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言乱鱼
前一秒还钉在脚前面的长剑,在下一刻无声消失,船长抬起头,看向茫茫白雾中那袭若隐若现的黑色斗篷。
“就——就走了?”大副在原地摸起了自己的眼罩,后知后觉地感叹道,“这个家伙……他一定早就知道我们想把他绑做人质,却还装作不知道,反而借用咱们的船来到圣域。他的魔法……他是魔法师吗?”
“我曾见过这柄剑。”船长盯着甲板上的剑痕,喃喃道,“斗篷,还有小姑娘他让我想起……”
“头儿,他是奥东的尤利斯。”大胡子突然叫道。
“奥东的尤利斯。”船长低声重复。
尤利斯猜得没错,这个被众水手称为“船长”的壮年男人的确是反抗联盟的首领亚伯·瓦登。
在托特被尤利斯杀死的当天,整片红海都因那股骤然消失的魔力而翻涌不停,巨大的海浪拍上岸边,将绝大多数死城废墟摧毁。
与此同时,笼罩在黑泽大陆上空那久挥不散的白色光芒终于淡去,亚伯敏锐地察觉托特出事了。而那些因奥神之光侵染下,整日昏昏沉沉的百姓则突然醒了过来,却在看到那些曾经被自己唤为丈夫、妻子的骷髅骨架后,彻底陷入混乱。
亚伯便在这短短一个月内,收编了不少六国士兵以及流亡的百姓。但奥神帝国某些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却仍旧坚信托特与拉沸尔·布莱克并未出事,再加上奥神信仰虽然不如托特活着时那般坚定,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旧有许多人愿意为维护奥神荣光而战斗,联盟与帝国陷入诡异的僵持中。
亚伯就是在“五月节”结束的最后一个礼拜,决定率领部下去苔尔冰原探探情况。
那供奉着奥神的神殿虽然进不去,但是在冰原周遭打量一番也不吃亏——亚伯当初是这样想的,却没料到竟然碰上了能够破解托特封印的尤利斯。
早在将这位“贵族”救起后,亚伯就觉着这位年轻人身上并没用伽曼贵族骄奢淫逸之气,虽然他的演技很好,言语也像极了贵族的傲慢,但年轻人举止间的优雅与克制,却和他粗鄙的言谈完全不搭——这片大陆早就没有真正的贵族,连年的战火像一锅刚烧开的滚油,泼在每个人身上,将他们浇成了只会吱哇乱叫的猴子。
如果是那个年轻人,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可是……
“他消失了四年,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突然出现?”亚伯不解道。
“头儿。”一只眼的大副弹了弹剑柄,“尤利斯也是奥神教的帮凶,他既然出来了,那我们不如就把他们一锅端了,一个月前海上出了那么大动静,而现在这苔尔冰原也一片死寂,奥神教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这是个好机会……”
“他不一定是伪神的帮凶。”亚伯看向冰原深处。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尤利斯的脚印就已经被暴雪覆盖住,他们这群曾经的伽曼士兵虽然熬过了尸山血海,却不一定能扛过这么猛烈的风雪。
正如尤利斯所说,这并非人类能够面对的。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走到一半再回来。”大胡子说道,“连那小姑娘都不怕,我们却在这里犹豫不决,倒显得咱们像个怂包。”
亚伯的目光扫过剩下的士兵。
“同意!追上他。”
“就差一步,杀了那个混蛋,该回家抱老婆去了!”
青壮年们抄起长剑,同时喊道。
亚伯长叹一声,挥剑斩断接驳绳,扔给大副:“系在腰上,绑紧点儿,兄弟们谁都不能走散,一起把那狗皇帝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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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乞巧,不用熬夜哦
第156章 爱神 21
风雪越来越密集了。
来时的脚印,已被漫天雪花覆盖,而通向圣殿的路,也同样隐匿在不可知的白雾里,幸好有魔法光罩保护,尤利斯和艾丝珀才不至于迷失在茫茫雪浪中。
艾丝珀最初因为要与好不容易熟悉的人类朋友分别而略显低落的心情,也因为这从未见过的飘雪而高涨起来。她被尤利斯抱在怀里,仗着有魔法保护,不时把胳膊伸出去,直等到小手冻得通红,才肯伸回来,冰凉凉地塞进尤利斯胸口。
这是父女三人常在世界边缘玩的游戏,Papa每次都会被逗得咯咯笑,可是现在不论艾丝珀怎么故意逗趣,都看不见尤利斯的笑脸。她敏锐地察觉到Papa凝重的心情,只好暂时老实了下来,用胳膊环住他的脖颈,看向这座几乎要将他们一口吞下的透明房子。
爹爹曾经给她讲过,在遥远的北方冰原,有一座由冰砖建造的宫殿。大殿的每一块冰石都被打磨得晶莹剔透,在晴天时,会反射出太阳的莹白的光,坐船朝圣的旅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这团能够涤荡心灵的暖阳,他们将其称为圣光。
而透明圣殿的顶部,是开创了一代建筑流派的穹顶结构。巧妙地将弧度优美半圆的屋顶扣在四方的主殿上,却不使四周墙壁因过多负重而倒塌,这是数学、建筑与美学的集中体现,融合了人类无穷的智慧。
爹爹也讲过,那座圣殿虽然建造在最寒冷的苔尔冰原,但建筑内部却温暖如春。壁炉彻夜点燃,却无需担心冰砖化掉。彩色大理石是这座透明圣殿的地砖,金线与银线编织的羊毛挂毯装饰着每一间祷告室的墙壁,而位于主殿的圣坛,则供奉着足有两人高的神的雕塑。
那里是人类一切奢华的汇聚,但那里的财富却又被认为是最神圣纯洁的——信徒自愿将自己拥有的一切献给雕塑,不论是财物,还是他们自己。
“好笨哦,去向一个不会开口的雕塑祈求幸福,却不试着自己努力!”艾丝珀当时疑惑地说道,“爹爹,你这个故事编的不好。”
而当时索帝里亚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小姑娘长长的麻花辫揉得毛毛躁躁。
艾丝珀曾经以为她和爹爹、Papa住的装点了鲜花与藤柳的神居就足够美丽,直到她今天亲眼看到了这座传说中的“透明圣殿”。
肉红玉髓、黄宝石、橄榄石、血玛瑙、蓝萤石、祖母绿……数不清的珠宝镶嵌在圣殿大门上,雕刻在圣殿墙壁中,闪耀在神像权杖里。
艾丝珀几乎要迷醉在这五颜六色的珠宝中,直到感觉脸蛋被轻轻掐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已经被Papa抱到了一扇雕花镀金白橡木门前。
“唔,好臭!”那扇门虚虚掩着,有一股味道从门缝里钻出来,艾丝珀连忙拧紧了鼻子,“像一个月没洗澡的吸血妖!”
空空荡荡的大殿,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幼童的声音又尖又细,这一嗓子喊出,竟然形成无数回音,“吸血妖”这个音节在墙壁上不住碰撞,最终顺着门缝,溜进了那间散发着恶臭的大殿。
尤利斯没来得及捂住艾丝珀的嘴巴,便听到微弱的“唔唔”声从殿内传出,那像是垂死的小兽的呜咽,又像是身处绝境的人看到了希望时歇斯底里的挣扎。
难道,这个布满死气的建筑里,竟然还有人活着?
他下意识冲了进去。
然而,在看清地面上密密麻麻躺着的尸体后,尤利斯又迅速转身,扯下斗篷布条蒙在艾丝珀眼睛上,叮嘱女儿一定不能摘掉,这才一步一顿地,越过层叠交错的尸骨,走向大殿中央的圣坛。
不,或许叫祭坛更为贴切。
以圣坛为圆心,六具赤裸的无头男尸,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脚向内、手臂向外伏倒,圣坛中央,原本是神使牧首在布道时站立的位置,堆叠着六颗怒目圆睁的人头,眼中还凝聚着死前瞬时的惊愕。
这些人头都是秃顶,圣庭神使的统一发式,无一例外。
而更令尤利斯吃惊的,则是每颗头嘴里叼着的祭品,在他走上祭坛前明明是羊脂玉圆环,此刻却变成了老鼠、蟾蜍、蟑螂、乌鸦等动物尸体。
“唔,救命!”
那个挣扎的声音又响起了,似乎是因为听到了尤利斯的脚步,对生的渴望战胜了即将死去的无助,竟然喊出了一句完整的求救。
可是,尤利斯在那层层叠叠的尸体上迅速扫过,看见的只有满目死气。
“Papa,在里面!”这时,一直不出声的艾丝珀忽然指着圣坛的方向说道。
尤利斯颇为无奈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罩扯掉的女儿,一团魔法光圈从他手中飘出,将圣坛圆形的大理石台面托到半空之中,露出了中空的坛柱。
尤利斯与艾丝珀齐齐看内看去。
“谢……”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变成了一声像是看见死人般的惊呼,“是、是你?”
圣殿外的风雪虽然哭嚎着想要吞噬苔尔冰原最后的一点光亮,拱顶内镶嵌的琳琅满目的珠宝却堪比日光,将这地狱般的图景照彻得分毫必现,只需一眼,不论是那副俊美的五官,又或者是那头炽热的红发,都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出现在尤利斯视线中的,是一个拥有着乱糟糟的亚麻色卷发的老人,不知道已经多少天没有洗澡,那毛线团一样的头发已经起了油,黏糊糊的沾在一起。然而尽管脸皮发皱、皮肤上布满了老年斑,在对上那双灰绿色的双瞳的瞬间,尤利斯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的名字——
“很高兴见到您,拉沸尔陛下。”
既没有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还有没有幸存者”,同样不在乎“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只是客套而疏远,同时又极其离谱的一句“很高兴见到您”。
拉沸尔·布莱克闻言,像是看见小丑的表演一样,皱在一起的嘴角大大地扯起,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很高兴我还活着。是啊,很高兴!那个红发少年再一次扮演了英雄——”他干巴巴地唱道。
尤利斯没做回应,左右环顾着大殿,终于确认:除了拉沸尔不知为何奇妙存活以外,这里再没有第二个幸存者。
圣殿的神使全都死了,这对奥神教是毁灭性的打击。但他既不可能对此庆幸,也不会生出怜悯——圣庭的所有神职人员都是这场蛊惑人心的魔法的参与者,如今他们终于成为了魔法的献祭,这也许才是自然之母最公平的规则。
“尤利斯,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四年去了哪里,但你出现得正是时候。”
拉沸尔将被捆缚在一起的双手按在坛柱边缘,绳子两头绷得很直,似乎还捆着什么其他东西,他嫌恶地拽了拽,两双被吊在绳子两边的,像被野兽啃咬过的手出现在尤利斯视野之内。
“我想你对我的遭遇一定很好奇。”
本该是壮年的拉沸尔提前衰老,这或许是长期被黑魔法侵蚀的副作用。这位帝国的“帝王”如今说上两句话就要喘上好一阵子。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自说自话:“那该死的托特,利用完我们之后,竟然举行了一场祭祀仪式,他把所有被他‘赐予’魔力的信徒都吞噬了,包括六国国王和我。不过,多亏了我体内的精灵血脉,让我能比其他国王的生命力更顽强些。那倒霉鬼以为自己再没人能匹敌之后,这才敢去找海神的麻烦。不过既然回到这里的是你,托特肯定是和恶魔一起下地狱了……”
“哦,差点忘了介绍这些旧朋友。”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拉沸尔抬起手腕晃了晃,指了指被铁链拽起的右边的手,“冻土国国王费舍,他是看见了祭祀仪式后,直接被吓死的。”
然后又指了指左手边的,“阿兹克国王尕多,他是和尼斯国王科米尔吵嘴架,被科米尔掐死的。其他的三位国王也都在这里,我相信他们一定很遗憾没能在活着的时候认识你。”
六国统治者全都死在圣域,只有奥神帝国的皇帝幸存,尤利斯马上意识到,这对渴望权力的拉沸尔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尽管他已经没几年活头了。
果然,拉沸尔接着说道:“我知道圣庭几年前的所作所为让你彻底寒了心,可你看,现在旧的一代都已死去。只有你和我还活着。这正是命运的安排呀。尤利斯,我们可以借奥神的名义,停止大陆的战争,恢复秩序,恢复文明,从今以后,我是黑泽大陆的帝王,你是神权的代言人,我们携手统治大陆……”
但尤利斯却只是问道:“你知道托特的真实身份?”
拉沸尔笑着眨了眨眼:“就算我再不济,我的血液里也流淌着精灵的魔力。我既然能看穿你的契约骑士,也自然能够看出来托特身上那个诡异的影子。”
尤利斯沉默不语。
“你知道我还在什么生物身上见过这样的标记吗,龙,人鱼,还有巫女……”
“你早就知道……”
“他们是来自世界边缘的种族?”拉沸尔笑道,“坦白说,我最开始的确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契约骑士身上的刺藤枚是蓝色,其他的恶魔分明是红色标志。直到他主动提起了‘毁灭’。鬼知道我到底翻阅了多少书籍才查到一星半点关于阿波菲斯的资料。”
“要知道,在你出生之后不久,老菲诺可是和托特一同谋划了一场‘灭神’运动,所有对毁灭之神的信仰都被消除。那个魔法的代价并不大,毕竟对于毁灭的信仰本就摇摇欲坠——为了让愿望成真,人们要需要奉上的祭品太多了。那场运动之后,几乎没有人还记得毁灭之神到底是谁。直到一个月前……”
说到这里,拉沸尔抬了抬眉头,露出如获至宝的表情:“所有关于阿波菲斯的传说、关于他的诗歌,重新钻进了我的脑子里。那时我就猜到,托特和恶魔一定是死了。——是你干掉的?”
而这时,一直木头般僵立的尤利斯却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扯着拉沸尔的衣领,将他拽得几乎跌倒:“你是说,关于毁灭的信仰,并非人类主动背弃?”
那双失神的布满血丝的黑眼睛在听到拉沸尔的话后忽然动了动,鼻翼微张,脸部肌肉不自然的抖动,像是抽搐。
这样的神情,拉沸尔再熟悉不过。在他还是吟游诗人的时候,在太多输光了所有身家的赌徒脸上看到过。
他们的神情呆滞,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可只要这时有人愿意施舍给他们一枚铜币,他们便立刻像疯狗一样扑到赌桌上,毫不犹豫地将希望连同自己的命,一同押到别人的手上。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尤利斯会变成这副模样,但尤利斯是枚好用的棋子,这是所有人的共识。眼看着他又要为自己所用,拉沸尔的笑容越发灿烂:“是的,尤利斯。人们想起了阿波菲斯,终将重新拾起对毁灭的信仰。曾有这样的传说存在:当信仰足够强大,你甚至能够让神起死回生!”
第157章 爱神 22
“臭老头,胡说!”
这时,一道清脆的童声打断了拉沸尔的游说。
似乎直到此刻,拉沸尔才知道这间大殿竟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盯着尤利斯怀里那团裹着黑丝绸斗篷的小不点,连眼睛都顾不得眨。
艾丝珀把对方的不回应全当成做贼心虚,从斗篷里抽出手臂,煞有介事地指着那亚麻色长发的臭坏蛋的鼻子:“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神,你骗人!”
拉沸尔仔细盯着这个奶声奶气的小孩,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让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发起抖来:“你是……”
“这个世界本来高高兴兴的,都是你们,把她弄哭了。”艾丝珀说得生气,脸蛋也变得粉嘟嘟,“小王子也是,Papa也是……可艾丝珀说好了要保护Papa,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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