谢谢。
对方身上的鬼气太盛,又夹杂着灼热的功德,略靠近一点就受不了。
康城人有吃面的习俗,店里常年备着高汤。
牧鱼从盖着的面盆里拿出一条面团,简单揉了几下,开始麻利地拉面,“很疼吧?”
鬼魂在地府待的时间越长,阴气就越重,也就越难承受白天的阳气。
像老牧头儿刚去世一年,就已经只敢在夜间出现。
此时黄玉华陪在儿子身边,必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黄玉华笑得有些憨,“还好。”
比在地下漫长而黑暗的等待好多了。
牧鱼拉面的手艺硬是要得,每根面条都细长均匀,像一把如雪青丝,丢入滚水锅里翻几个滚儿就熟了。
黄玉华贪婪地看着锅中面条起起伏伏,水草一般飘荡,入了神。
她从没在外面吃过饭,也不知道原来煮面也能这么有意思,这么好看。
毕竟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厨房只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家务活和油烟。
牧鱼把面用大抓篱捞起来放入碗中,注入泛着淡淡油花的牛骨高汤,又仔细铺上红棕色的熟牛肉。
鲜活的香气充斥着整间饭馆。
“你真的是个很勇敢,也很伟大的女人。”他衷心地说。
黄玉华却有些不好意思。
她抠着手指,好像有点羞愧,“其实,其实我也有私心的……”
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想不再考虑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肆意地,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曾经有过上大学的机会,但爸妈说,家里困难,供应不起两个孩子。
再说了,女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的。
所以黄玉华没等高考就退了学,开始在外面打工,供应弟弟上学。
可是……她想念大学。
她还没去过大学呢。
不过,现在童童上了大学。
她陪着童童的话,也就能跟着去看看了。
这算不算,算不算也实现了愿望?
黄玉华结结巴巴道:“我向城隍爷求来的机会,最多只能在外面待一年。”
再久,魂体承受不住,会魂飞魄散的。
她生前活得浑浑噩噩,这会儿沉冤得雪,不知怎的,却忽然想“叛逆”一下了。
牧鱼端过去两碗面,“你不仅是母亲,还是个人,是人就该为了自己打算,所以,你完全不必觉得羞愧。”
现在他是真心敬佩这个女人了。
并非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魄力和果决。
她像一朵迟来的烟花,历经磨难,终于认清内心,绽放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为我自己吗?
黄玉华似懂非懂的点头。
“您在跟我说话吗?”黄童下意识看了下身后,没人。
牧鱼笑了下,“没什么。”
“哎,我只要了一碗。”黄童看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疑惑道。
“算请你妈妈吃的吧。”牧鱼笑道。
黄童一怔,眼圈泛红,“谢谢。”
黄玉华轻轻呀了声,指了指自己,见牧鱼点头,这才既惊且喜地在儿子对面坐下。
童童长大啦,是个大小伙子了,黄玉华心想,眼睛里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再过几年,他就要比我这个当妈的大喽,黄玉华胡思乱想着,深深地吸了口气。
牛肉面的咸香瞬间充斥了脑海,又鲜又浓,是不曾尝过的好滋味,黄玉华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真好吃。
见她笑,牧鱼也跟着笑了。
愿你来生肆意绽放,吃喝玩乐,诸事无忧,做个开心幸福的人!
几天后,夏长清又来了一次。
她说张勇的案子手段特别残忍、影响特别恶劣,已经引发了广泛关注,还有许多网名自发请愿判他死刑。
“虽然审判会有点慢,但是,”夏长清狠狠吐了口气,像终于抛开了缠绕多年的沉重包袱,一字一顿道,“他死定了!”
牧鱼也跟着松了口气,“好极了!”
就算审判再慢,三年也够了吧?
黄玉华能亲眼看到张勇下地狱了!
真好!
目送夏长清离开,牧鱼忽然生出一种成就感。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现在的生活了。”
师无疑眼带笑意,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赶在牧鱼炸毛前,伸出拳头。
牧鱼粗暴地用手指扒拉了几下头发,笑嘻嘻跟他碰了下。
真不错!
“今天是师父的周年,晚上提前关门,咱们吃火锅吧!”
牧鱼兴冲冲道。
他前两天就请纸扎店的人做了许多食材:
扎了一头牛,一只猪,还有各色菜蔬和菌菇,满满当当塞了一大车。
花了不少钱呢!
纸扎店的老板一个劲儿犯嘀咕,这到底是做手工还是上坟?
人家都给先人烧豪车豪宅,你弄这么些食材干啥玩意儿?
开店吗?
天刚擦黑,牧鱼就将那些纸扎在老牧头儿的供桌前烧了,然后一捏勾魂索,灵魂出窍。
这么一来,他就能像之前给张敞做菜那样给师父和师无疑煮火锅吃啦!
十一点刚过,老牧头儿就来了。
师无疑抬头一看,脸直接就黑了。
牧鱼愤怒地指着老牧头儿身后的两个无常,“你们来干嘛?!”
谢必安笑嘻嘻地抄着手,“来吃饭呀。”
小无常从袖子里掏出碗筷,非常善解人意地对牧鱼道:“鱼爷,我自己带了。”
这次一定要吃上!
牧鱼:“……”
谁特么的关心这个啊!
第24章
师无疑已经在拔剑了。
牧鱼捏了捏眉心,“算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为顿饭打出去。
于是留下师无疑和谢必安在原地互瞪,牧鱼爷俩去处理食材。
老牧头儿没想到小徒弟给弄得这么隆重,感动之余,难免有些手痒。
他意思意思挽起袖子,“这些日子光替孟婆熬汤了,也不知手生没手生。”
牧鱼才要说话,那小无常就一溜烟儿跑过来,谄媚道:“两位大厨,我来我来!”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菜。
牧鱼还没消气呢,“不用你!”
小无常:“……”
孩子看上去快哭了。
他哽咽道:“求求了,让我干吧!”
那边两位爷的杀人视线可谓一路火花带闪电,你来我往的,他夹在中间瑟瑟发抖,着实打熬不住了。
牧鱼:“……”
老牧头儿到底有了年纪,心软,慷慨地分给他一头猪:
“你把大骨头剔出来。”
等着熬汤呢。
小无常:“……”
不是洗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