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夜鲤
原初生物残留的机械体不光吸引着傅天河,还引来了其他的遗弃者们,他们大都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无家可归之人,以拾捡机械部件倒卖给钢铁厂为生。
傅天河和陈词的行进有意避开了近海滩,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和这些人打上照面。
傅天河将帐篷拉好,将探照灯的光亮调至最小,他从包里拿出个荧光小球,放在头顶的位置提供些许微光,让周围不至于全然黑暗。
“我关灯了。”
“好。”
傅天河关上探照灯,帐篷里瞬间黑了下来,只有小球发出的莹莹微光,投射在帐篷布料上,像是夏夜草丛中的萤火虫。
他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陈词在翻身寻找舒服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少年安静下来背对着他,开始酝酿睡意。
帐篷的空间有限,两个人的睡袋紧紧挨着,寂静黑夜中,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傅天河忍不住将自己的呼吸放得轻一点,再轻一点,生怕会打扰到陈词休息。
他想起两人扎营的第一晚,自己磨磨蹭蹭,半天不敢钻进帐篷里睡觉,甚至还打算直接拉个睡袋在外面得了。
他们是未经结合的AO,怎么能睡在一起呢?
傅天河都把睡袋拉出去了,陈词察觉到他的意图,撑起身把他喊住。
“为什么不在帐篷里睡?”他问。
傅天河回答:“影响不好。”
傅天河没能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看到任何有关羞涩、疑惑或者有其他考量的神情,陈词面色平静,他摇了摇头,只是简单道:
“没事,来吧。”
陈词表现得如此纯洁坦荡,落在傅天河眼中,却成了难以抵抗的诱惑。
是他的罪。
傅天河到底还是进了帐篷。
两人有各自的睡袋,并非同一个被窝,就算如此,自己以Alpha的身份和未经结合的Omega共处一室,也十足暧昧。
陈词倒是睡得干脆,似乎根本不觉得是个什么问题,只留下傅天河心情复杂,他一时半会儿的睡不着,又不敢辗转反侧,怕会弄出动静影响对方。
他听着少年平稳的呼吸声逐渐绵长,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睡去。
陈词仍然牢牢戴着防咬合颈环,但在睡着之后,信息素若隐若现地飘散出来,淡淡的花香弥漫整个帐篷。
香气并不浓郁,但傅天河好像就要溺毙在其中。
他的脑子逐渐变得晕晕乎乎,好在最终没有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睡袋束缚着他的身体,而理智束缚着他的心。
今晚也是一样。
在无声无光的条件下,陈词入睡很快。
花香飘散出来,萦绕在傅天河鼻畔,傅天河思考了三天,都没能想出这究竟是什么味道,他见过的植物还是太少了。
陈词背着他,屈起双腿,将身体稍微蜷缩起来,就像婴儿在妈妈的肚子里的姿势。他微微低着头,光洁的脖颈从后领里露出,细碎的黑发扫在颈环上。
傅天河安静地望着他。
Alpha还不困,自当年那场大病后,他的觉就变得很少,不需要过多休息也能浑身充满活力。
最开始傅天河还担心自己的身体会不会被拖垮,后来慢慢发现好像真没什么影响。
傅天河很高兴九月能这样信任他,又担心少年也会在别的Alpha面前这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样克制自持。
万一,他是说万一,九月真的遇见心怀不轨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是不是应该多教九月一些?少年明明在地下城努力赚钱养家,大部分时间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懂,那天甚至还在偏僻的小巷里被讨债的Alpha压在墙上。
他得教九月如何保护好自己,不然等他以后不在了,又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傅天河胡思乱想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责任,虽然对于九月来说,可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模糊,已经习惯了沉浸在淡雅的花香中,琥珀木香随之散开,再也不受Alpha的控制。
他今天有吃抑制剂吗?傅天河有点忘了,他正处在即将睡着的状态,想要想清这个问题,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向混沌滑落。
早就睡着了的陈词翻了个身,他手臂无意识地伸出睡袋,搭在了傅天河身上。
一条手臂并没有多重,少年鼻腔中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梦呓,寻求热源般向傅天河这边靠了靠,于是那香气更近了。
在地下城休息的日子里,陈词习惯了身边躺着一只毛绒熊玩偶。
像做梦一样。
就像做梦一样。
.
轰隆隆——
沉闷巨响从远处传来的那刻,傅天河睁开双眼,惊坐而起。
陈词比他醒来的还要早,少年以一种相当戒备的姿势,半跪在帐篷门口,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荧光球的微芒映出他紧绷的脊背。
傅天河正要问怎么了,突然又是一声巨响。
陈词二话没说,直接拽过一旁的外套,蹬上鞋子窜了出去。
傅天河赶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他抓过探照灯,跟在陈词身后冲出帐篷。
探照灯打开,光束照亮前方,短短几秒钟陈词已经跑出十几米,少年就似一只灵巧的猫,在废墟残垣中翻越,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轻盈利落。
傅天河尽力跟上,光亮的范围随着他的狂奔剧烈摇晃,他尽可能照亮陈词前方的道路,但陈词好像根本不介意前方黑暗,总能完美避开所有障碍物。
声音更加清晰了,这是金属物件和混凝土摩擦产生的声响,仿佛有巨大的重量落在上面,直接将残留的建筑物压得倒塌。
隐约之间,傅天河还听到了几声属于人类的尖叫。
第56章
比视线先更先一步到达的,仍然是精神力。
无数金属部件拼凑出来的轮廓被清楚地探明,肉体却并未像大多数同胞那样早已腐朽。
它伸出湿冷黏腻的触须,紧紧捆绑着人类的脚踝,将她拖进一望无际的深海中。
吸盘上附有金属薄片,吸附着脚踝和小腿,刺进柔软的皮肤,血是最好的润滑油,又激起了肉身部分更强的食欲。
余下的触手紧紧扒着矮墙,力道让本就脆弱的混凝土接连崩塌,尖叫刺破夜空,掩埋在轰隆声响里。
人类的身躯在它的面前,显得那么渺小脆弱,她拼了命地抓住身边能够碰到的所有东西,朝着正将她拖向死亡的怪物竭力砸去。
石块砸在机械体上,发出金属撞击的脆响。
陈词在距离岸边十五米处停下。
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大前天发现的两颗子弹,迅速装填进弹夹,双手持枪。
抬手,瞄准,扣动扳机,只需要一秒。
听到的却只有咔嗒一声沉闷响动。
这把不知在抽屉里放了多久的枪子弹早已受潮,哑火得是那么天经地义。
陈词的表情变都没变一下,他立刻退膛,重新装填,再度瞄准。
哑火的子弹掉落而出,砸在地上,陷出一个小小的土坑。
砰——!
枪声炸裂,十五米的距离转瞬即逝,子弹准确无误地从乌贼的眼睛穿入,巨大的冲击力搅烂弹道周围的组织和内脏团,最终从头部的背侧穿出。
将人类拖拽进深海的力道,有一瞬的停滞。
精神力侵入软体动物并不发达的神经系统,在强烈至极的捕食欲望中,寻找将其压制的可能。
下一刻身体遭受重击的疼痛席卷而来,所有腕足狂乱舞,应激反应终于盖住了食欲。
陈词专注精神,就要继续入侵乌贼的思维,就见一道身影旋风般从他身侧冲出。
傅天河手里握着一根撬棍,从矮墙急速跃下,他灵活闪身躲过狂乱挥舞的腕足,猛抬双臂,狠狠刺在了乌贼两条长触腕的根部!
死死缠住脚踝的腕足终于松开了。
“快跑!”
傅天河大声吼道,他一脚踩住还想要继续抓住猎物的触手,将手中的撬棍对准十条腕足中央的口,狠狠刺去!
铛——!
巨大的力道顺着撬棍传来,甚至都震得傅天河双臂发麻,在那狰狞的口器之中,乌贼的口膜竟然已经完全机械化!
十根腕足如花般向着四周绽放,又猛然缩紧,竟是想要把傅天河整个包裹其中!
强劲的腕足表面覆盖着数不清的金属部件,只要被它们卷住,必定会转眼被戳成筛子。
傅天河却没有躲开。
他仍旧站在原地,双臂绷起的肌肉几乎要撑裂衣料,爆喝一声,手中撬棍竟硬生生戳透了那一层机械口膜,直直插进了乌贼巨大的头部!
一米多长的撬棍整根没入,从乌贼的消化道开始,刺破内脏囊,擦着它金属构成的内骨骼,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响。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乌贼的整片意识,本想帮傅天河一把的陈词立刻撤出精神力。
傅天河后退两步,他一把捞起挣扎着半天爬不起来的女孩,将她整个扛起来,迅速撤离危险地带。
傅天河来到陈词身边,将人放在矮墙之后。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Beta少女,短发蓬乱,衣物脏污,受伤的脚踝伶仃,瘦得几乎是营养不良。
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丁点疼痛的声音,嘴唇干到起皮,深刻的裂口甚至出了血。
陈词蹲下身,检查她腿上的伤口,乌贼腕足的金属片隔出十几道细长的口子,正不断流着血,因为猛烈挣扎,沾染着许多砂石。
“得先清理一下。”陈词又看了看她的双手,十指的指腹几乎都磨破了,掌心更是一片模糊。
傅天河点头,他俯身拎起情急中被扔到一边的探照灯,回到已经渐渐不再动弹的乌贼身边。
这一棍实在太狠,物理学圣剑破坏了乌贼的大部分生物组织,让它连退回身后的海洋都无法做到。
光照亮一片狼藉的战场,傅天河才惊觉刚才到底有多惊险,各种碎石遍布,稍不留神就有崴脚的可能。
一旦跌倒,就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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