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路过的张敞听了,特别好心的过去推了推她,“妹儿,你已经死了。”
那姑娘的哭声猛的一滞,然后骤然拔高,“我要社死了,我要社死了!”
虽然她哭得真的特别伤心,但不知怎么的,张敞就觉得特别喜感,干脆在她旁边蹲下,“死都死了,还有啥可担心的?”
姑娘响亮地抽噎了一声,“你不懂啦呜呜。”
张敞一听这话就憋不住了,“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有什么难事说出来听听,哥给你出出主意。”
小姑娘从胳膊缝里抬眼瞅,发现是个40来岁的男人,胖乎乎笑眯眯的,好像挺和善。
胳膊上还戴着一道黑白迷彩的袖箍,上书几个大字:“交通管制”。
中国人口多嘛,死的也多,而最近一二十年投胎的又少,所以滞留的鬼魂日益增加,难免秩序混乱。
为了维持秩序,地府会不定时对外召集志愿鬼。
虽然没有工资之类的实质性好处,但算在功德里,后期返回阳间或是投胎,都可以适当优待。
自从上回见了媳妇儿之后,张敞忽然就不急着投胎了。
反正要等,不如多等几十年,等着老婆孩子一起下来,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走。
于是张敞就找到当晚宴请的几个资深老鬼,几番联络,终究是混了个袖标。
公务鬼啊,小姑娘放心了。
“……我,我我就是死了嘛,呜呜,其实,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的,我有心脏病啊,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了,当初还告诉我闺蜜说,如果我死了,不要难过呜呜,以后忌日的时候给我在墓碑前放一束黄玫瑰,我最喜欢黄玫瑰了呜呜……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会死得这么早,这么快,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一点征兆没有的,眼前一黑,胸口一疼,就到这儿来了!”
张敞听这姑娘说了半天也没到重点,就忍不住催,“那这听着不挺好的吗?急就急点吧,我也急着下来的,早晚都有这一遭,长痛不如短痛。”
那姑娘干脆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可是我走得也太急了,一点准备也没有,那些小黄书,还有电脑里的资源、文本文档,浏览记录都没来得及删除……等回头他们把电脑还给我爸妈,或者是回收给别人,人家一看我还有什么脸……”
呜呜,她的快乐源泉!
张畅就嘶了声。
反复打量着她的公主切和丝绸连衣裙,心想看你文文静静腼腼腆腆的,没想到爱好这么野啊!
张敞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体谅别人,当下砸吧下嘴儿,点点头说:
“嗯,确实是这么个事儿,像我这种结了婚的大老爷们儿,没脸没皮的,也不在乎这些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如果传出去,要是大家思想不太开放,确实影响不大好。”
“对吧?”见自己的担忧得到了赞同,小姑娘简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其实死了之后被抢救时,她也曾一度魂魄出体,拼了命的想告诉闺密,可是对方根本听不见她说话,也看不见她的存在。
再然后,就被阴间使者拉到这里来了。
“我怎么办呀?”
要不是没有眼泪,她简直能把自己给浮起来。
张敞挠挠下巴,“如果只是给阳间的人带个话的话,这事儿还真有人能替你办了……”
*****
看清相框里的人像后,穿着铠甲的男人便意识到自己可能抢了别人的供奉,顿时心情十分复杂。
昔日他带兵打仗都讲究秋毫无犯,如今死了,竟然沦落到抢老百姓的香火了么?!
他的视线从那几个漂亮的大桃子上掠过,有一瞬间停顿,不过马上强行移开了。
不问自取是为贼,总要给人家个交代。
正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门外两股同类的气息逼近,紧接着,有节奏地敲门声响起:
“小牧师傅~”
咚咚咚!
“小牧师傅~”
咚咚咚!
那边张敞还跟妹子鬼保证呢,“你放心,小牧师傅虽然年轻,但业务能力硬是要得,等会儿你……”
他正说着,却见妹子混杂着期待和激动的表情突然凝固,看到什么怪物一样,死死盯着他前面。
沉重的压迫感裹挟着浓郁的煞气滚滚而来,刺得张敞浑身发疼。
他嘎巴嘎巴扭头,跟一张满是血污的冷峻鬼脸对了眼。
鬼没有五感,但此时此刻,张敞却清晰地感受到源自灵魂的等级压制。
沉默。
沉默是今夜的欣欣家园。
本打算打探消息的铠甲男微微蹙眉。
听不懂。
这个小动作仿佛打破沉默的按键,妹子鬼突然尖叫一声,“妈呀!”
然后连滚带爬冲下台阶,摔了两跤后化作一阵烟雾消失了。
呜呜呜,吓死鬼了,吓死鬼了!
被妹子一惊,张敞也回过神来,紧跟其后跑了个没影儿。
被留在原地的铠甲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略一凝神,那些血污和箭矢便连同煞气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再次穿墙入室,打量起屋内陈设来。
这间屋子的主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为何深夜有二鬼登门?
第7章
两个小时后,牧鱼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出来看供品。
见上面的桃子还是水灵饱满的模样,牧鱼就松了口气。
野道士还没回信儿,但看这个样子,师父应该是吃饱了吧?
洗漱过后,牧鱼骑着小电驴突突突去了菜市场,采购完毕照例去饭馆。
刚开门没多久,一个老头儿就提着鸟笼子晃进来了,“小牧,老三样。”
里面的黑八哥蹦€€两下,用尖尖的小嘴儿梳理下羽毛,也跟着叫,“小牧,老三样,老三样!”
老头儿姓牛,一生酷爱三样:酱牛肉,水煮毛豆,外加二两黄烧酒。
只是他嘴巴很刁,在外头吃了许多家都不中意,后来无意中跟人去吃婚宴,对着桌上一盘酱牛肉惊为天人,饭后握着老牧头儿的手感叹相见恨晚。
如今老牧头儿去世,牛大爷就开始跟着牧鱼吃,几乎风雨无阻天天来,为小饭馆的业绩贡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酱牛肉要做的好吃,秘料配方自然少不了,而漫长的炖煮也十分必要。
牧鱼都是头一天腌制好,小火慢炖一整宿。
这会儿一开锅盖,滚滚浓香便伴着水汽喷涌而出,糊了牧鱼满脸。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炖煮,原本清亮的汤汁早已变成浓郁的红褐色,气泡炸裂时,能看到明显的黏连感,说明牛腱子肉中的油脂都被融化了,正是肥而不腻、香而不冲的最佳时刻。
火候刚刚好。
牧鱼夹出一大块酱牛肉放凉,快刀切片,露出里面美丽的红褐色的纹理,和那些晶莹剔透的牛筋。
往盘子里转移时,颤巍巍地抖,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黄酒也热好了,牧鱼先连着酱牛肉一起送过来。
牛大爷忙接了,先端起酒杯嘶溜一口。
粮食烘焙过的特有的焦香立刻在舌尖跳起舞来。
酱牛肉切得薄薄的,沿着白瓷盘舒展开,似一朵怒放的牡丹。
下面几片脆黄瓜点缀,恰是绿叶衬红花。
牛大爷用筷子夹了一片牛肉,眯起眼,开始一天的美好享受。
一整夜的火力充分席卷了每一丝纤维,此时虽然还维持着完整的外表和弹牙的口感,但里头恼人的韧性早已被彻底摧毁。
连他这样的老人都不怕塞牙。
牛肉的咸香合着残存的酒香,不断翻滚、发酵,刚平息下来的口腔内又一次掀起美食风暴。
就很舒服。
活着,不就为了这口么!
见他吃得好,牧鱼也跟着高兴,转身去冰箱拿煮好的毛豆。
酷热的暑日从不缺乏骂声,可因为某些“夏日限定”的时鲜,又给它蒙上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毛豆,就是其中最不起眼,也最不可或缺的佳肴之一。
试想一下,炎热的夏季坐在空调房里,守着一大杯沁凉的饮料看喜欢的电视节目,间或再嘬一两颗细腻绵软的毛豆……多么惬意呀。
跟悠久的中国历史一样,中餐往往具有某种迷惑性:水煮白菜、水煮肉片,听着好像清汤寡水,可如果你真老老实实用清水去煮,那可中计啦!
牧鱼一大早就把买来的新鲜毛豆洗净,又在两头各剪了一道小口子方便入味。
别的厨师具体怎么烹饪他不知道,反正他做水煮毛豆时,光各色香料就用了足足十一种哩!
毛豆很嫩,不用煮太久,约莫五六分钟即可。
熄火后可千万别急着吃,继续盖盖子焖一段时间才入味呢。
当然啦,最好还是放到冰箱里镇一镇。
凉意最擅长突出鲜味。
“牛爷爷,不是说您去首都了么?”牧鱼过来送毛豆,顺口问道。
牛大爷只有一个儿子,如今也算熬出头,在首都贷款买了房,安了家。
几年前牛奶奶去世,儿子不放心老父亲一人在老家,就几次三番想让他去首都共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