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牧鱼拉着老太太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奶奶,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想跟后辈们说什么吗?”
老太太想了会儿,却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啦。”
她像生前那样轻轻拍了拍腿,带着点眷恋地往病房内看了眼,再一次摇头。
“没有啦。”
她这一生,说不上对国家有什么贡献,可也算老实本分,跟老头子拉扯起一个家。
孩子们也都老老实实的,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对得起天地良心啦!
如今就连孙辈们也都有了工作,那么忙还都匆匆赶来看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她84岁啦,也算高寿,活够本啦!
都说十全九美,可她想过很多次,都觉得这辈子圆圆满满,值了。
正好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孩子从走廊经过,小孩子大约六七岁,并不太清楚这里意味着什么,觉得像离开家的大冒险,还是说着笑着。
小朋友不知道人间疾苦,总是无忧无虑的,澄澈的眼睛映着光,像美丽的星星。
老太太温柔地注视了那小孩子一会儿,轻叹道:“可惜看不到重孙辈啦!”
现在的年轻人都崇尚晚婚,甚至不婚,她的几个孙辈都没成家呢。
牧鱼迟疑道:“那……”
这话可不太好开口。
“可千万别,”老太太赶紧摆手,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愿意什么时候结婚就结婚,就算不愿意结婚,只要自己高高兴兴的,健健康康的,也没什么不好。”
她慢慢站起身来,倒背着手走到病房门口,和蔼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里面的人。
“别给孩子们压力啦,他们这代人可不容易……”
人都是不知足的动物,一旦满足了第一个愿望,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她都死啦,还折腾那些做什么。
让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吧,她要走啦!
老太太忽然对牧鱼眨了眨眼,“都说临死没有好印象,可我这几天,做的还不错吧?”
想必等以后他们回忆起来,也会觉得是个挺可爱的老太太吧?
牧鱼噗嗤笑了,“是呀,您真的很棒。”
老太太骄傲地仰起头,“那是。”
说完,她自己却先不好意思起来。
“行啦,我要走啦!老头子还在下面等着我呐,也不知那死鬼说话算不算数,会不会偷偷提前喝了孟婆汤……”
她小声嘀咕着,好像想像以前那样拍拍牧鱼的手,可想了下,还是放弃了。
老太太最后一次看了眼亲人们,痛痛快快转身,“我走啦!”
听说人能投胎转世,那么我的下辈子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再遇到那死鬼老头子?
这么想想,还挺期待的呢!
要说人死了有什么好处,那就是感受不到痛苦。
老太太脚步轻快地来到小无常身边,主动看着勾魂索问道:“用不用绑起来?”
小无常:“……不用了。”
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配合的鬼魂了?
老太太对新生活还挺期待,“我下去后怎么能找到老伴儿?我能投胎吗?投胎能选吗?下辈子我想漂亮点……”
小无常:“……您心态还挺好。”
老太太煞有其事道:“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顿了顿又问:“能像胡蝶那么漂亮吗?”
胡蝶是二十世纪初的一位女明星,非常好看且多才多艺,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电影皇后”,可以说是老太太这个年龄段的人们心目中的女神了。
小无常:“这个……”
救命,这老太太是个话痨!
牧鱼和师无疑对视一眼,噗嗤笑了。
这么看来,好像死亡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小无常转头冲他们颔首示意,带着仍在絮絮叨叨的老太太往走廊尽头走去。
他们身形一点点变淡,说话声也越来越小,最终化作烟雾消失了。
第33章
这个中秋节,牧鱼过得极其充实。
当然最充实的是钱包,简直像被戳了几下的河豚一样,快涨成气球了。
他先给武启明那边做白事饭,又有秀芬阿姨带着儿女和男朋友一起来吃了顿正式的见面餐。
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展望了前景,在和谐的氛围下初步达成共识……
中间接待了一波无常,中秋节,团圆节,但同样的,也是交通事故多发季。
众无常忙得鬼仰马翻,再次在饭馆喝得酩酊大醉,各种碎碎念,抱头哭。
尤其看到新闻报道说各地中秋旅游人数再创高峰后,他们哭得就更厉害了。
社畜没有假期!
期间江澜还见缝插针介绍了几个活儿:
都是有钱人家想要祭奠下祖先,听说还有阴阳通话业务,就很感兴趣。
人一旦有了钱,很容易变得孝顺。
至少在外人看来非常孝顺。
豪华墓地、花圈、金山银山都是小意思,谁没弄过几次呢?
要弄出新意,弄出水平,就很不容易。
众人在商场上明卷,生活领域朋友圈各种暗卷……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好难!
其中一位去世多年的老爷子对儿子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借着牧鱼的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最近牧鱼当了不少次传声筒,本该习以为常,可万万没想到……老爷子竟然是山西人!
并且不会讲普通话。
被迫现场学方言的牧鱼一边磕磕巴巴地骂,一边担心甲方恼羞成怒跑单。
结果中年老板烧了一座金山,点头哈腰把老爷子送走后,竟长出一口气,笑得灿烂:
“多少年没挨骂了,还是这个味儿,舒坦!”
牧鱼:“……”
就不是很懂你们有钱人的相处模式。
但也不是所有客户都这么豪爽。
另一位叫陆禧熔的老板就不大好伺候。
打从见面起,他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张嘴,恶意漫天飞舞:
“你几岁?大学毕业了吗就出来招摇撞骗,小朋友,奉劝你一句,做人还是务实一点的好……”
抱怨在师无疑空手捏碎玻璃杯之后,戛然而止。
他缓缓张开手掌,细碎的玻璃碴子哗啦啦落了一地,而掌心完好无损。
见他没受伤,牧鱼偷偷松了口气,然后笑容和善地看向陆禧熔:
“您刚才说什么?抱歉,风有点大,没听清。”
沙发对面的陆禧熔像被卡住脖子的鸭子,面部迅速涨红至猪肝色,满满的惊恐:
这年头神棍出门还带打手的?!
你们是黑恶势力吧?!
在绝对武力面前,一切敌意都是纸老虎。
陆禧熔局促地挪了挪屁股,几缕细发从左太阳穴处悄然坠落,一如主人的气势。
他的视线被烫伤一样从满桌玻璃碎片上挪开,机械地将所剩不多的头发再次撸回去。
稀薄如空气刘海的发丝在光脑门的衬托下越发明显。
牧鱼看了眼。
嗯……总觉得比起跟先人说话,这位更需要生发秘方呢。
部分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士们总执着于某种视觉误区:
他们固执地认为只要把头发留长,横亘整个脑门,从一边梳到另一边,看上去就会多一点。
牧鱼努力不去看他稀疏的发丝。
“您既然不信,又何必下单呢?”
害我空欢喜一场。
来之前我可都算好那钱怎么花了!
陆禧熔应激般瞅了师无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